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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部隊電影工作站,為幾十個機關配送膠片,工作繁忙,責任重大

作者:一風2008

葉劍淩

當年部隊電影工作站,為幾十個機關配送膠片,工作繁忙,責任重大

每個當過兵的人,一定不會忘記軍營裡看電影的歲月,營區夜空下,點亮一處燈火,大操場挂出一幅白色大幕,聚來無數張年輕興奮的臉龐。兩台35毫米放映機哒哒哒轉動着,交替放出黑白的或彩色的電影。精彩的畫面在幕布上閃現,對話和音響從幕布下大音箱傳出,陶醉了所有觀衆。那年代軍營裡的文化娛樂生活主要靠電影,電影為官兵們傳遞歡快愉悅,讓年輕士兵臉上挂滿了知足還有那發自内心的甜美微笑。

營造這種快樂氛圍的是站在放映機旁的放映員。那是當年去哪都最受歡迎的一群人,擁有無數的影迷粉絲,年輕士兵可能不認識師長、團長,但一定會認識放映員,見面也一定打聲招呼:晚上有電影嗎?若回答“有電影”!喜訊便會秒傳整個軍營,連傳訊人在人前都感到臉面有光。這份曾經給無數官兵送去快樂和美好的放映工作,往往數十年過去還有人記得。不久前我和電影站一位姓熊的戰友參加聚會,同桌有省軍區通信站一男一女兩位73年的同齡兵。時隔三十多年,熊戰友不記得他們,可他倆一見面幾乎同時認出了他,“你是電影隊放電影的!”言之鑿鑿。我戰友之前确是機關電影隊的放映員,那張小圓臉當年機關上下很多人都認識,如今名字一時叫不出,可他當年幹什麼的,還是讓人一生難忘,這大概就是部隊電影放映員的悠久魅力吧!

在這些廣受部隊歡迎的放映員背後,還有一批與放電影息息相關的人卻鮮為人知,他們很少出現在放映場上,也很少 和看電影的官兵們打交道,但電影場上的熱鬧和歡呼與他們有關,官兵們觀影後的喜悅和滿足與他們有關,他們是幕後調配影片安排放映場次,同時為放映裝置提供技術保障服務的電影站從業人員。

上世紀70年代中後期,福州軍區政治部文化工作總站在福建省先後建立兩個電影工作站(簡稱電影站),分屬福建省軍區和陸軍31軍編制,省軍區電影站轄福州市所屬的八縣以及甯德、南平、三明地市,我們叫北片區,31軍電影站轄莆田、泉州、廈門、漳州、龍岩地市為南片區,按照福州軍區文化工作總站的統一部署,為轄區内陸海空三軍所有部隊提供影片供應任務。

省軍區上司對設立電影站非常重視,很快就在軍區警衛連操場南面的護坡下建起了包括恒溫片庫、辦公室、觀影廳等功能齊全的三層獨立小樓,從省軍區系統電影隊組長中選拔電影站人員,滿編時有十個人,還調拔了一部嘎式69吉普車,專門用來寄送影片。電影站行政上歸政治部文化處上司,業務上接受福州軍區文化工作總站指導,主要任務包括:一,為轄區三十多家陸海空部隊安排電影内容,時間場次,保障部隊看到看好電影;二,影片寄出回收和出入庫檢查管理,確定影片不丢失不損毀;三,教育訓練電影隊組放映技術骨幹,為轄區放映裝置的完好提供技術支援和維修服務;總之,讓影片和放映裝置正常運轉,讓電影在部隊建設中發揮最大的教育娛樂功能,是電影站的職責使命。

省軍區電影站運作後,根據轄區30多家部隊所在位置,結合交通狀況,運輸條件,将這些部隊連成一家接一家的電影傳遞路線,每月出一張排片表發至各電影組,詳細到那一天影片到達,放映幾場,何時寄往下一站,都予以明确劃定。排片表中的影片又分兩類,一類叫快片,一類叫慢片。快片全是三十五毫米寬膠片電影,且是新電影,要求周轉快,在一個機關主場放映一場後立刻轉往下一機關,有時一個晚上甚至在二個、三個鄰近部隊之間跑片,差時放映,靠跑片車輛精準銜接。跑片主要是趕時間,一般安排在部隊人員比較集中的主場,有搶在地方影院上映前讓部隊先看到新片的意思,滿足一下好事部隊優先的自豪感。是以團部駐地的部隊官兵看新片快片會多一點。慢片多是次新電影或十六毫米的小膠片電影,主要針對那些駐點分散,點上人員不多的部隊,影片可在那逗留幾天,逐點逐點放映完再轉走或寄回,保證每個部隊所有分散執勤的官兵都能看到電影,并且場次不少于機關。

排片計劃是一個月一期,每到月初集中供片時間,大家一起動手給要寄出的影片,逐箱逐箱紮上預先寫好的貨簽,分批拉往火車站和長途汽車站寄出。每部三十五毫米電影的膠片至少有兩個四方形鐵箱,足有五六十斤重,長年搬進搬出,絕對是力氣活。那時火車站和汽車站行李房的從業人員都非常支援我們工作,不論是成批影片還是零星影片托運,他們都會優先安排最近的車輛班次發走,也靠着地方運輸部門的大力支援,使我們那些年影片周轉一直很順利。今天想起來還很感慨,當年的軍民關系是那樣的自然和順親密無間,不用請一餐飯送一份禮,所有我們委托他們要做的事,全給你無條件做得好好的,難忘那年代的好世風啊!

