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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靈中短篇小說選集連載(1147)

作者:乘車穿越佛山

在陽台等你來信(5)

那王莉又是怎麼回事,趙健坐灰黑石頭上告訴我個秘密,她隻是跟胡麗長得像。當趙健告訴她自己從前有老婆,王莉隻不過是替代品,那種憤怒快把她吞沒了。趙健的處境非常尴尬,于是他打算擺脫王莉。

“打工仔的性生活也玩狗解手。”

“沒辦法,承擔不起生活巨大壓力。”

“沒對象孤單,有了更加困惑。”

“覺得我可能不會遇到喜歡的人。”

于是他打算在答應跟王莉結婚前先離開我們這座城市一段時間,因為,需要各自都冷靜下來。臨到出門趙健都一直在盤算,到底能夠去哪裡?反正,先離開使他感到迷茫的城市再說。他來到馬關鎮冷飲店,我恰好也在那裡喝桔子汽水,已經感到焦慮和孤單。趙健說想回青春期森林,回到那片神奇大峽谷,去尋找我倆的貓墓地。

“就算在旅行途中其實也相當孤獨。”

“吃飯是一個人,貓墓地沒朋友。”

“長了青苔的貓骨頭你可不可以随意帶進電影院,希望突然出現個人伸手救我。”

“孤獨寂寞是常态,女孩差點意思。”

“真了解找寶搭檔想法也沒那麼輕松。”

他喝完一瓶桔子汽水後說,去綠皮火車上見穆宕傑也不錯。我倆究竟怎麼辦才能穿過沼澤地,最後抵達母豬溪,那時包括我心裡都同樣沒底。還可以徒步,先到趙健的老家,拜訪羅麗的同學,他随身帶着當年老婆跑後自己寫給她的一封信。趙健甚至在冷飲店買到張最流行的找寶路線圖。

“希望這次能找到獻祭的石頭,用來紀念我倆在假面舞會上的初次搭檔。”他說。

我說:“你扮演飛天超人樣子很搞笑。”

“你試過多少次了?田森。”趙健問。

“冷飲店沒有誰會尊重對方。”我回答。

趙健賣西瓜被别人殺,送到醫院救治,縫針,輸血,又回出租屋躺了很長時間。那一年衆所周知的原因大街上很亂,包括鎮魂街和冷飲店,讓我想起從前的找寶搭檔張琦被挾裹,卷進去的城堡騷亂,我聽說三個瘾君子死了兩個,有可能是我們那條街騙子萬罕力出賣了大家。那次藍色閃電酒吧的騷亂播及社會,趙健也參與了。大夥兒生存都不容易,找寶搭檔之間彼此欺騙,傷害,自殺成為兒戲。冷飲店經常愛聽到這類故事。他倆總吵架,分分合合。

“好人也成不佛!”趙健對我說。

王莉的死,會不會是趙健原本想自殺,結果才把她害死的呢?我強迫自己必須要跟狂想症患者、有殺人嫌疑,同時還跟藥鬼來往密切那種人分手。真的分手了,我過不了多久又後悔。我喝完桔子汽水悄悄哭泣的時候,覺得也許是我做得最對不起趙健的決定。他是我寫的小說第一個讀者,差不多也是唯一讀者,這點無人能替代。

但我絕對料不到趙健如此滿不在乎,鬼火更冒。我罵:“你這個不安好心的家夥,膽敢騎到我頭上來,先把眼睛長周正。”

“你也不看看我是哪個行當的,打工同樣是走南闖北,會怕你!”趙健誇張地說。

我完全不顧找寶搭檔能不能受得了,心裡憋得慌,其實,早就想找借口跟他吵架。

“就算找機會打一架都可以。”我說。

趙健壓根就沒心思慣我。他說:“田森,你别以為冷飲店的人寵你那些壞毛病!”

“我也沒經常受這種窩囊氣。”我說。

我眼睫毛淚花閃閃,針沒傷害到他,差點兒淚流滿面。趙健的臉頰青一陣白一陣。

“對你田森我講不出拒絕的話。”他說。

“有機會作惡,放棄了就是向善。”

“你值得讓我最後陪你進城堡一趟。”

我甚至看得出來,對方在強迫自己做一件原本根本就不願意幹的事情。趙健對虛構故事實際上沒有興趣。我倆在鐵廠旅社房間哭哭啼啼,和好後去貓墓地,魔宮和獻祭給向導貓的戰國紅石頭始終沒有找到。

“不知道我這樣的人還能有啥出息。”

“放下屠刀的前提,你手上得先有刀。”

“我可能确實沒有。”趙健沖我攤開手。

哪怕去岩英火車站出站口接到穆宕傑,回到旅社後精疲力竭,往往會更加吵得臉紅筋漲。再次确定了找寶搭檔關系,尋思倒不如死,也許才能最終把這件事情了結,否則,我倆誰都好過不成。我自打上國小到成年,馬上三十五歲了,青春期好像對結婚沒多大興趣。我倆經曆過短暫而且關系脆弱的婚姻,趙健的老婆跟别人跑了,我呢主動提出離婚,沒給對方留後遺症。

“再枯燥的找寶遊戲也傾注了心血。”

“那你感謝老天爺作出另外的安排嗎?”

