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大鲵，是世界上現存最大的兩栖動物，因民間傳說叫聲似嬰兒啼哭，又被俗稱為“娃娃魚”。它是與恐龍同時代的動物，如今恐龍早已滅絕，是以它又被譽為“活化石”。根據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2021年公布的名錄，大鲵（野外種群）為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
娃娃魚，喜歡生活在水質清澈、水流湍急且有岩洞的深山溪流中，在長江、黃河及珠江流域中下遊有廣泛分布。由于具有較高經濟價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這個被稱為“活化石”的物種被人為過度偷捕，加之江河污染，生态環境遭到破壞，緻使種群數量銳減，後來被列入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後來，随着大陸人工繁殖技術的成熟，人工養殖娃娃魚開始進入市場。因價格高昂利潤可觀，大量資本湧入養殖娃娃魚市場。“10年前，養殖娃娃魚輕輕松松年入百萬，很多人像炒蘭草一樣炒作娃娃魚。”近日，說起當年的火爆場面，曾經的娃娃魚養殖大戶謝次勇記憶猶新。然而，大約從2013年開始，養殖娃娃魚價格一路下跌，曾經每斤賣到1000多元，如今批發價跌到25元一斤。在全國最大人工養殖娃娃魚産區陝西漢中，批發價甚至降到20元左右一斤。
随着人工養殖娃娃魚“身價”下跌，養殖戶們也陸續減産、退出或者轉型，謝次勇如今已轉型養牛蛙5年。曾經的“天價”養殖娃娃魚，為何價格一路下滑跌下神壇？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對此，記者連日來展開了深入的調查。
仿生環境養殖的娃娃魚
養殖大戶：
“市場最好時賣到1000多元一斤”
曾養娃娃魚年入百萬 現跌至每斤幾十元
謝次勇，是四川廣漢第一名養殖娃娃魚的人。在他帶動下，當地成立了娃娃魚養殖合作社，帶動100多家農戶飼養娃娃魚增收緻富，其事迹曾被央視報道。
今年9月8日，廣漢市高坪鎮，53歲的謝次勇正在養殖基地忙碌，57畝養殖基地裡蛙聲一片。當天上午，他接了很多電話，不時有人訂購牛蛙，隻有一個電話是訂購娃娃魚的。他的娃娃魚養殖基地在幾公裡外，如今他已很少回那裡，主要是交給勞工打理。
“（娃娃魚）市場最好時，賣到1000多元一斤，飼養娃娃魚年收入百萬，生活太幸福了。”謝次勇對記者回憶，2011年他養殖娃娃魚的時候，一度掀起了娃娃魚熱潮。
然而，大約從2013年開始，娃娃魚價格一路下跌，2014年，批發價跌到400元左右一斤，如今批發價跌到25元一斤，最低降到20元左右一斤。
養殖戶轉型生态養殖 牛蛙熱成養殖新寵
批發價降至20元娃娃魚種養殖費損失
盡管娃娃魚價格一路下跌，謝次勇今年也開始重新養殖娃娃魚，但他養的娃娃魚隻是在池塘中自由放養，不像從前那樣特意建一個大山洞。他轉型了。
“不怕不夠價格，怕有人要，一點賣一點，養一次賣一次。”謝次勇說，如今他每月養殖8000多斤娃娃魚，還養牛蛙300多噸。謝次勇介紹，今年5月他重新養娃娃魚，賣了6000多斤，最高批發價也才35元一斤，不過這是最早開撈的，随着時間推移，價錢慢慢下來。
“娃娃魚種養殖費用比牛蛙高，娃娃魚的重要原因就是有人破産了，不賣價錢低，早點賣掉。”謝次勇說，今年6月至7月，有兩家娃娃魚養殖戶賣娃娃魚跳樓，娃娃魚還有人不要。
