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歌向暖
01
1620年8月18日，30年“萬事不理”的萬曆皇帝朱翊鈞，去了。
臨終前，不忘叫來太子朱常洛，格外交代了一件事兒。
他希望，将來能把鄭皇貴妃祔葬在他的定陵，這畢竟是他當初曾一起寫過愛情誓約的女人。
朱常洛爽快的答應了。
但作為朱常洛的小媽，朱常洛答應越爽快，鄭貴妃心裡就越沒底。
因為，之前，鄭貴妃一心想讓自己親生兒子當皇帝，費了不少功夫，玩了不少手段，與朱常洛的關系玩得很緊張。
萬曆在的時候，有愛她的老公罩着，沒什麼大事。
“梃擊案（太子朱常洛被刺殺的政治事件）”就是這樣，大不了找太子朱常洛認個錯，她一跪求太子，太子還得跪還給她。
現在不一樣了，朱常洛當上了皇帝，就得求着朱常洛了。
一是為了朱常洛别找她麻煩，
二是為了讓朱常洛聽他老爸的話，讓她祔葬皇陵。
從個人角度看來，祔葬皇陵這種事情，隻是死後風光，似乎可有可無。
但古代人講究這個。
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對鄭貴妃的家族意義重大，這關系到鄭家是不是還能繼續在大明無限風光下去。
那就更有必要拍拍現任皇帝的馬屁，拉近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了。
02
怎麼拍呢？
送禮。
送什麼好呢？
皇帝嘛，權、錢、名、色，都不缺。
皇權天下最大；錢也不需要，老爺子留下的錢花都花不完了。
前面三個是不用考慮了。
唯一可以動腦筋的，那隻有色了。
皇帝缺女人嗎？
當然也不缺。
不見得都是佳麗，在宮裡呆了好幾十年的老處女也有，但美色肯定不缺的。
皇帝在宮裡，本來就可以看上了哪個，就可以随地撲倒。
他朱常洛就是這麼來的。
關鍵的問題在于，你是不是得花時間，去發現美色？
是不是還得犧牲大量腦細胞，去思考用什麼樣的方式合理享用？
這些難度也不大，但總歸麻煩不是。
現在鄭小媽願意幫幫忙，還是可以的。
03
鄭貴妃選了八個美女，送給朱常洛。
這個禮，送對了。
朱常洛屁颠颠的就“一生兩旦，夜夜禦幸”了
朱常洛好色嗎？其實真不見得。
早些時候，朱常洛就因為子嗣的産量不高，萬曆還挺着急的，下旨讓他“多選淑媛，以侍左右”。
那既然不好色，朱常洛為什麼那麼猴急呢？
這，就要分析一下朱常洛一路成長過來的心路曆程。
04
當年，皇長子朱常洛隻是虛五歲的時候，以内閣首輔申時行為首的衆多大臣就上疏請求，要立他為太子了。
原因是當時萬曆對鄭貴妃是不是太寵愛了。
這萬一，皇帝要是想立鄭貴妃生的朱常洵當太子，那不是違背了朱元璋“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祖制了嗎？
萬曆其實未必有這個意思，但是被大臣們這麼一懷疑，他就不高興了，就開始擡杠。
你們要立長子，朕就是要寵鄭氏。
立太子這事，就是拖着不辦。
衆臣再請，萬曆再拖。
衆臣想盡各種辦法繼續請求，萬曆爺想盡各種辦法繼續拖。
拖到萬曆二十九年，朱常洛都虛二十歲了，實在不能再拖了，才立了太子。
立了太子就完了嗎？
當然沒有。
05
萬曆不一定有另立太子的想法。
但鄭貴妃和朱常洵母子卻因為萬曆一直不立太子，有了想法。
是以他們不斷搞些小動作。
包括印幾本書，讓大家覺得鄭貴妃跟古時候的皇後一樣賢德，企圖讓大家從意識上認為，可以“子因母貴”。
鄭氏這種招式，在明朝的衆臣和學子們眼裡，太LOW了。
就有人寫大字報（那時候叫揭貼，相當于小抄本）暗地裡分發，把鄭貴妃已經有的，包括可能有的政治目的，來個全面大揭發，而且你還查不出誰幹的。
這事情還出現過兩次，前後相差十幾年，就是“妖書案”。
同時，朱常洵也賴在北京，就是不去洛陽封地之國。
好不容易被趕走了，心裡那個窩火啊，走是走了，過了沒多久，鄭貴妃的手下就買了一個兇手，企圖把朱常洛打一頓出氣。
這事也說不清楚是不是鄭貴妃暗地裡指使，太子倒是沒打成，卻遭到早就時刻預防的滿朝衆臣們強大的政治反撲浪潮，要求嚴懲兇手，嚴查背後指使之人。
最後，逼得三十多年都沒上朝的萬曆，不得不舉行朝會，把這事兒壓下去。
這就是“梃擊案”。
這一系列的事情發生，朱常洛隻能默默忍受。
從中國幾千年來的曆史來看，要排行最窩囊的太子，掰着手指頭數，那前幾名裡面，一定有他朱常洛的名字。
數十年艱忍，終于一朝陰霾盡掃，當上了皇帝。
哈哈，晦氣爹崩了，老子現在天下第一。
這送來的美女是什麼？
是對手的失敗宣言，是朕的勝利果實啊！
朱常洛豈有不馬上撲上去享受的道理？
這固然有生理上的欲望，心理上的需求，則遠遠超過之。
