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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兵的鏡頭:風格化凝視與死亡的質感

作者:南方周末
王兵的鏡頭:風格化凝視與死亡的質感

中國導演王冰亮相第70屆洛迦諾電影節,憑借《方繡英》獲得金豹獎最佳影片獎。(視覺中國/Instagram)

(本文于2017年11月9日首次發表于《南方周末》)

在多倫多電影節上觀看了王冰的紀錄片《方繡》。在這部作品中,王冰以嚴肅而沉重、冷靜和尊重的态度觀察了一個女人的死亡。通過鏡頭,王冰的目光延伸到她的整個生活環境,甚至是當地的、當下的社交場景。同時,王冰在這部電影中也秉承着自己對紀錄片語言的一貫探索,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說,這種語言的探索往往更難實作。

<h3>金豹獎授予紀錄片</h3>

2017年8月12日,第70屆洛迦諾電影節閉幕,中國導演王冰的作品《方繡》獲得金豹獎,這是電影節曆史上首次獲得最高榮譽紀錄片獎。這部作品在電影節上幾乎赢得了影評人的好評如潮,是獲獎前夕金豹獎獲獎幾率最高的作品。

《方繡瑩》拍攝于2016年,題材核心是一位69歲的浙江男子方繡瑩。她患有阿爾茨海默氏症八年,并于2015年被送往康複醫院,病情嚴重。家人于2016年6月放棄了治療,帶她回家。王冰早就計劃要拍她,但他也在拍自己的其他作品。方死前不久,王冰接到方繡家的消息,趕在她去世前八天趕去拍攝她。我們看到,王冰的鏡頭不僅僅是在觀察面上繡花。方的女兒、親戚、村裡的其他鄰居、村子周圍的場景和生活的流淌,這些都是通過王冰的鏡頭呈現給我們的。

在這部作品中,王冰以嚴肅而沉重、冷靜和尊重的态度觀察了一個女人的死亡。通過鏡頭,王冰的目光延伸到她的整個生活環境,甚至是當地的、當下的社交場景。同時,王冰在這部電影中也秉承着自己對紀錄片語言的一貫探索,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說,這種語言的探索往往更難實作。

<h3>堅定的凝視</h3>

在多倫多電影節上觀看了王冰的紀錄片《方繡》。這種觀看是一個艱難的過程,直接觀看的體驗是不舒服的,就是避免不去看,是煩人的,心理上很大的壓迫感和不适感。然而,通過身體和直覺的不适,我看到了作者的視聽語言的新想法,我看到了那些人的生活質感和生存狀況。在努力觀看的同時,我和作者細細品味着女人臨死時的無力感和完全的無知感,還有一種自然的生命感。這部電影讓我思考和體驗了生活中空虛、荒謬、無意義的一面。我看電影的不舒服,不舒服的經曆,也許是亞裡士多德的"引起同情和恐懼"?通過這種不适的體驗,或許我們可以得到一點精神上的淨化、升華。這可能就是我們經常說的關于美的。

多倫多電影節網站以這部電影為特色,策展人Giovanna Fulvi将其描述為"對當代中國文化戲劇性變化的令人不安的另一種觀察"。方是一個令人不安的,另類的視角,看待當代中國的文化動蕩。事實上,我應該在這裡将"令人不安"一詞翻譯為"令人不安"或"不舒服"。因為,王冰在這部電影中用個人風格的電影語言讓我們看到了我們平時看不到的生存情境。

在《方繡》中,我們看到她的親人面對死亡的那種無助和尴尬,我們看到她的親友們面臨着一些習慣和冷漠的慢慢死去。王冰的鏡頭喜歡長時間盯着鏡頭,有時盯着鏡頭的主體,時間長到我忍不住;似乎這種轉變背後的時間越長,資訊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一般的紀錄片不是這樣拍攝的。毫不猶豫地觀察和呈現這種死亡和生存狀況,是它的力量和力量。也許是因為影片對題材的選擇,或者是因為王冰的鏡頭與題材的牢固關系,多倫多電影節機關的策劃者稱這部作品"危險而具有破壞性"。在我看來,這部電影将破壞我們許多人對"美"、"同情"和"人道主義"等熟悉概念的普遍了解。