“緣分讓我倆這就是最後的晚餐。”

“希望永遠不背叛對方。”趙健說了句。

我好像從來沒有參加過諸如打籃球,踢足球那樣的集體活動。就更别說有可能發生在冷飲店那種騷亂了,我告訴趙健,自己反感一切三人以上參加的遊戲,包括城堡門口廣場假面舞會和水銀燈下約會。因為在鐵廠旅社我向找寶搭檔的表白,幾乎等于宣布自己對社會上任何人其實都心存恐懼。在我倆周圍,趙健無論什麼情況下,絕對不允許傷害我,這樣使他喘不過氣。

“身邊的人,大多數不怎麼了解。”

“田森,你怎麼不留在魔宮。”趙健問。

在我們存活的這個世界,我想幹的任何一件小事,甚至包括活着本身,事實上我都看成隻不過是任務,是以說我活得太累。

“别人看你都累。”趙健點頭說。

“醒來第一眼我知道你想罵穆宕傑。”

“肯定是誤會!我隻是想起了老婆。”

“但她抛棄你跟人跑了。”我冷笑說。

“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來信。”趙健說。

我可能苦于沒有愛的人,找不到知音,認定從來也沒有任何除了找寶搭檔外朋友。隻有面對紙和筆才感覺到輕松,青春期漫長時光,沒有反駁、痛斥和互相攻擊,使得幻想與機會并存。我告訴趙健,在成長過程中,我經常把自己包裹得相當嚴實。

“我快憋得透不過氣來。”我承認說。

也許我倆同樣患上了青春期綜合症,心動過速。我多次去看精神内科醫生,她給我開整瓶的藍色藥片。那年代三唑侖還沒有被歸入毒品,我服用後反而更加興奮。我其實也了解自己身體,根本就不算臨床醫學上的病,我看過幾本相關的書。這種症狀屬于更年期,人一生中可能有多次更年期。“對不對?”反正我毫不猶豫相信。

“你最好還是聽醫生的,醫生怎麼說?”

“我對醫生将信将疑,他們始終治不好我失眠,包括夜遊症。幻覺和心跳加快。”

“男人存在更年期嗎?”趙健看看我。

其實,我完全懂他對周圍世界那種懷疑。

我倆在接近貓墓地大堆灰黑色亂石上坐了會兒,好像離旱洞不遠。趙健對我說需要短暫恢複體力。他變戲法似的,從背包裡找出來兩把塑膠殼電筒,一把桔紅色,另外那把粉綠色。他慢騰騰裝電池,收光。

“我内心抵抗了許多年,才結婚的。”

“離婚,田森,你好像沒有任何理由。”

我的病在任何公共場合都會發作,突如其來,在人員密集地方尤其難以控制自己。

“本來還好端端的。”我告訴趙健。

這個病說來就來,縱使是走大街上,在熙熙攘攘,擠擠挨挨人群中我感到最孤單,耳朵裡嗡嗡嗡直叫,懷疑有一隻長腳蜂鬼鬼祟祟鑽進去了。真他媽糟糕,突然間我就會什麼也聽不見,其實隻是幻想的病。

“發作時趕緊去醫院檢查啊。”趙健說。

腦電圖、心電圖、CT、彩超,身體能查的全部器官,結果都沒有發現器質性病變。

進了旱洞後先看到兩堆動物新鮮糞便。

“趙健,你感覺到有沒有野獸。”

“肯定有啊!”找寶搭檔毫不遲疑說。

“噢,野獸會不會傷人。”我問。

趙健笑起來:“槍拿來幹什麼用?”

我差點忘了,他有把打鐵沙的火藥槍。趙健在洞裡的聲音變得有些扭曲,怪異,可能跟爬坡上坎,不停歇喘粗氣有關。我好像聽不大懂找寶搭檔那話的用意。拐彎以後,光線變得更暗,兩支電筒亮光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倆再走十分鐘左右,是個大廳,用電筒光射,勉強可以照得到頂部。

“在圖書館,或者是在工廠那種環境中,我也同樣會出現幻覺,幻聽,心跳突然加快,低血糖,滿頭大汗,以為會暈倒。”

“那麼你真的昏死過嗎?”趙健問。

“沒有,隻想趕快逃離現場。”

“那就抓緊時間換個全新的環境。”

“根本作不了自己的主。”我告訴趙健。

“會不會真的是有心髒問題?”他說。

我倆在大廳周圍轉了一圈,用電筒光照,對面岩頭,懸崖峭壁,挂着嘀嗒嘀嗒掉水珠形态各異巨大鐘乳石。地上怪石嶙峋。

趙健說他在綠皮火車經過的其他地方玩找寶遊戲,包括貓墓地,見到過的不一樣。

進的這個旱洞,有許多瘤子石頭用電筒光照,隐約感覺到是紫紅色的。然而,手電筒光線乃至于光芒,分明是白光,或桔紅色的。而且,石筍、石柱、石貓、石猴、石鳥,石蟲子身上布滿水晶般的顆粒,用手電光晃動,立即放射出小小十字花光芒,或感覺到刺皮膚疼痛,仿佛,有螞蟻叮咬一樣。趙健毅然決然敲下一塊石頭看,并不是可以拿去獻祭貓墓地那種戰國紅。他敲十幾塊都不是。我倆到達出口。

趙健是悄沒聲息來馬關鎮的,出現在冷飲店就像鬼魅,他又确實是不動聲色走的。

“我真不信他是殺人犯。”秦風說。

“但王莉出車禍,趙健騎的機車。”

我想起來也曾經懷疑找寶搭檔本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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