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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與海因勒:《十四行詩》的靈感之泉

作者:經濟觀察報
本雅明與海因勒:《十四行詩》的靈感之泉

(沃爾特。本傑明網絡圖檔)

楊曉宇/溫

"有海因勒,他是個好人:'喝酒,暴飲暴食,寫詩'。1913年,年僅21歲的本傑明在一封信中首次提到了海因勒這個名字,"永遠做夢,永遠是德國人。皇冠不完整,"他繼續說道。

本傑明不會想到,這個好孩子和神奇的詩人海因勒會激起他的靈魂,在短短一年内永遠離開他。後世的讀者經常看到一個迷霧彌漫的本傑明:晦澀的語言,深刻的批評,在文學、美學、哲學、社會學等領域的輕松,和信任,沒有人能定義他;

本傑明是20世紀歐洲思想史上的明星,他在《機械複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引用馬克思主義理論對現代藝術的批評,至今仍震耳欲聾。他也是句子制作的大師,文學藝術和哲學思想的價值同時在他的作品中閃耀。在他年輕的時候,德國正在經曆一場巨大的變革:快速擴張的第二帝國正處于世界大戰前夕,這場戰争将涉及整整一代年輕人,他們生活在一個摧毀繁榮圖景的暴力機器中。

海因勒成為這場劇變的犧牲品:1914年8月,當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當時20歲的海因勒和他的女朋友打開了油門,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那是一個圍繞着搖籃的燃燒的頭在祈禱/他怎麼會這樣離開我/手裡抱着,青春的死亡"(本傑明的"十四行哀悼"III)

"你睡着了,但這是清醒的光...你成為救主,為我們救贖"(便雅憫哀悼死人之子,29)

這種充滿激情的寫作在本傑明後來的作品中是不可想象的。但年輕的本傑明毫不吝啬地把這些經文送給一個他隻認識一年的年輕人。但這位英年早逝的詩人卻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關于海因勒生平和文學創作的文學作品幾乎無處可尋。我們不禁要問:海因勒是誰?他和本傑明有什麼樣的關系?曆史形勢如何改變了這兩位才華橫溢的年輕人的命運?

海因勒

克裡斯托弗·弗雷德裡克·海因勒(Christopher Frederic Heinler)于1894年出生于德國西部埃菲爾鐵塔地區的一個公務員家庭,他的朋友喜歡叫他弗裡茨。像當時德國的許多家庭一樣,他的父親從小就受到紀律處分,很少允許海因勒在外面玩耍。是以海因勒非常抗拒父親的思想和教育方法,父子沖突日益加劇。

1906年左右,海因勒就讀于亞琛(德國最西端的城市,與比利時和荷蘭接壤)的威廉皇帝中學,在那裡他遇到了一群年輕詩人,他們在他們的圈子裡"沒有什麼神聖不可侵犯的"。海因勒的文學生涯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在亞琛,海因勒最好的朋友是菲利普·凱勒和路德維希·施特勞斯,他們在學校讨論文學,并閱讀歌德、霍德林和惠特曼的詩歌。基勒和施特勞斯都在寫詩歌和小說。海因勒欣賞他的高中朋友的詩歌,他們也激發了海因勒對寫作的熱情。海因勒最早的詩歌讀者是基勒和施特勞斯,他們的才華和浪漫很快被這些年輕詩人所接受。"一個純粹的抒情詩人,"施特勞斯說。

在海因勒短短的20年裡,很少有詩歌幸存下來,其中大部分來自基勒、施特勞斯等人以及後來的本傑明保留的手稿和信件。在海因勒的詩歌中,他敞開心扉,擁抱自然,敏銳地捕捉到光、影、木、海浪的詩意和生命力。

"黑夜變得無色,陰影變得寂靜

安靜的心,早上起的時候不要告訴任何人

周圍閃閃發光,好像有湖泊湧出

柔和的香味流淌着溫柔的悲傷

我想隐藏起來,這樣就沒有人能猜到我了

隻有風在我的寂靜中吹

隻有雨水在我的窗前流淌

所有的歎息都是我的姐妹們。

(海因勒的願景)

...

