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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文學 | 烏江的味道

作者:天眼新聞
報告文學 | 烏江的味道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深入長江沿線視察調研,四次主持召開長江經濟帶發展座談會,強調“兩個堅持”:堅持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堅持生态優先、綠色發展。

烏江是長江南岸最大的支流,是貴州第一大河流,被稱為貴州的母親河。

2021年春節前夕,習近平總書記來到貴州考察調研,他在烏江六沖河段遠眺烏江山水;在化屋碼頭,總書記沿江岸步行察看烏江生态環境和水質情況。他強調,要牢固樹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守住發展和生态兩條底線,努力走出一條生态優先、綠色發展的新路子。

地處長江上遊的貴州是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是長江經濟帶上的重要成員。貴州始終牢記習近平總書記殷殷囑托,堅定不移地走生态優先、綠色發展之路。強調上遊意識,履行上遊責任,強化上遊擔當。生态保護争上遊,一江清水送下遊,用實際行動全面築牢長江上遊重要生态屏障。

—題記

烏江流域經過網箱養魚治理之後,河水清澈,沿岸風光秀麗。李仁軍攝

海拔2260米的香爐山麓,從石缸洞汩汩湧出的山泉,像一條流淌的綠色飄帶,蜿蜒在起伏的連山中。

從烏蒙山脈到武陵山脈,它延綿1037公裡,從山泉彙聚成小溪,小溪彙聚成大江大河。順着它的走向,一路向東,看着那跌宕起伏、洶湧澎湃的藍色江水時,我想,這奔流不息的浪花,诠釋了水的力量,在那一朵浪花、十朵浪花、千萬朵浪花競相綻放的時候,一瀉千裡的氣勢,一覽無餘,這便是水的味道,上善若水,它是無形的,卻可以成為任何一種形狀,它是無色的,卻可以五彩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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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江兩岸的一排排崇山峻嶺中,有前奧陶系、三疊系、侏羅系等地層。走在這塊土地上,你前一腳剛踏上六億年前的奧陶系地層,後一腳就走進了八千萬年前的侏羅系地層,這樣的似水流年,滄海桑田,便是山的味道,厚德載物,它是有形的,卻有着千姿百态,萬峰成林。

在這條江中下遊的思南縣,站在百年前的古鹽号門口,看着百年前的古碼頭,我仿佛看到,那時候人來人往、船來船去的繁華場景,這裡是中原連接配接西南的重要物資通道,承載着這一方社會經濟文化的興衰。歲月的痕迹,依然在這裡閃爍着餘光;在下遊的沿河自治縣,成千上萬的人站在江的兩岸,共度端午節,那歡呼聲、鼓聲、号子聲此起彼伏,看着龍舟在江裡你追我趕,這是曆史的記憶,生生不息。

這就是烏江,它是長江上遊南岸最大的支流,也是貴州省境内最大的河流,被譽為貴州的母親河。源于貴州西部,橫貫貴州中部及東北部,進入重慶市至涪陵彙入長江。

烏江有南、北兩源,均發源于畢節。南源的主源為三岔河,發源于威甯自治縣香爐山麓鹽倉營洞,北源主源為六沖河,發源于赫章縣輔處鄉興旺村。從三岔河源頭起,全長1037公裡,黔境内長849公裡,渝境内長188公裡。三岔河與六沖河在黔西市化屋村彙合為上遊;從化屋村到思南縣為中遊;思南縣至德江縣、沿河自治縣、重慶市涪陵區為下遊。烏江流域跨雲南、貴州、四川、重慶四地50餘縣市,流域面積87920平方公裡,其中有66807平方公裡在貴州省境内。

2023年我沿着烏江行走,水的味道、山的味道還意猶未盡,又來到了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這裡與我有不解之緣,我每次出門往南,就必須經過這裡,還常常停下來吃一頓烏江魚。我的老家在遵義市紅花崗區,與它相距僅49公裡。我家不遠處的湘江河是烏江的支流,在紅花崗區穿城而過。看到這裡的烏江我便多了一份親近,有了無盡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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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生态良好,綠水青山,江河清綠。李仁軍 攝