欣賞王冰對題材的敏感,他艱難的處境,那種想要回避現實的人有着天生的敏感。這種敏感性也可以在他的紀錄片《未知》中看到,講的是一個住在河北省内蒙古邊境山坡山洞裡的男人,幾乎是一個當代的穴居人,我們從來沒有在片中看到過他說話。在王冰的鏡頭裡,我總能看到那種"男人帶着相機"隻有視覺,而那種面對殘酷的場面,精神堅強。藝術家曹凱在微信朋友圈的評論頗為有趣:"王冰的鏡頭很有品位。一般人在視覺觀視下潛意識中回避事物,王冰就是選擇面對和放大,特寫放大,概念放大。"

就像鐵西區《15小時》這樣的作品一樣,王冰不喜歡向臣民提問,除了極為簡短的回答外,他幾乎不和他們說話。王冰以自己的方式尊重這個主題。當我在2012年與他交談時,他表達了他對這種關系的清晰了解:"對于紀錄片,一些作者可能會不斷詢問那個人并與那個人交談,這是他的表情之一。對我來說,相機已經在這裡了,我已經把我想看到的東西固定在圖像中,這就是表達方式。王冰特别強調,方瓦辛去世時,他的相機回避了。

在我2012年與王冰的談話中,很明顯王冰意識到了他的觀察态度和電影語言的形式:"當然,我隻是非常客觀地看待這段曆史,我們今天,我們電影的曆史和我們自己的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曆史舞台上。影片中會有更多的變化和形式。"

在觀察對象的選擇和觀察記錄的方式上,我們都看到了王冰的某種毅力和力量。我們看到的是一種平靜的、極其長時間的沉默觀察,他的鏡頭與我們的觀衆形成了一種強迫觀看、被迫觀看的關系。

<h3>村莊生活的實體環境和質地</h3>

替代觀察至少有兩種含義,另一種是選擇感興趣的對象的替代方案。面對垂死人物和堕落的難以忍受的環境,大多數紀錄片制片人并不期望記錄甚至凝視。如果比較一下錄制對象的選擇,以及《方繡》和《舌尖上的中國》之間的圖像品質和圖像質感,觀衆可以看到巨大的差異。前者是平靜的,不回避人物的形象和生活環境醜陋、肮髒,很多夜景圖像都有不舒服的濕潤感,它的河水也顯得渾濁的泥濘。後者的形象很美,對人物生活環境的描述極好,令人愉快,在記錄中帶有一些明顯的抒情态度。

在《方繡英》中,王冰一如既往地把觀察場面放得很開闊。他會忠實、有意識地展示他所觀察的人的物質環境和生活條件,并拍攝他們的親人和村裡的其他鄰居,展示他們之間的關系。在《鐵西區》中,王冰用鐵路一側的老杜父子,寫出了那裡勞工對鐵路和貨場的依戀,還寫下了老渡對管理機構的心理依戀。他會對兒子說:"我不是一個正常人。

在這部電影中,我們看到方繡瑩的親戚們用簡單的電池制造工具去河邊的電魚。船在渾濁的淺水中到處搜尋,整個環境和空氣給人一種濕潤的印象。這是對物質現實的直覺和有質感的表示。在我看來,這些展示環境的圖像和電影就像左拉小說的力量一樣。在鐵西區,王冰拍攝了一個場景,勞工從火車車廂上卸下一袋冶煉的化工原料。錄影機将觀衆帶入塵土飛揚在太空中的環境中,當勞工們帶着沉重的袋子來回走動時,我們可以感覺到鼻子裡有灰塵,脖子上流出了汗水。

在《方繡瑩》中,我們看到浙江水鄉不再隻是"小橋流水人",也不再是我們習慣看到的清心、明麗。和鐵西區一樣,他把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社會背景和物質環境。在這一點上,王冰非常自信:"它與黃河流域完全不同......整個水鎮那種濕漉漉的、陰郁的生存感,我把它完全拿出來了。"