謝次勇的鄰居、一名退休農村教師徐治平，如今也養牛蛙。2011年，當地政府給徐治平配置設定了100多尾種魚，他開始養魚。但2018年，他賣娃娃魚的時候最高也就25元一斤。
如今，他養的娃娃魚不賣，主要種養着。今年，他的娃娃魚出生了100多萬尾，但很少賣。他說，以前養娃娃魚也是1000多元一尾，不過如今不賣了，因為價格太低。
批發價降至20元每斤 為何娃娃魚價格一路下跌
記者連日來調查發現，盡管娃娃魚價格一路下跌，養殖戶們也陸續減産、退出或者轉型，但價格下跌的背後，卻是一系列複雜的原因。
“娃娃魚主要是出口的，特别是東南亞國家，過去出口量很大。”南京農業大學漁業與生命科學學院教授邵慶華告訴記者，他對娃娃魚研究有很多，最近正為娃娃魚發展問題開展研究。
他說，過去10多年來，娃娃魚養殖，特别是東南亞國家對娃娃魚出口需求旺盛，娃娃魚也是一種水産養殖業的熱門品種，被養殖戶養殖成大山洞，在江河中特别是自然環境中放養，可賣個好價錢。
然而，娃娃魚進入東南亞國家後，因為沒有自然的環境，加上有外來水生物的侵害，是以沒有出口需求就一直滞銷，價格一路下跌。
“現在出口要進一個國家需要很複雜的手續和費用，外銷需要許可證，沒有許可證是不允許進口的，這是加工出口國際慣例，是以造成了滞銷，再加上水體生态環境下滑，娃娃魚現在基本不出口。”邵慶華說。
邵慶華介紹，現在出口娃娃魚需要到上海、浙江等地打招呼，再到廣州檢驗檢疫局核實，然後寄樣品給買主，買主根據樣品來決定是否購買，如果滿意還要辦理許可證，很複雜。他還說，去年娃娃魚賣到35元一斤，幾乎沒有出口。
他表示，自己也向漁政部門咨詢過，得知漁政部門在盡力推動外銷，但由于許多因素，比如娃娃魚數量過多、難以檢驗檢疫等，目前尚無外銷。
娃娃魚的産地、銷售大市場在四川南充，邵慶華表示，目前娃娃魚價格低迷，吃娃娃魚的價格還沒有餐館收購的價格，基本都是滞銷。
“娃娃魚養殖産業已經沒有光了，最主要的就是因為産業缺乏保護，長江主産區，包括大陸産娃娃魚區域都有過度捕撈，還有水體的污染問題。”南京農業大學漁業與生命科學學院教授邵慶華說，生态環境破壞使得娃娃魚失去了生存環境，江河流域的水質大大下降。
污染最嚴重的長江流域有21個河道關停禁捕
“娃娃魚等二級保護動物數量銳減”
娃娃魚野生種群生活在江河流域，長江是娃娃魚的主要分布區域之一，但由于江河污染，娃娃魚等野生動物的生存環境受到嚴重威脅。國家對野生動植物的保護政策逐漸加強，也影響了娃娃魚的市場。
南充市娃娃魚養殖産業協會會長程新民說，現在長江流域的水質已經不适合娃娃魚生活，沒有原來的洞穴，沒有鰓須，沒有清澈的水質，很多農村的小溪小河曾經有娃娃魚，現在也沒有了。
南充市棗花鄉衛生院院長王歡說，棗花鄉娃娃魚養殖是全鄉人發家緻富的産業，去年一條魚30多元，一頭豬4000多元，賣不賣一目了然。棗花鄉養娃娃魚的一度養殖戶百家齊放，有年收入上千萬元的，也有一些農村戶口的朋友進城養娃娃魚，飼料、人工都是棗花鄉養魚的人搞的。
但由于長江流域污染問題，去年受到“雙控”政策限制，關停禁捕21個河道。如今，棗花鄉村魚塘沒法放，也沒法養了。王歡說，現在長江流域不允許養魚，因為長江流域污染最嚴重。
“現在長江一些地方出現的是化學養魚，比較多，但娃娃魚現在基本不養了，以前是開挖山洞養的，現在不行了。”程新民說，他養魚一直到2020年，那時自己養的娃娃魚還可以賣得出去，今年全部換成牛蛙，因為賣得出去。
外來物種入侵 娃娃魚面臨捕食
邵慶華說，娃娃魚的池塘很大，很多漁民把池塘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放娃娃魚，一部分放外來物種，用來捕食娃娃魚。