烏江上遊從黔西高地以勢不可擋之勢向東沖進大婁山脈,來到貴州的中北部、遇大婁山餘脈時、山被切割為南北兩部分,烏江鎮便在江兩邊依山勢而成,高處峰嶺聳立,低處河谷縱橫。烏江鎮處于烏江的中遊,有“遵義南大門”之稱,西北與畢節市金沙縣隔河相望,東南西毗鄰貴陽市息烽縣。

我17歲離家外出就學,在外工作,其間烏江鎮是我從南到北回老家的必經之地,每次一到這裡就覺得馬上要到家了,一坐下來吃烏江豆腐魚,一種家鄉的味道撲面而來。幾十年過去,盡管烏江鎮的衆多飯店新新舊舊地變換,我的味蕾記住的味道卻始終沒有變。一直以來雖然我對這種不變習以為常,不過也會偶爾好奇地想:有一個詞叫日新月異,而一種味道是如何幾十年不變的呢?2023年,我沿烏江行走的首站便是這個熟悉的地方。

如今圍繞烏江豆腐魚這一傳統美食已形成了魚養殖、豆腐制作、餐飲産業鍊,這個産業鍊被昵稱為“一條魚”。魚和豆腐賣到了外地不少地方,以烏江豆腐魚為招牌的飯店也多處“開花”。當地人說:“烏江這條魚早就出烏江了”。聽着這樣的話語,我感覺這個“出”字不是動詞,更像感歎詞,是人們對突破地域限制、将産業做大做強的自歎自贊。這是滿滿的自信的味道。對這樣的自信追根溯源後,解開了我“一種味道是如何幾十年不變?”的疑問,同時也讓我知道這種不變不是自然而然,是在努力改變中的傳承,這種不變蘊含着發展和創新。這樣的發現也讓我内心生發出無數的感歎詞,不禁想述說我的追根溯源。那就從烏江鎮與魚的淵源說起,從烏江鎮的山和水說起。

萬峰成林,山環水繞,溝壑縱橫,洞河相連……烏江鎮嵌于這樣的山水之間,地處黔北的最南面,大婁山脈的南端。

烏江及其支流在大婁山脈中穿行,河流深切,形成幾百米深的峽谷;水流溶蝕,山中有了溶洞和暗河……山和水的交融,讓黔北這片土地成為典型的岩溶山地。在遵義市,山地占65.08%,岩溶地貌約占全市土地面積的75%。岩溶山地的一大特點就是水系交織,烏江水系像蛛網一樣密布,僅播州區境内大于50平方千米的河流共39條,小于50平方千米的河流有106條,泉水點600個,地下暗河42條,水資源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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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江鎮便地處水資源非常豐富的高原上,海拔在500米到1200米之間,烏江穿鎮而過,全程9.8公裡。鎮的四面有山脈屏障,處于中亞熱帶季風濕潤氣候區的烏江鎮,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常年平均氣溫16.2攝氏度。這樣的自然環境為烏江魚的生長提供了條件。

烏江魚以大口鲶和長吻鮠為主。密布的水系網絡、豐富的水資源,使水體更新和水體交換速度快,氧離子充足,同時帶來了大量的、種類豐富的生物。浮遊植物有藍藻、裸藻等,原生動物有輪蟲、枝角類等,底栖生物有揺紋蟲類、軟體動物等,這為魚提供了豐富的天然餌料。冬無嚴寒、夏無酷暑的氣候讓水系的水溫能保證魚的生長繁殖,同時較高的海拔又讓水溫不會過暖,魚比低海拔地區的同類魚生長周期更長,也是以烏江魚有了肉質更為緊實和細膩的特點。當然,這是在當代烏江魚聲名鵲起後才琢磨出來的結論。這個結論與當地人“我們這條江裡的魚就是好”的樸素認知相印證,而這樣的認知讓烏江鎮從過去到現在都和魚有極深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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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境内的烏江大壩曾經的水上養魚,如今網撤魚退,河水清澈,生活持續良好,旅遊業引領新發展。李仁軍 攝