王冰拍到方家的鄰居晚上在街上聊天時,我們能感覺到街道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着霧氣。整部作品充滿了灰色調,無盡的死水,被污染的水和土壤,死魚意象的反複出現,也可能與作品的主題死亡構成了一種象征性的關系。像獨立電影導演沈傑這樣象征性的詩歌意思評論:"方繡英"是死神盯着大地的詩句。"從王冰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村裡的經濟關系,人們對環境的态度,對生活的需求和希望,對死亡的态度,親戚朋友之間的情感狀态,溝通的方式等等。這被稱為一幅廣闊的圖景。

王晖對他關心和凝視的人,以及對這片土地表示了認真的尊重和善意:"我覺得我的相機是善良的,因為我們一直在努力呼應相機和她内心的波動,我們不想拍攝她死亡的恐懼,痛苦和不安。那種尴尬的事情是我在電影中沒有的。當她快要死了的時候,我的相機離得很遠,因為我想保護她,當觀衆看到這部電影時,她人民的美麗并沒有被我的相機摧毀。"

<h3>王冰鏡頭中的語言冒險</h3>

王冰的紀錄片還有另一種選擇,那就是他對紀錄片語言的探索和創新。《方繡》具有電影語言創新的意義,與它對死亡境況的探索、對中國現實的呈現具有同等的分量。這種探索和創新不僅在《方繡英》中進行,而且他從《鐵西區》開始,在《油》《無名之人》和《鳳鳴》《方繡英》中一直在探索。

電影網站Film Stage的影評人羅裡·奧康納(Rory O'Connor)似乎也注意到,這部作品有語言探索。"方繡是一部對面部表情的研究,一篇關于死亡的重而輕的散文......這部紀錄片導演王冰的大師班值得大家坐下來觀看。無論是在道德層面還是在其他主題上,以及在電影語言的使用上,它都是一部傑作。"

仔細閱讀《無題》《油畫》《和鳳鳴》等作品,再看這部《方繡英》,我覺得王冰的電影語言已經不再是所謂的紀錄片風格,而是一部"風格化的紀錄片",也就是說,在這部紀錄片中,通過改寫電影的語言文法,王冰在一種有意識的、微妙的、強化的展現自己的作者風格上。

就紀錄片語言發展的形式而言,這種電影語言有了新的思路。在這種紀錄片語言中,王冰不像美國著名紀錄片導演懷斯曼那樣強調場外的冷靜,也不希望自己與題材的理想關系是努力讓電影人"牆上的蒼蠅"。

王的鏡頭不像懷斯曼那樣客觀,而且确實是紀錄片,不像《華氏911》導演邁克爾·摩爾(Michael Moore)的雜耍蒙太奇那樣強烈。王冰的紀錄片形象質感是紀錄片,但他對紀錄片或現實語言有很強的轉化。

王冰長時間盯着鏡頭,有很多解釋。可以看作是作者對鏡頭中出現的主題的某些情緒,也可以看作是對我們所謂的"正常人"的所謂"正常人"的觀看習慣的挑戰和質疑。在所謂的正常觀看或觀察中,許多觀衆和作者會刻意或下意識地避免醜陋、不舒服的場景。

在電影語言的光譜上,王冰離懷斯曼有點遠,離當代紀錄片風格也近了一點,這幾乎是摸不着頭腦的。帶着這一點點壓力的觀衆,用自己那那麼小的鏡頭眼睛盯着,王冰宣布了作者的在場,完成了紀錄片語言的一些微革命。在《15小時》中,攝影機的畫面也經常在一個人身上停留幾分鐘,内容多半隻是不斷重複的勞動。勞工們很少說話,很少離開車站四處走動。觀衆們被電動縫紉機發出的一系列低噪音所包裹。

在《油》《方繡》《15小時》等作品中,王冰的紀錄片語言更是将電影語言的光譜向當代藝術一方,讓我們想起了安迪·沃霍爾的《沉睡》等作品。

我在這裡談論的當代藝術不是時間的概念,不是當代藝術,而是一種風格概念。這種風格可能以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作為其思想的祖先,畢加索,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和其他後續藝術家作為後續發展的典範。如果想舉一下目前中國的例子,除了王冰還可以做"葛玉路"路标葛玉路,做"天舒"徐冰作為當代藝術的代表。

王冰的鏡頭偏離了唱片語言的古典現實主義,在錄音語言和錄音态度上有一點藝術語言的創新,讓我們可以看到作者莊嚴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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