電影站從建立到撤編七年多時間,站裡就一任站長傅炳輝,泉州南安人,一路從機關放映員成長上來的技術型幹部。老傅在機關人緣很好,司政後三大部有很多熟人,當站長後,就廣開門路四處化緣,不斷往電影站添東西,有一次甚至化緣來一部仿蘇式的邊三輪機車。這可把老傅樂壞了,從此成了他的最愛,草綠色的漆面整天抹的幹幹淨淨,有事沒事開出去溜一溜。不想那施主給的東西不好使,三天兩頭出毛病。老傅把電影站一樓門口的牆角邊變成了他上班的第二辦公室,經常看見他埋頭蹲在邊三輪旁搗鼓,油污沾黑了一片地面。外人去老傅辦公室找不到他人,去他的“二辦”準能找到。隻是“二辦”開張後一直不靈,老傅非修理摩托方面的行家,一直是在摸着石頭過河,摸來摸去就是把各種機車零件拆下來,擺放一地,洗洗刷刷加上嘴巴吹一吹後再裝回去,試試不行了又拆下來,換點什麼小零件還裝回去。有時折騰了幾天,好不容易機車發動了,興奮的老傅便招呼旁人坐上他的摩托出去兜幾圈,倉山區上下坡多,上坡一加油門,那摩托屁股就噴出一串黑煙,把路人都嗆到了,唯老傅無知者無畏,樂此不疲。邊三輪在我們站好些年,我也沒坐過幾回,是坐着不踏實。一次老傅開機車帶我出去辦事,沒開出觀井路解放大橋南橋頭就抛錨了,怎麼弄也不發動,結果事沒辦成,又得嗨起嗨起地把機車推回來,回去那一路又多上坡,推的我汗流浃背。站裡幾位技師看不下去了,摩拳擦掌輪番上陣,想要治一治這厮的臭毛病,結果也是無功而退,隻留下張中芳技師堅持下去,成為老傅的堅定幫手,兩人經常蹲在“二辦”分析症結,商找對策。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拆裝了多少回,又更換了許多零部件後,邊三輪終于修起來了,能一口氣從倉山區跑到台江區長途車站兩個來回拉影片,樂的老傅滿嘴是牙。可惜好景不長,還沒樂上幾天,大裁軍把電影站裁掉了,邊三輪也被後勤部門收回後又低價處理給了一位首長家的兒子。那小年輕把機車開走的那一刻,老傅臉上那不舍的難過的表情,足以讓人同情一輩子,畢竟跟養孩子似的陪伴了好幾年呀!

站裡負責影片調配的熊仕順幹事,當年在基層電影隊組長眼中可是香饽饽。正常情況下影片先配給誰,後配給誰,新片到站後讓哪個機關先看,老熊都有決定權。是以,多看電影找熊幹事,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共識。站裡的計劃排片遠遠滿足不了部隊想多看電影的渴望,于是都想額外增加影片供給。那時可不興跑關系走後門,更别說錢權交易,全憑各電影隊組長的纏磨本事,看誰能在語言上打動并征服熊幹事。當年有幾個電影隊組長特别能纏, 如駐南平的大區後勤十二分部、駐連江丹陽的八十六師、三明軍分區、駐閩清的軍區舟橋團等五六家隊組長,個個都是出色的遊說大伽,要影片的理由既會說的天花亂墜,又表達的情真意切,什麼上司視察呀,什麼年度演習呀,什麼軍民聯誼呀,什麼慶功會表彰會呀,還一會兒打打感情牌,一會兒打打上司牌,一會兒打打政治意義牌,仿佛不增加一場電影,部隊那些工作成果就會黯然失色,官兵戰鬥力就下降。但老熊可是湖北熊,九頭鳥的基因,哪那麼好忽悠,心裡自有一杆秤,真正重大活動需要加場電影的,批給;隻是找借口多要一二場電影的,不給。在老熊這頭碰釘子後,他們還會轉向找傅站長,同樣一陣狂轟濫炸,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最後經常是傅站長心一軟,答應給他們加份獨食。接下來就忙壞了我們片庫員和駕駛員,即便是星期天節假日,也要馬上趕回站裡,找出影片裝車趕往火車站或汽車站寄出去,要趕上他們要求的放映時間。到後來老傅站長心也不軟了,清醒意識到這類事隻能偶爾,不能經常,經常了就會影響全站的排片計劃,會形成“會鬧的孩子多吃奶”的不良現象,這對其他部隊是不公平的。