靈魂從事物中解脫出來

所有的沉重都沉入了谷底

歌曲帶來和平

夢境淹沒在痛苦中

睡眠将帶我踏上漫長的旅程

眺望遙遠的土地

樹木在夢中變得聰明

合同離開,風消散

成為一個生物和一個數字

夢想和實地生活

詩人在他心愛的嘴唇上

繪制時間

(海因勒,山頂上的詩人)

1913年,海因勒進入弗萊堡大學。雖然海因勒跟随他的好朋友基勒來到弗萊堡,但他在學校遇到了另一個重要的朋友:本傑明。

本傑明

本傑明是一名21歲的哲學系學生,在柏林和弗萊堡經營着兩個校區,他已經是青年文化運動的追随者,并在自由學生會中發揮了主導作用。在20世紀初的德國大學校園裡,"青年文化運動"正在全面展開,但内部也存在裂痕:一個由年輕人上司的社會運動正處于民族主義和軍事化的邊緣。

"青年文化運動"的起源是18世紀末的"候鳥運動"。1900年代,德國統一後不久的第二帝國正處于快速發展和擴張的時期,民族主義的擴張,快速的工業化和資本積累創造了一個有紀律,有工作意識的社會。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一代年輕人追求不同的精神生活,厭倦了父親的生活方式,并迅速接受了浪漫主義和象征主義;候鳥運動及其後繼者青年文化運動是這一趨勢的産物:一群由徒步旅行帶領的年輕人打開了一代人對目前教育和社會制度的抵抗。青年人放棄正統教育,在自然界中自由交流,企圖消除教育制度對青年人的精神束縛,更好地了解青年人,激發彼此的創造力和精神體驗;這也是浪漫精神的回聲。很明顯,這樣的青年運動對年輕的海因勒和他的朋友們非常有吸引力。

《十四行詩》的翻譯家和學者王萬科指出,青年文化運動一開始就被去政治化了,它試圖與"呼羅愛"保持距離,通過強調"青年文化精神"來改變年輕人。但在中後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青年文化運動"逐漸政治化,因為一些學生領袖被戰争中描繪的"個人英雄主義"幻想所吸引,他們對德國文學藝術思想的親近,特别是浪漫主義,逐漸被納入狂熱的民族主義者。其他人則對戰争的前景極為悲觀。他們認為,青年運動的政治甚至軍事化傾向背離了運動的核心;他們認為,青年運動的政治甚至軍事化傾向是背離了運動的核心。聲稱"參戰是實作青年價值的最好途徑"的說法,是對青年運動的諷刺和毀滅性打擊。

本傑明屬于後一類。他強烈反對交戰派别的言論,并就此發表了一系列文章和演講。乍一看,海因萊并沒有深入參與這場運動,但本傑明注意到人群中的年輕人,就像一個電燧石,兩人擦掉了一道火花。

關于本傑明如何遇見海因勒,沒有詳細的文獻,一個相對可靠的推論是,他們可能是在海因裡希·裡克特教授的邏輯課上相遇的。根據本傑明與他的朋友卡拉·塞利格森(Carla Seligson)的通信,他"一夜之間"成為了朋友。

海因勒,一個熱情而又不守規矩的自由倡導者,與一個深刻但敏銳的本傑明走到了一起。他們通宵達旦地交談,在森林裡散步,一起讀書,一次又一次,兩人的精神世界互相打開,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回聲。漸漸地,海因勒成為本傑明在學生社群中"唯一一個親自交流的人"。海因勒喜歡蘭博,認為這位法國詩人"從任何角度都很有才華",而本傑明則非常欽佩博德勒,正如他後來出版的《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一書所證明的那樣。

從意識形态的角度來看,海因勒的思想在青年文化運動中也可以稱得上是獨一無二的。根據學者約翰内斯·斯泰格(Johannes Steiger)的說法,海因勒對"威權主義教育"的不滿首先源于教育體系中對"語言"和"靈性"的壓制,語言和認知的破壞導緻了童年和青春期的消亡。"對他(海因勒)來說,青年運動首先意味着為一種應該成為青年語言的新語言而戰,"斯泰納在他編輯的海因勒系列的前言中寫道。