烏江鎮的曆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曆史上曾分屬遵義縣和息烽縣,1980年設立烏江鎮。據鎮裡的人講,以往本地不少人家祖祖輩輩就是靠打魚賣魚為生,當地人也喜歡吃魚,煎、炒、煮、燴的吃法都有。一些老人說烏江魚的好、烏江魚的美味古時就名聲在外了。

烏江鎮地處險峻的崇山峻嶺之中,常言道“蜀道難,難于上青天”,蜀道難,再難它還有道,在貴州高原的不少山中是沒有道的啊!在這樣的情況下,河流便成了交通要道,古時烏江鎮的烏江渡就是南來北往的重要咽喉。

由于山高谷深,很長一段時間渡口無法建橋,全靠船筏漂渡。清光緒六年(1880年),貴州巡撫岑毓英主張并牽頭修建鐵索橋,三年建成。19根鐵索牽兩岸,長十八丈,寬一丈五尺,鐵索上架木闆行人,鐵索橋聯系修文和遵義,稱為“修義橋”。也是在光緒年間,橋遭遇兩次大洪水被沖斷,烏江鎮的第一座橋就這樣隐沒在山間。不過,橋完工時,在山崖上刻了“黔水飛虹”“鐵鎖橫江”大型摩崖,“鐵鎖橫江”如今依然醒目,印證着鐵索橋曾經的氣勢。

可以想象,一個承接南北的渡口,人來人往,那些家長裡短、那些風土人情都在這樣的去去來來中傳達,也是以一種魚的美好被傳揚開來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據《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志》:烏江峽谷流水清澈,野生魚類肉細嫩,味鮮美。20世紀80年代,鎮中心有92家飲食業以經營烏江豆腐魚為主。

在實地探尋這魚時,我首先到了以往常去的江龍飯店。

初秋早晨的陽光已經鋪到飯店的露台上,還沒有灑到江面上,站在露台上一眼望出去,綠綠的江水像玉帶一樣鑲嵌在山間,那一座我曾經常常過往的橋橫跨在河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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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州區烏江五橋,一列奔馳的列車從橋上駛過。李仁軍 攝

我與飯店店主陳曉燕,播州區、烏江鎮的一衆人圍坐在露台上談起過往。陳曉燕回憶:20世紀80年代,在烏江鎮沿210國道開的魚館比較多,生意紅火,食客除了本地人外、過往的駕駛員和旅客很多。她的魚館就是在1989年、在半坡上開的張,店裡隻擺得下三張桌子。店緊挨一股從山上暗河裡流出的泉水,魚都用泉水煮,店名叫江龍,表達店在江邊在泉邊,寓意如江龍一樣騰躍。

同行的播州區委宣傳部的羅芝芳介紹:陳曉燕提到的這條路穿烏江鎮而過,如今是縣道,以往是210國道。最初稱黔川公路,由貴陽到重慶,是舊時貴州省四大幹線之一,始建于1926年,1933年8月建成。在這條路的建設中,烏江鎮有了第二座橋——烏江鋼架橋。

這些往事打開了我記憶的閥門。1986年,我離開家鄉遵義到省城貴陽讀書,烏江鎮是我往返的必經之地。每次臨近放假,總盼着父親能來省城辦事,等父親辦完事,我也就能和父親一起回家,纏着父親在烏江鎮吃魚,這是最讓我期待的。當時從貴陽回遵義的家要五個多小時,從貴陽到烏江鎮需四個小時,然後還要一個多小時才到家。而烏江鎮這一段是最為險要的,車從山巅上下到山谷,過了橋再從山谷爬到山巅,在車的七轉八拐中,我總是有眩暈和害怕的感覺,好在有烏江豆腐魚的味道安撫那些不适。至今那種吃魚的感覺依然記憶猶新,鮮滑的魚肉和嫩嫩的豆腐、挾裹着用姜蒜捶制的糍粑辣椒和豆瓣醬的香味總能讓我一下子輕松起來,遠離家鄉的緊繃、思念家人的惆怅被一鍋香噴噴的烏江豆腐魚全部消解。