他說，養娃娃魚在當地是一個重要的産業，一旦養殖戶遇到問題，大家就幫助解決，是以，多年來，為了避免污染，種魚的不讓養娃娃魚，被捕的不讓扔，這個情況就好多了。現在捕撈量不如以前，也主要是賣娃娃魚的出口不暢，價格低迷，不值得扔了。
南京農業大學漁業與生命科學學院教授邵慶華還告訴記者，娃娃魚的産卵期主要是夏秋季，如果池塘裡有外來物種，外來物種對娃娃魚的産卵期很痛，娃娃魚卵早早就被外來物種吃掉。
有養殖戶不顧一切
強行銷售 又湧入養殖者
邵慶華介紹，娃娃魚早在20多年前，在廣漢市高坪鎮養殖，當地政府支援，紅色機關待遇，吃娃娃魚是機關發的政治任務，機關買得起。
娃娃魚在中國曾經一度風靡一時，不僅因為價格昂貴，還因為據說能提高性能力。曾經，有人一家一口，天天吃娃娃魚。大家想方設法，盡量讓娃娃魚多長大點。2011年娃娃魚的價格真的很高，很多人來買娃娃魚，連那時的醫生、老師也會從城裡過來買。
邵慶華說，以前在一些外銷國家，娃娃魚很受歡迎，但現在水質不好，不能放養娃娃魚，他教過有人怎麼樣在池塘放養娃娃魚，但是很多人放養過幾次以後，因為外來物種吃光，是以放棄了，放到長江也沒人要。
“外來物種”養娃娃魚 侵害繁衍環境
娃娃魚養殖戶、廣漢市高坪鎮新民娃娃魚養殖專業合作社的楊志仁介紹，一些外來物種，如鳗魚、鲶魚、非洲魚、大頭鲢魚等，都是肉食性魚類，它們吃不光的，一般都能當地捕到。
楊志仁說，如今生産娃娃魚養殖産品的不多了，因為種娃娃魚的池塘常常被外來物種侵害，是以不少養殖戶幹脆不種了，轉型種養其他水産品。
“像娃娃魚這個水産品，在我們當地都要禁養的，有一些人還是偷偷地養，像抓了偷盜一樣。因為它對環境是有害的，可能對我們水産品養殖影響很大，是以不養為好。”楊志仁說，娃娃魚種養滿水質好、水域清澈的山洞，但自從引進外來物種，就出現問題。
娃娃魚養殖前景難料 轉型需求市場觀望
娃娃魚養殖的前景目前難以預測。邵慶華建議養殖戶們進行市場觀望，根據實際情況選擇是否養殖娃娃魚。
他還表示，長江水系的水質問題尤為嚴重，需要相關部門加大環保力度，改善生态環境，才有可能恢複娃娃魚的生存環境，推動娃娃魚産業的恢複。
南充市高坪鎮新民娃娃魚養殖專業合作社的楊志仁也認為，生态環境的改善對娃娃魚養殖産業的恢複有很大幫助，希望政府能夠采取措施保護生态環境，限制外來物種的入侵，以幫助娃娃魚養殖産業恢複。
另外，一些養殖戶也在積極轉型，尋找适合養殖的新産品，比如牛蛙等。這些養殖戶希望通過轉型多元化養殖，降低風險，找到更具市場潛力的産品。
綜上所述，娃娃魚價格一路下跌的背後有多重原因，包括出口需求減少、長江水系生态環境問題、外來物種入侵等。目前，娃娃魚養殖的前景存在不确定性，養殖戶們也在積極尋找轉型的機會，尋求更具市場潛力的産品。要恢複娃娃魚養殖産業，可能需要改善生态環境、加強水質保護以及解決出口問題等綜合措施。
專家分析：
随着養殖技術的成熟，娃娃魚産量大幅增加，導緻供過于求成為主要問題。此外，近年來消費者對娃娃魚的接受度降低也是價格下跌的原因之一。
王強，四川省水産學校副校長和中國水産學會會員，對娃娃魚市場進行了深入分析解讀。他指出，娃娃魚并非普通魚類，而是一種兩栖動物。一旦養殖技術得以突破，娃娃魚的養殖就相對簡單了。随着技術的不斷進步，特種魚類養殖變得日益常态化，娃娃魚這種曾經的“稀罕物”失去了吸引力。
在過去，娃娃魚的主要難題在于苗種的繁育，但一旦這個技術問題被克服，娃娃魚的養殖就相對容易了。目前，陝西、四川等地區都在大規模養殖娃娃魚，市場已經飽和，有時甚至供過于求。至于全國養殖娃娃魚的規模，市場一直在變動，業内尚無确切資料。