本傑明信任海因勒,欣賞他的觀點和才華,海因勒同意了本傑明對青年文化運動的擔憂。"在這裡,我隻有一個忠誠而能幹的助手,"本傑明在談到海因勒時說。但事情開始變得有點棘手:海因勒的朋友基勒在運動中站在本傑明的對立面。

卡珊德拉

本傑明和凱勒等人之間的争吵變得僵持不下,并更新為一場争奪學校上司層的戰鬥:他們都希望他們的思想和路線能夠将運動引向更光明的戰線。關于公共問題的重要之處在于,大而私人的情感的束縛與海因勒的世界糾纏在一起。

海因勒最終與少年的朋友決裂,站在本傑明一邊。海因勒和本傑明變得越來越孤獨,因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對情感或年輕人的荷爾蒙充滿熱情,進入了運動的政治化。

令人沮喪的是,海因勒本人一直在thnoography。海因勒曾希望在大學裡尋找更多的出版機會,但由于種種原因,一家文學期刊的編輯不贊成他的詩歌,隻在《安方》雜志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唯一一個對海因勒表示高度贊賞并盡力推薦他的作品的人是本傑明。

很難說海因勒和本傑明的關系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但就像反複出現的釘子一樣,在1913年的某個時候,兩人之間出現了分歧,這在他們強烈的感情中是必不可少的和複雜的。"起初,我們一遍又一遍地回顧發生了什麼,試圖解釋等等。但很快我們就感覺到它是什麼,就是這樣:我們倆很難将自己彼此分開,"本傑明寫道。他非常肯定我們的反對,他認為這是必要的,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他以"愛"的名義,把自己放在我之上,反對我,我用"符号"來對付他。你明白,我們的友誼是簡單而豐富的;我們承認,我們與命運作鬥爭的那一刻終於到了:我們對彼此說,我們實際上可以站在彼此的一邊。"

"地上不再有他的腳步聲/空中不再有他的聲音/朋友口中不再有他的名字/沒有人以愛的名義喚醒睡眠者/他穿着紫羅蘭色的長袍/他與我們在一起并在中午複活"(本傑明的14行詩)

像希臘神話中的女祭司卡桑德拉一樣,在曆史的車輪滾滾而下,也許有些人可以預測悲劇,但他們無法阻止它。1913年秋天,海因勒跟随本傑明來到柏林,在那裡他們遇到了另一群參與青年運動的年輕人,并遇到了更多的沖突。11月,本傑明原定在一場名為"作家行動之夜"的文化活動中發表演講,海因勒對演講的細節提出異議,兩人爆發了激烈的争吵。結果,在活動中出現了兩個非常相似的演講版本。"當我回顧這兩個演講時,我把它們比作Artego的archiel:Simpregaard,沒有一個可以完全通過。當時,愛與恨的海洋正在翻騰,"本傑明回憶道。

海因勒在柏林文學界站穩腳跟後,迅速更新為與其他作家和編輯的個人恩怨。海因勒獨自一人,周圍幾乎沒有盟友,他曾經牢不可破的與本傑明的聯系現在被更多的争端所掩蓋。海因勒的名字成了"天真"的代名詞,在他面前就是奇富的意思。戰争終将到來,他将是被人民和曆史抛棄的人。

在此之前,海因勒已經做出了放棄人群的選擇。

1914 年 8 月 1 日,德國對俄國和俄國宣戰,第一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海因勒和他的女友于8月8日在柏林青年禮堂自殺身亡,時年20歲。8月10日,當地一家報紙對海因勒的死訊作了如下報道:"根據一位學生朋友的來信,'殉道'是造成兩人死亡的原因。

愛神

德國的"青年文化運動"最終陷入混亂,在納粹上台後被收集、瓦解并最終瓦解。因為青春精神走到一起的年輕人,最終因為青春的精神而分道揚镳,崇高的理想被瑣碎的恩怨所掩埋。