聽着我的講述陳曉燕說,用糍粑辣椒和豆瓣醬煮魚和豆腐,是幾經摸索才成為飯店的主打菜品。烏江魚好、水也好,烏江鎮人吃魚講究河水煮活魚,以往都是買漁民從烏江捕上來的魚,魚比較大,買一次要賣好幾天,難以做到河水煮活魚,魚一般處理好後冷凍起來。“我們反複嘗試,凍後的魚用油炸一下再加上烏江豆腐,用糍粑辣椒和豆瓣醬煮,魚和豆腐都越煮越嫩,越煮越香,喜歡這種口味的人比較多,也就成為了特色。”

我早就聽說這豆腐隻有在烏江鎮才做得出來,對這豆腐是滿心好奇。據《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志》:境内山泉清潔甘洌,含礦物質微量元素種類多。用這裡的水磨制的豆腐,白如雪、滑如玉、食之無渣、入口即化。

聽到我打聽豆腐的做法,播州區老君關村黨總支書記、村委會主任王子松接過了話題。

王子松是2022年當選老君關村黨總支書記、村委會主任的。2012年大學畢業後他回到了家鄉,加入自家豆腐坊的經營中。他主導申請了微型企業,注冊了烏江王祥天宇豆制品有限公司,對産品進行了QS認證。他到村裡任職後,企業交由父母經營。目前,公司每天都要生産銷售三千斤左右的豆腐。

王子松說:“聽鎮裡的老人說,烏江豆腐的做法是一對湖南夫婦帶來的。”

1970年,烏江渡水電站開工建設,這是中國在岩溶地區建造的第一座高壩水電站,1982年竣工,多次進行擴機增容改造,是“西電東送”重要的能源基地。

水電站開工建設,東南西北的人來到了烏江鎮,會做豆腐的湖南夫婦就是随建設大軍來的。以往當地人做豆腐,是用酸湯作鹵點制,做出來的豆腐綿紮,稱為酸湯豆腐。而湖南夫婦是用石膏作鹵點制,做出來的豆腐細嫩,稱為石膏豆腐。那個時候因水電站的建設,烏江鎮彙聚了全國各地的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而不一樣的風味很快有了需求,漸漸地便有了專做石膏豆腐的作坊。

王子松說:“鎮裡的老人講,修水電站時,鎮裡熱鬧了不少,鎮裡的設施也逐漸友善起來、規整起來。”

1992年王子松的父親王贻春學得了做豆腐的手藝,便開始了幾十年如一日躬耕細作的日常。王贻春每天晚上八點左右泡豆,第二天半夜一點過就起床開始一天的忙碌,這樣的忙碌持續到現在。

王子松家的豆腐名聲在外,他說這與一家人的“精雕細琢”分不開。王子松介紹:首先是要選本地産的上好的黃豆,豆選好了、出漿率更高、豆腐更香;然後用泉水泡豆,豆和水的比例要掌握好,磨出的漿才能既不稀薄也不黏稠;接下來熬漿一定要把控好火候;随後的點鹵、石膏的用量是有講究的,點鹵的時間不同、氣候的變化等,石膏用量都不一樣;最後通過定型才會成為四四方方的豆腐。

王贻春曾經到播州區鴨溪鎮、貴陽市做豆腐賣,同樣的做法,口感就沒有在烏江鎮做出來的好。王子松說:“這應該與水質以及河谷空氣中獨特的微生物有關。”

《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志》載:烏江豆腐魚火鍋有“黔北一技,中國一絕”的美譽,主料為鲶魚和烏江豆腐。首先以油熬制糍粑辣椒、糟辣椒、豆瓣醬,油色鮮紅後放入魚塊翻炒,再加入老姜、蒜頭、花椒、食鹽等,摻水用文火煮沸,放入蕃茄、蒜苗、蔥節、豆腐塊,煮至入味即成。這道菜魚塊金黃、豆腐雪白、紅油透明光亮、青蔥蒜苗翠綠。

原以為這色香味俱全的烏江豆腐魚就和這烏江鎮的山和水一樣是生而便有的,沒想到是伴随着建設和發展産生的,僅僅一道菜的“出道”就蘊含了傳承、融合、摸索和創新,這讓我在烏江鎮感受到除鄉愁之外的另一番味道。