06
曆史，是真實發生的故事，這不比編劇的故事，隻要考慮主角，最多加上配角就可以了，我們也要考慮跑龍套的角色，因為他們也是真實存在的人物。
這時候，被當成禮物，光溜溜擡到皇帝床上的幾個女人會怎麼想？
在宮裡，沒有名份的女人要往上晉升，可以有且也隻能有五個機會：
第一個，能見到皇帝；
第二個，能睡到皇帝；
第三個，能懷上皇帝的孩子；
第四個，能生出可能當皇帝的男孩子；
第五個，生出來的男孩子，能當上皇帝。
現在，她們已經直接到達了第二步，那就往更高的目标努力吧。
這就已經不是幹柴烈火的問題了，而是需要蠟炬成灰。
而且八個人同時競争，能沾到多少雨露，就各顯本事了。
結果隻有一個，在極短時間内，八個女人迅速透支了朱常洛的身體。
07
皇上病倒了。
合理的程式，應該立刻傳太醫院的太醫啊。
且慢，請千萬等一等。
能傳太醫嗎？
不能啊。
為什麼呢？
朱常洛當上皇帝，從國本之争以來，有多少人前仆後繼，拿這個話題維護太子的本位，彰顯自己的正直。
他們毫無疑問的都自認為這是他們支援的結果。
加上萬曆多少年來的怠政，全天下人都在等着朱常洛成為聖君、明君。
哦，你現在上位了，整天呆在宮裡就幹這個？
這要是透一絲絲風出去，那些正直的大臣，光勸谏的奏疏淹都可以淹死你。
你如何面對那麼多苦口婆心？
何況太醫問診，要經過一系列程式。
多一個太醫知道，這事情就包不住火了。
08
皇上的病因很清楚，就是那麼回事。
那怎麼辦？
自己治。
幸好皇帝身邊都有一兩個“懂”醫的太監，這個太監叫崔文升，專門負責給皇上管理藥材的，也算是一個專業人士。
這位專業人士給皇上講了一番“醫理”：
皇爺，您這是虛火上升，既然是火往上升，那最好的辦法就是釜底抽薪。
要怎麼治呢？
咱們得往下洩，是以要吃洩藥。
這一番“醫理”是不是專業？
還真有官員，以專業自居，反對這個醫理。
說皇上本來就是身體虧空，應該進補，怎麼反用洩藥呢？
但當時的情況，還是按照崔文升的意見辦。
宮裡的洩藥，效果果然簡直太好了。
朱常洛一晚上起床三四十次。
想想都覺得可憐。
一晚上啥也别幹，光忙着起床了。
本來就掏空的身體，這下子更空了。
一下子，病入膏肓。
09
朱常洛登基才剛剛十天，就剛剛好是他生日，這麼重大的慶典，朱常洛就已經不能參加了。
八月十二，勉強撐持着身體，禦門聽政了一次。
第二天，又免朝。
皇上病重的消息傳開了。
最關心病情的，當然是内閣首輔方從哲。
有一天下朝回家，已經是晚上七八點了，在家裡大喊着，“皇上病的這麼重，怎麼辦哪？”
他的一個生員的族侄，叫方文獻，這兩天剛好在他家。
就跟方從哲說，早幾天有這麼個人，是大理寺寺丞，叫李可灼，拿着藥整天盯在咱家門口，還說，“皇上的病，隻有他能治。”
第二天，方從哲就把李可灼帶進皇宮，給皇上進獻了一枚紅鉛的藥丸。
也不知道這個紅丸的藥效，是不是真的那麼有效。
也可能是回光返照。
反正吃了藥，感覺很不錯，有點想吃東西了。
“嗯，賞，另外，再進一丸吧。”
但等到皇帝再吃第二丸，過了一天，九月初一卯刻（5—7點），晏駕，泰昌皇帝朱常洛駕崩了。
10
皇帝登基，還不到一個月就挂了。
誰最傷心？
東林黨。
為什麼？
想當初，東林黨人前仆後繼二十年如一日的請立太子，和萬曆死磕到底，罷官、充軍、罰俸、打屁股。
立完太子，妖書案、梃擊案，又堅挺的站在朱常洛一邊。
什麼苦都吃了，什麼罪都受了。
好不容易等到朱常洛登基，這簡直是東林黨人一生中最高光的時刻。
現在夢還沒做多久，你告訴我皇帝死了？
東林黨人看來看去，有一個人最可疑。
内閣首輔方從哲。
就是他把李可灼帶進宮讓皇帝吃下緻死的藥，還拟旨賞賜李可灼50兩銀子。
更可惡的是，他是浙黨，是東林最大的反對派。
方從哲，你必須負責到底！
11
禦史王安舜首先彈劾方從哲。
說他先是輕薦狂醫，後又賞其銀兩自掩罪行。
方從哲無奈，隻得重新處理，改罰李可灼俸祿一年。
不久禦史鄭宗周彈劾那位進瀉藥的崔文升，要求把他移送法司治罪。
方從哲認為此舉太過，便改由司禮監處理。
沒想到此舉引起了朝臣的群起攻擊。
禦史馬三元、焦源溥、郭如楚，給事中魏應嘉、太常寺卿曹瑞、光祿寺卿高攀龍、主事呂維祺等等紛紛上書，說崔文升、李可灼罪該萬死，而方從哲竟然徇情包庇，國法何在？
給事中惠世揚則直接撕破臉面，直言方從哲有“十大罪狀，可殺三次”。
辦誰都是假的，讓你下台騰地方才是真的。
這種情形下，方從哲在首輔的位置上待不下去了。
經六次請求，最終獲準緻仕。
自此，内閣、吏部、都察院一把手全是東林系的人。
紅丸案成為明末三大疑案，大概也不需要真相吧。
東林黨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