這與本傑明在十四行詩中頌揚的青春正好相反:值得稱贊的青春是人性的光芒,是尚未被世界侵蝕的勇氣,仍在與邪惡作鬥争。然而,青春的殘酷恰恰正是因為這種對立面,因為真正善良美麗的年輕人的手同時掌握着毀滅的力量。

譯者王萬科在他的後記《青春與死亡》中寫道:"在本傑明看來,海因勒在青年運動開始發酵政治融合的危險和戰争意志升華的時代氛圍中抛棄年輕生命的做法,象征着與世界渾濁不謀合的真正青春精神的不朽和超越。"

隻有死亡,而不是生命,才能完成青春的這一純潔使命。對本傑明來說,青春和死亡似乎模糊不清,但它們是互相的成就。在這裡,海因勒是一位殉道者,應該被放置在祭壇之上;

本傑明與海因萊的關系很難用友誼來形容。在"十四行詩"中,我們捕捉到了對靈魂融合的強烈熱情,這種激情非常接近愛情,正如西班牙神秘主義詩人聖胡安德拉克魯茲的詩歌所看到的那樣。不同的是,如果說王的詩歌是寫在對上帝的深愛中,但嚴格意義上說,本傑明的詩歌主角是世俗的。"你問我是否愛那個朋友?"/多年的遲滞就這樣解開了/在我的信任下,你的聲音/它的呼吸融化了欲望的晶體......他握着這些手,更堅定地指向他的方向/這顆暗戀的心,現在在詩中/讓世界知道"(本傑明的第35首十四行哀悼詩)

"貪婪的話語撕裂了圖像/古老的星星閃爍,滑過頭頂/愛神葡萄般的嘴唇,在我們的聲音之間"(本傑明哀悼死者的14行詩歌)

如果說本傑明贊美海因勒的詩句仍然帶有少年的幼稚氣息,那麼他後來的思想曆程和審美批判就是對他和海因勒視之寶的"青春精神"的捍衛和延續。在他的博士論文"德國浪漫主義的藝術批判概念"中,他繼續對大學教育中對語言本身的忽視開火,并提出了"純語言"的概念:一種純粹沒有重點的語言,一種不被用作媒介和工具的語言。在《機械複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一書中,他聚焦于藝術作品的"光環"和"真實性",批判法西斯主義者的"政治審美化"。在他的一生中,本傑明繼承了青年運動的遺産。這一遺産深深植根于追求真理和美的血液中,也存在于海因勒遺産的可見和可觸及的手稿和他自己犧牲的十四行詩中。

本傑明似乎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但他的心卻斷斷續續,而且因為他不輕易暴露自己,是以他有一種持久的力量。在他的一生中,他一直很生氣,用盡了所有無辜的正義感,并用理性和哲學賦予了它盔甲。從某種意義上說,海因勒就像本雅明精神世界的孿生兄弟一樣,因為他過早地離開了,成為他創作的動力和靈感。

在西班牙邊境的一家酒店吞下嗎啡的那天晚上,我想知道48歲的本傑明是否會想到20歲的詩人海因勒在絕望的海洋中清醒地擰開氣門,變成黑暗中的明星的那一刻。回首20世紀,青春的概念代代相傳,青年的能量在世界各個角落爆發,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達到高潮,回聲還在耳邊。當一個年輕人的火焰燃燒時,它有時會留下雞毛的地面,但在其他時候,它帶有突破性和破壞性的組合,打開了世界上以前困難的思想空間,并創造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當我們記住50年代和60年代年輕人的激情時,我們也許應該看到,在此之前,德國有一個時代,現代性剛剛被發明出來,年輕人正在利用無限的可能性和靈感。當時,就像在即将到來的時代一樣,年輕人的命運與曆史交錯,他們的創造力被曆史塑造,被曆史所限制;然而,有一位年輕的詩人與死亡握手,還有一位年輕的哲學家第一次充當他的使者,告訴人們,還有一個超越死亡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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