陳曉燕打斷我的思緒,指着露台上就能看見的那座橋說:“後來這座橋上來往的車越來越多,橋周邊熱鬧得很。”陳曉燕看中了這熱鬧,多方籌集資金買下了橋邊的房子,将在半坡上開了七年的飯店搬到現在的位置。

羅芝芳介紹道:這橋被稱為川黔公路烏江雙曲拱大橋,1972年10月竣工通車,是210國道的第二座橋,道路上的第一座橋——烏江鋼架橋,因位于水電站壩區被棄用,是以新修了此橋。這是烏江鎮的第四座橋,也是新中國成立後在烏江鎮修建的第二座橋,修建的第一座橋是1965年建成通車的川黔鐵路烏江大橋。

1997年12月貴遵高等級公路建成通車,貴陽市到遵義市的時間縮短到3個小時。在這條公路的修建中,烏江鎮有了第五座橋——烏江斜拉橋,這是中國第一座由斜拉橋和吊橋有機組合而成的預應力鋼纖維混凝土公路橋梁。2007年12月蘭海高速公路通車後,烏江斜拉橋改為210國道公路大橋,原本的老210國道改為縣道,烏江雙曲拱大橋停止使用。而通過蘭海高速,貴陽市到遵義市的時間不到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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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拍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的烏江五橋景色,見證貴州交通飛速發展曆史。李仁軍 攝

當蘭海高速開通後,江龍飯店分店在蘭海高速烏江入口開張了,這一片目前也是烏江鎮飯店最集中的地方。如今江龍飯店有五家連鎖店,烏江鎮有兩家,貴陽市有三家,每天用魚量在1000斤左右。

陳曉燕說:“我們現在都是用活魚處理後就煮,不用先拿油煎炸了,這更接近‘河水煮活魚’的傳統。”随即她改口道:“應該是1995年我把飯店搬到現在這裡時就用活魚了。”對陳曉燕的這一說法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便詢問起來。同行的播州區農牧局水産站站長覃普介紹:20世紀70年代開始,貴州長江流域、珠江流域不少河流陸續進行梯級電站開發,并形成了一些大中型水庫,為解決庫區移民生計,開始進行網箱魚養殖。烏江是大陸十大水電基地之一,水庫多,庫區移民多,網箱養魚自然規模也大。1995年烏江鎮的網箱養魚已經發展起來,網箱養殖使貨源更充足、供貨更及時穩定,為飯店使用活魚提供了條件。末了覃普說:“不過那時候的活魚和現在的活魚可不一樣。”

陳曉燕接過話茬:“不一樣那是肯定的,我十幾歲來到鎮裡開飯店,這麼多年親眼看見了巨大的變化,這變化給了不少我這樣的普通人機會,在發展中我們也在改變。不過,不管怎麼變,烏江魚的根本是不會變的。”覃普說:“對頭,為了這個不變,我們可是下足了功夫。走,去看看我們現在的魚養殖基地。”

告别了陳曉燕,離開江龍飯店,我們一行人跟着覃普前往老君關村。

雖然已是初秋,午後的烏江谷地還是燠熱,熱氣挾裹着濕氣讓人覺得悶。當我們來到平均海拔800米的老君關村時,悶熱的感覺一下子緩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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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老君關村景色宜人。李仁軍 攝

村裡的小道彎彎曲曲,用水泥鋪設得很是規整,在小道上走着,青瓦白牆的民居在鄉村大片大片的綠色中時隐時現。不一會兒,一片水域便出現在眼前。水域為不規則形狀,随地形彎曲回轉,水面上有三個幾平方米的、用鐵架支撐的、正方形鐵網,看起來和普通的池塘沒有太大差別。王子松說:“這是白家壩水産養殖基地,白家壩是老君關村的一個村民組。”望着這一片水域我覺得沒有看出什麼奧妙,我疑惑地問:“這不就是池塘養魚嗎?”覃普道:“這可不一樣,這是引烏江支流艾田河的水進行流水養魚,引進來的水通過處理設施達标後再排回艾田河,那些鐵架支撐的鐵網下面就有水處理、養殖技術設施。”聽了這話我佷吃驚。