王強表示：“娃娃魚以前很稀少，是以價格高昂。我曾親眼見過餐館以每斤3000多元的價格銷售娃娃魚。”他解釋說，娃娃魚最初的困難在于親本的昂貴，每條娃娃魚的親本重達一兩十斤，價格高昂，當時幾乎沒有人掌握娃娃魚繁育技術。随着娃娃魚苗種繁育技術的成熟，娃娃魚和魚苗的價格都下降了，養殖成本也降低了。娃娃魚是一種兩栖爬行動物，抗病能力強，隻要水質清新、溫度和環境适宜，就相對容易養殖。它們的食物也相對容易擷取，包括小魚和泥鳅，甚至可以使用凍魚作為食物。
當初由于娃娃魚養殖的盈利潛力，大量資金湧入市場，許多養殖戶開始規模養殖，導緻最早進入市場的人獲利，但後來進入市場的人無法盈利，甚至虧本。王強用“炒蘭草”來形容當初的娃娃魚養殖，他指出，随着養殖技術的突破，養殖門檻降低，大量養殖戶加入市場，供過于求，再加上銷售滞後，娃娃魚不斷增長，親本數量不斷增多，魚苗價格下降，娃娃魚價格也相應下跌。
“一個原因是養殖市場變得成熟，另一個原因是消費者對娃娃魚的接受度降低，價格必然下跌。”王強分析，市場效應也是一個因素，過去娃娃魚價格被炒得很高，部分原因是消費者對新奇事物的好奇心，“對于昂貴、未嘗過的食物，人們總是願意嘗試一下。但嘗試後，他們可能會覺得味道和口感一般，進而不再願意購買娃娃魚。”
如今，一般家庭對娃娃魚的接受度較低，消費意願也不高。王強指出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娃娃魚身上有黏液，宰殺麻煩，許多人認為這種方式殘忍。第二，娃娃魚腥味較重，烹饪較為困難，一般家庭難以制作出口感好的娃娃魚菜肴，隻有少數餐館掌握了宰殺和烹饪技術。娃娃魚的皮下脂肪較厚，容易引起膩味，是以隻适合偶爾食用。實際上，許多人工養殖的魚類口感比娃娃魚更好，如鳜魚和鳝魚等。
最後，王強建議，随着養殖技術的不斷提高，本地水産品的種類越來越多，産量也越來越大，某一種水産品的高價位很難持續維持。他建議，為了實作娃娃魚産業的可持續健康發展，必須遵循市場規律，降低養殖成本，挖掘潛在價值，創新開發新産品，拓展市場等方面下功夫，讓娃娃魚産業回歸理性。
延展閱讀：
娃娃魚的前世今生：
研究認為，中國大鲵，俗稱娃娃魚，屬于中國特有物種，被歸類為隐鰓鲵科。隐鰓鲵科的化石記錄可以追溯到1億6000萬年前，而同時代的恐龍已經滅絕。娃娃魚是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也是農業産業化和特色農業重點發展的品種之一。野生娃娃魚主要栖息在山區的溪流中，喜歡居住在洞穴中，以魚類和蟹類等水生動物為食。在數量上，陝西秦嶺山區是中國娃娃魚的主要産地。
研究認為，娃娃魚具有極高的經濟價值，在美食、保健、醫藥、觀賞等領域都具有廣闊的開發和利用前景。娃娃魚的肝髒、黏液、皮膚、脂肪和軟骨等器官富含多種生物活性物質，如膠原蛋白、糖蛋白、生物活性肽、金屬硫蛋白和蛙皮素等。是以，人工繁育娃娃魚具有巨大的商業潛力。
根據原農業部2017年釋出的《關于加強娃娃魚資源保護規範經營利用管理的通知》，經過20多年的保護和發展，野生娃娃魚種群的栖息地得到了保護，一些地區的種群數量也有所恢複。人工馴養和繁殖的娃娃魚種群數量大幅增加，已經在一些地區成為新興産業，在培育新品種、提高農民收入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通知明确規定，人工繁育娃娃魚時，原則上應該使用人工繁育的後代作為種源，并建立相應的物種檔案。另外，要求至少将5%的野生娃娃魚子一代用于增殖放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