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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小說:悔

作者:億聰起名鄉土文學社
鄉土小說:悔

文:為善必昌

上世紀八十年代前後,晉南某地一山村,主人公郭生乃一不安分農民,故事由他三十六年的人生經曆而來。

郭生又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被那隻腳踢醒,他趕緊爬起身去端尿盆,恭恭敬敬地伸到那人的體前,雙手抓着尿盆一直伸着,等那尿滴答幹淨。

他粗氣不敢出,怕那沒來由的拳頭再砸他的身體。

這是郭生栽進牢房的第六天,他感覺簡直度日如年,牢房裡陰冷潮濕不說,獄友實在不友好,他這個新來的不光要打掃衛生,幫人家提尿壺,稍慢一下還要挨打。

黑沉沉的夜,郭生倒了尿回來,又蜷縮在大通鋪的最邊上等天亮。可天亮了我又能幹什麼,還不是被呵斥着不停為獄友服務,吃剩飯嗎?他睡不着,渾身發冷,被子早被别人拉走。

唉!郭生在内心深處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那悔不當初的負罪感又一次侵襲他的胸口了,這感覺幾天來一直侵襲他:三十六歲了,本命年人就運氣背,可我也太背了吧!

他想:若不是我腿短跑不快,若不是那驢脊背太滑我總扒不住,他們能追上我?我是劃計了好幾個晚上才行動的,那草驢,我給它四個蹄都穿上我的破襪子,驢嘴,我綁了一條爛毛巾,我夜裡兩點多點就撬開馮銀他們大院的大門,偷走驢。一路上我和驢一起快速奔跑,我還不停打驢屁股。唉--再說還不是我太貪心,本來在散後村就能把驢出手的,就是那半疙瘩老漢不出錢,我想買二百塊,他隻給一百二,差的有點多,生意才沒有成交。要不,驢拴人家槽裡,驢眉眼又不寫名字,誰敢到别人驢槽裡認驢?總的來說就是背運,在離開散後十來裡路的半道上,我被追來的馮銀的大哥給抓到了--人贓俱獲--我就這麼栽了……

郭生這麼回想着七天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窩心事,窩心死了,連那鼻孔裡來回走的氣都不通暢。

外面響起了叫喚起床的喇叭聲,郭生睜開眼睛,見那亮亮的太陽光照進窗戶了。他趕緊爬起來,幹活:倒尿盆,疊被子,打洗臉水……

終于又熬得日頭落下山,郭生渾身酸軟,癱卧下來。他多麼的懊悔啊!在這令人窒息的地方呆着--大家都不得不呆着,看不到一張微笑的臉,隻有怒氣沖沖的喊叫聲此起彼伏。

監獄裡如此難挨。

郭生想睡,睡不着,妻子的臉在腦海裡晃,她那高挺着的大肚子也在晃:你不會選擇離婚吧,我這還不是想讓你過上好日子?都怨你命不好。唉--娘已經死了五年,三年前,爹好不容易才給我娶了你這個寡婦進門,我知道爹盼我把光景過得和人一樣,他卻在半年前得中風半身癱瘓了,每天湊合能把自己屎尿送到外面,他也是快死的人了。

今後,再也沒有人能管我了。

那一年,郭生想:我偷了庫房裡還沒有曬幹的小麥,不過我隻偷了一麻袋,頂多也就五六十斤,根本沒有大隊劉滿滿主任他們認定的三百斤那麼多,我也沒那麼大的膽啊!那是我用自己配下的鑰匙打開庫房那把鎖的,門鎖完好無損,我也偷的幹淨利索,沒有留下腳印,也沒有在半路掉下麥粒。是以啊,那縣上警察局的人也沒轍,丢了糧食抓不到小偷,隻有讓剛當上保管的老實人馮銀承擔責任,讓他賠。

當時開社員大會,宣布處理結果,我也在現場。你聽人家警察局的人說:“黨的政策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我們暫時不能破案,不代表就破不了案,在案子被偵破之前,隻能按責任事故處理,由馮銀保管賠償損失,暫扣他們一家人一年的口糧。”

--這話我愛聽。

可輪到社員發言時,李鐵叔竟不緊不慢地說:“警察局破案,你打破砂鍋問到底木,咋能扣銀娃一家人的口糧?沒糧,這一家人日子咋過?我和銀娃一門底,從沒有發現這娃腳腳手手地偷過東西。”

--李鐵叔說的不錯,可挨你老李家什麼事?

還是我二叔郭文子好,他大聲說:“警察局的處理公平合理,誰也不虧誰,我誓誓通過!”

可那馮銀的媳婦許愛花不服氣,她氣乎乎地站起身來,開口說話:“你們扣糧隻能扣他一個人的糧,我和我娃的糧食是國家給的,你們沒有權利扣,犯罪隻是他一個人犯了,我和我娃又沒有犯……”

--這女人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啊,胳膊擰不過大腿,社員再怎麼亂吵也無濟于事,我這個深藏不露的賊就這麼在衆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了。馮銀一家人的日子如何打發,關我什麼事!我有白面條吃,有白面饅頭吃,我的肚皮是鼓鼓的。

這樣想想,郭生竟一時間興奮起來,他似乎忘記了酸痛的身心,那顆後悔的心也竟沒了悔意。

這人啊,就是這死樣,誰都會被一時的勝利沖昏頭腦。

我郭生當然也如此。就是自那以後,我才放開手腳,一偷再偷。

可事情還是倒黴在不相幹的李鐵叔身上。

那是一年後,我又用自己配的鑰匙開了庫房的門,偷了羊毛拿臨村賣了,當然神不知鬼不覺。

可李鐵叔卻在走鄰村的路上撿了兩疙瘩羊毛,并把這一情況反映給了大隊。

大隊劉滿滿馬上派人去鄰村代銷點問。代銷點那憨慫直接就說我去他那裡賣羊毛了。

這鐵證如山,我被害慘了。

你看那治保主任瞪着牛一樣大的眼睛審我:“咋偷的?你有鑰匙嗎?”

“沒有。”

“還不承認,打!”劉滿滿手裡那木棍落在我身上,疼得我要命,但我不想承認。

可我看到我娘老淚縱橫,她跪在地上哀求人家:“你們饒了我娃吧,我給你們磕頭了。”

我是男人,我不想看我娘哭,我就承認我有鑰匙,并從窯後掌我挖的那個小洞裡掏出我辛辛苦苦打呀挫呀弄下的一大把鑰匙--它們都是從我那當隊長的爹那裡拿到真鑰匙壓紙上畫下模子後誕生的寶貝。上交了,交代了:偷糧是我,偷羊毛是我。

這是發生在十年前的事情,大隊沒有告發我,沒有送我進班房。當時,我有當隊長的爹,我爹幫我了事。

唉--郭生又是長長地歎氣:再也沒有人能管我了,早知道班房裡面是這樣的情況,我就不會偷這草驢,真他媽後悔死了。

冷死人的大通鋪上,郭生蜷縮着,他似乎在等着死。

夜,又靜了,獄友們鼾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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