覃普說:“2017年播州烏江魚獲得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農産品地理标志’。”

他仔細地講解運用到漁業上的八項新技術。我說:“這個太專業了,一句話就是生态漁業嘛,連魚糞都可以提取再運用到農業上,這樣了解對嗎?”“對頭對頭。”覃普嘿嘿地笑着答道。

目前播州區有生态型設施漁業基地12個,共有14.67萬立方米,年産量2000噸以上,帶動專業從業人員500餘人,靈活就業人員8000餘人次。預計2023年水産品産量1.6萬噸,預計産值5.8億元。單烏江鎮烏江豆腐魚餐館65家,魚年需求量就有1500噸。

我脫口而出:“從一個嚴重污染江河的産業變為了生态綠色産業,了不起呀!”

2017年8月1日,中央第七生态環保督察組向貴州省委、省政府回報“庫區網箱養殖失控,過量投餌加重水體富營養化”等環保督察意見以後,貴州拉開了水流域網箱整治工作的序幕。截至2018年底,全省共投入補助經費17.93億元,取締網箱養殖33543畝,網箱養殖污染問題得到徹底解決。

我常在烏江鎮進出,常在這裡吃魚,沒有感覺到網箱養魚取消後的變化,連魚的鮮嫩度我都感覺不到變化。我有時候忍不住想:“會不會轉移到偏遠的小溪小河去了?”加上我對烏江豆腐魚如何保持幾十年味道不變的好奇,我決定在沿烏江采訪時到烏江鎮走一走。

聽我說出緣由,覃普哈哈大笑起來并說:“烏江魚的代表品種大口鲶和長吻鮠是底層魚類,生活在兩米以下的深水區,小溪小河可不好養。”我趕緊用嘿嘿的笑聲掩蓋尴尬。覃普說:“這個型轉得很不容易。”我正準備問,同行的播州區委宣傳部的金理建議去村委會辦公室坐起擺談。

一坐下來,我問:“水體富營養化是比較專業的說法,那些年你們感覺得到水有變化嗎?”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王子松說:“那時候烏江上總有一層油油的浮沫,在江邊聞得到腥臭味。”他總忍不住想:烏江水質變差了,自家用來做豆腐的那口井的水會不會受影響?畢竟江和河相連、洞和河相通的呀。

2023年9月開始承包老君關村白家壩養魚基地的曹國飛說:“整個河面放眼望去,三分之一都布滿了網箱養魚的設施,船都過不了。”38歲的曹國飛是烏江鎮養農村人,2012年開始網箱養魚。2017年曹國飛的網箱已經從幾十口發展到了兩百多口,要拆、他很心痛。不過他說:“拆就拆吧,虧就虧一點吧,畢竟這條江的水小時候我們是手捧起來就喝的呀!”2018年曹國飛處理完魚、再拿上政府給的補貼款開始搞起了牛養殖業。今年聽說白家壩養魚基地要找新的承包人,他便在養牛的同時養起了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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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遵義市播州區烏江鎮老君關村景色宜人,一列貨運列車從烏江老鐵路橋運貨通行。李仁軍 攝

那時大家認為:烏江魚不養在烏江裡了,就隻能養在塘裡了。飯店的店主們很着急總擔心:“這魚不養在烏江裡還是烏江魚嗎?顧客會買賬嗎?”王子松說:“聽着這些店主東說西說的,我們一家人也擔心,畢竟豆腐主要賣給這些飯店。”

覃普說:“2017年播州區有網箱養殖398戶,養殖面積1129.3畝,年産量上萬噸,遠銷重慶、四川、雲南等。”我問:“是怎麼轉型的呢?這不僅關系到一個産業的方方面面,還關系到烏江鎮的‘一條魚’這個品牌,型轉得好,品牌就在,轉得不好,品牌可能就沒了。”

羅芝芳介紹:播州區提出了“自願轉産、種養結合、綠色發展、循環利用、資金補助的原則,推進網箱養殖戶轉産轉業。”同時盡快培植綠色産業,在産業的謀劃中,如何破解人們對烏江鎮“一條魚”的擔憂成為工作重點。