我到電影站後,先是負責電影宣傳和幫忙收寄影片,後又協助老熊搞供片發行計劃和影片周轉銜接上的日常監督。那年初冬,三明地區将樂、清流、甯化等山區縣的部隊,兩次發生中間銜接不上導緻影片誤點誤時甚至傳錯地點的問題。我和老熊下去跑了幾天,逐個部隊聽取電影隊組的意見建議,對原先整個地區的影片傳遞網絡進行了調整,重點解決火車站與長途汽車站之間,轉運工作不夠嚴密,委托代轉機關執行不力的問題。這期間去了清流原福州軍區的一個坦克訓練基地,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那一身鐵甲的龐大家夥。基地電影組長見我們看坦克稀奇,便邀請我們去試乘,我和老熊鑽進一部剛維修好要去試車的老坦克,裡面空間很小,三人鑽進去就感覺塞滿了,發動機一起動,就聞柴油味飄起,響聲更是震耳欲聾,要喊着說話才能聽見。坦克在坡地上一加速跑起來,那個搖擺颠簸啊,幾乎叫你五髒錯位骨骼松垮,才跑十來分鐘,我就受不了了,加上車内又憋,再下去可能會嘔吐,急忙叫停車。老熊也颠的一臉蒙圈,下車後還問,坦克怎麼這樣?這種體驗讓我聯想起那些坦克兵,長期活動在一個封閉的小空間裡,忍受強烈的噪音和颠簸,真是不容易呀!如果是炎熱的夏天,那密閉的戰車裡溫度不知有多高,那個年代車内空調不可能有的。想想這些,我們更應該做好供片保障,讓他們多看到電影,把地處偏僻條件艱苦的部隊作為我們重點的關照對象。

電影站當年有四位技師,常年忙着在外面辦班教育訓練電影放映骨幹。部隊電影組放映員每年替換很快,一到退伍季人手就缺,新手上來首先要技術教育訓練,教育訓練合格拿到放映證後才能持證上崗,這種崗位教育訓練并認證的制度可比地方早二十來年。除給部隊教育訓練放映員外,技師們每年還要背上檢修裝置,下基層巡回,把各部隊的放映裝置全部檢查維修一遍,臨時性的搶修也時常有,部隊一有呼籲就要趕下去修複。這樣一來二去,反而站裡全體人員開會經常見不全技師們的面,一機關同僚弄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也算一種特色。沒有人認真統計過,在電影站存在的短短幾年間,我們的技師們培養了多少放映人才,維修了多少台放映裝置。正是他們的付出,才保障了各部隊放映機的正常工作,源源不斷給部隊指戰員帶來歡呼與快樂。同時技師工作又是幕後的,人們在銀屏前歡天喜地看電影,并不知道在他們熟悉的放映員背後,還有一批他們不知道的人,這些人在做影片供應,在做技術保障,這些人永遠低調。平時說技師工作常出差,顧不上家,但有時即使不出差,也不定能顧好家。記得有段時間,政治部機關要求所有幹部戰士每天出早操,正是冬天,天沒透亮,起床号一響,大家即從熱被窩裡跑出到操場集合出操。這可苦了那段時間沒出差的徐志煥技師,因為那會他女兒剛剛出生,妻子也是軍人,在省軍區螺州一一零醫院工作,這段時間徐技師每天回螺州醫院家中,照顧妻子和孩子,有時上班晚到一點,下班早走一點也無人在意,可整個政治部集體出操就不一樣了,沒有任何理由,所有人都不得請假。于是徐技師隻好雞叫起床,迎着清晨的寒氣,騎上大幾十分鐘的自行車趕回電影站,等着起床号響起去集合出操。這段經曆我想他不會忘記,既便是和平年代搞技術的軍人,也依然要令出即行,沒有特殊,個人或家庭再大的困難也要自己克服。

省軍區電影站存在了七年,因為大裁軍編制被撤銷,同站戰友從此各奔東西,有人繼續留在機關,有人下到基層,有人調往其他軍兵種,還有人轉業回地方。我記不起來當時大家是如何分手的,反正沒有聚集開個會道個别,沒有吃過最後的一餐分手飯,這多少有些遺憾。但我們當年的工作意義至今回想起,依然讓人無比欣慰成就感滿滿,我們曾經為成千上萬的部隊官兵送去看電影的快樂,送去一份份讓他們回味無窮的文藝大餐。作為同一團隊共同扛起同樣使命的軍人,命運給了我們一場美麗的相遇,茫茫人海中,一生能和多少人交集,隻有我們有緣成為戰友,成為兄弟,能一起為祖國貢獻青春,把生命中最寶貴的那段年華交給了最神聖光榮的國防事業,這不是緣份又是什麼!如今我們相繼進入了花甲年古稀年,晚年生活,心寬為上,健康為上,願戰友們快樂平安,健康長壽!不忘當兵初心,不忘軍營歲月,不忘今生緣份,不枉為一個當過兵的人。

原文《省軍區電影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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