在區裡的統一安排下,當時還是水産站普通技術員的覃普和一隊人馬趕到了重慶市,學習“模拟自然流水環境養魚”。覃普說:“這種技術可以模拟出魚在大自然中的生存環境,養出來的魚品質更好,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運用的,隻是不普遍,在貴州這樣江河交織的地區更是沒有推廣。”就在一衆人學習回來沒多久,區裡引進了一家公司,在鴨溪鎮樂裡村搞了個550平方米的小型養殖場,率先在全省嘗試用模拟自然流水環境技術養魚。

用覃普的話說那一段日子過得心上心下的,這個養殖場搞得成功與否關系到全區魚養殖業能否轉好型。他說:“我們這些技術員幾乎每天紮在養殖場,養魚養出了照顧新生兒的感覺。”随着一項項名額達标,覃普那顆忐忑的心在經曆激動、喜悅之後一點點平複并變得踏實起來,當這種踏實蔓延開來時,人們對烏江鎮“一條魚”的擔憂開始被化解。

緊接着播州區着手實施烏江鎮老君關村白家壩水産養殖基地項目。2017年6月,貴州省在當年度第三批大中型水庫庫區基金中為該項目下達資金3000萬元,2017年10月項目啟動建設。規劃項目概算總投資5589.6萬元,占地面積1300畝,規劃近期、中期、遠期三個期限,打造以水産養殖為主導,兼有農業觀光、經果蔬菜種植、生态體驗、鄉村旅遊的移民後期扶持基地。

2018年5月播州區安排資金1.26億元全面拆除網箱,當年不少網箱養殖的魚直接轉入了新的養殖基地。2023年播州區烏江流域省控、國控斷面水質達标率均為100%。

曹國飛說:“我隻承包了白家壩水産養殖基地的30畝水域,預計年産魚量30萬斤,年産值300萬元。”王子松說:“不要隻預計哈,我們村集體經濟還指望你經營好了多分點紅喲。”

聽着這話,一屋子的人都笑了。擺談便在這笑聲中結束。已近下午五點,當我離開老君關村準備告辭時,金理建議我再去看一個地方。

不一會兒,我們便來到了烏江鎮平塘村觀景台。放眼望去五座橋橫跨在江面上。金理說:“這五座橋按修建時間先後順序分别是:川黔鐵路烏江大橋、川黔公路烏江雙曲拱大橋、貴遵高等級公路烏江斜拉橋、蘭海高速公路烏江特大橋、渝貴快速鐵路烏江大橋。在不到三公裡範圍内有五座橋、被很多人說是快速發展的象征。”

此時,太陽像熟透的果實跌落在山巅,晚霞如彩汁流得綠紅花紫,江面波光粼粼,半江碧綠半江紅,天空湛藍,霞光耀眼。五座不同長度、寬度、形狀的橋梁在青山與溝壑之間诠釋着天塹變通途的非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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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遵義市播州區烏江河流域色彩斑斓。李仁軍 攝

從隻有一座鐵索橋到五座不同架構的橋梁橫陳,烏江鎮的變化可謂是天翻地覆;從以往烏江魚的美好到現在烏江魚的美好,又是一脈相承始終保持着其根本。在變與不變之間,留住了我依戀的鄉愁,給了許多陳曉燕、王子松、曹國飛這樣的人更為美好的生活。這就是在傳承中發展,在發展中創新。而傳承、發展、創新恰恰是中華文明延綿不斷的重要因素,而這樣的文明總是牽引着中華民族走向更美好未來!

自古以來,大江大河孕育和承載着人類文明。長江和黃河被認為是中華文明的主要發源地,影響亞洲乃至世界文明。烏江是長江南岸最大的支流,其文化在長江文化的大基調下又有其獨特的韻味,輻射貴州、重慶、四川、雲南等地。

一路走來,這水的味道、山的味道、遠古的味道、曆史的味道、鄉愁的味道……構築成了烏江流域璀璨的文明,曆久彌新。

這就是烏江獨特的味道。

文/貴州日報天眼新聞記者 邱奕

編輯/姚曼

二審/陳曦

三審/黃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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