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初收官的懸疑劇《漫長的季節》，是今年豆瓣評分最高的國産劇。
最高到了9.5分，截至目前也有9.4分。關于這部劇，後續最大的争議在于“爹味”。批判者認為，這固然是一部不錯的作品，但它忽視了女性的力量，把過多的歌頌之詞，放在了一批現實中失意、油膩而又喜歡吹牛的男性角色身上。
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說，《漫長的季節》是一部值得大多數從業者仔細鑽研的好劇。不論是戲劇技巧還是視聽語言，它都展現出了極高的水準。
它是一部男性劇，是一群失敗者的寫真。它的批判視角一點也不尖銳，甚至讓人喜歡上了這群“老男人”。
國産劇，已經很久沒有拍過正常的男人了。
多數時候，他們都是“戴罪立功”的狀态。要麼扮演的是劈腿的現任，要麼是吃着碗裡瞅着鍋裡的“海王”，更有甚者家暴、騙婚、吃軟飯集于一身。
不是渣就是壞，有的更是渣且壞。
如果觀衆常看國産劇，就會發現一個現象：《漫長的季節》中的王響、龔彪、馬德勝，和《鄉村愛情》中的劉能、趙四、謝廣坤，沒有什麼本質差別。
兩組人，身上的缺點都是類似的。大男子主義者有之，隻顧兒子不顧媳婦者有之，媳婦辛苦創業不僅不幫忙還不斷添亂者有之，天天出去跳廣場舞的也有之。
同樣的屬性，為什麼《漫長的季節》被吐槽爹味，《鄉村愛情》一拍十幾季？
這個問題的本質，其實是：國産劇到底拍什麼樣的男性，才能不挨罵？
01
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得從國産劇男性角色的演變說起。
國産劇中的男主角，十多年來曆經了三個階段。最初，是“花美男”的時代。
如今的張翰雖然已經把油膩刻進了骨子裡，但《一起來看流星雨》播出時，他仍然打動了不少女觀衆的心。類似的男人，還有郭敬明電影《小時代》系列裡的一衆男主角。我至今還記得那群穿衣服不系扣子的腹肌男。
《一起來看流星雨》
花美男不長久。一是容易審美疲勞，他們的許諾也不過是這片魚塘和美特斯邦威。二是演員也很難保持良好狀态，胖了、水腫了，都會讓人幻夢破滅。
爾後，就是霸道總裁的時代。這裡還要再提一句張翰。他既演過花美男，也演過霸道總裁，甚至一部劇中能前期先演花美男，後期再演霸道總裁。這是一種天賦，其他人學不來。
最出名的霸總扮演者，還要屬王耀慶。他在《創業時代》裡演的李奔騰，不僅對女人霸道，對男人同樣霸道。霸總霸總，總是霸道。
02
霸道總裁的另一個分支，是職場精英。他們一般不創業，隻擔任成功企業的合作人。比如，《我的前半生》裡的賀涵，《精英律師》裡的羅槟。最初，王耀慶也扮演過這類角色，比如《小兒難養》中的嚴道信，《小爸爸》裡的泰勒等等。
霸總與精英，組成了前幾年國産都市劇男主角的主要版圖。這類角色的主要屬性是帶路人。放在女性劇裡，他們或是女主角成長路上的最佳輔佐，或是她們情感路上的優秀伴侶。放在創業劇裡，他們運籌帷幄，訓示别人給自己打工。
這類角色的壽命，這兩年也逐漸走到了盡頭。觀衆們已經不願意看有錢人再指指點點了，他們知道現實中的自己遇不到好心的靳東和王耀慶，隻會遇到那種動不動“我考考你”“你們年輕人”的大肚便便的油膩中年。昔日這類劇的主要閱聽人群體，也早就厭煩了女主角階層躍升的途中，總有一個男人指手畫腳。
03
花美男、霸總與精英之後，3.0的時代到來了——普通男人的時代。
正在熱播的《平凡之路》，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郭麒麟飾演的男主角潘岩，其貌不揚，出身平凡，學校也一般。好律所難進，差一點的也不想要他。可潘岩就是憑着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以及一顆善良果敢、永不氣餒的心，活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類似的，還有《平凡的榮耀》裡的孫弈秋（白敬亭 飾），《歡迎光臨》裡的張光正（黃軒 飾）。《我是餘歡水》裡的餘歡水（郭京飛 飾），也能算一個。
“普男”并不是突然就出現的。隻不過，最開始的他們，多是配角。比如，《奮鬥》裡的華子（朱雨辰 飾）和《蝸居》裡的小貝（文章 飾）。比起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陸濤和權勢在手的宋思明，華子和小貝怎麼看怎麼像個“Loser”。
《蝸居》裡，編劇六六給了小貝很多筆墨，寫他如何愛海藻，即使海藻身心都歸了宋思明，他也願意與之從頭開始。但很可惜，六六沒給小貝一條好出路。
《蝸居》
同樣命運的，還有《理想之城》中的張小北（代旭 飾）。吳紅玫（高葉 飾）嫌棄他不能給自己想要的生活，轉身投入董事長趙顯坤（于和偉 飾）的懷抱。
04
比起小貝、華子和張小北，潘岩們有着明确的奮鬥目标。有了目标，就有了出路。這也是影視劇主角和配角的慣常差別。這類角色，尚處在草莽時代。他們的前方，沒有太多的摹本可供借鑒。這不像演精英，學靳東就行了。《理想之城》裡，趙又廷演的夏明是弱化+黑化版的賀涵。氣場隻學了前輩七分。
“普男”可以為男性觀衆提供足夠多的代入感。影視作品一般有投射和代入功能，前者多應用在男頻劇中，後者通常被女性劇建構。從商業價值來說，後者遠比前者成功得多。一言以蔽之：投射強者比代入弱者更加讓人羞恥。
還記得《東八區的先生們》嗎？男性對遊戲、對小說是有代入感的，但他們很難将自己代入張翰的臉。他們或許會在喝嗨了時對異性品頭論足，但很難接受張翰們對隔壁桌的異性品頭論足。可若是換成郭麒麟，就是另一回事了。
05
國産劇需要“普男”，但不需要“普信男”。什麼是普信男？豆瓣的使用者給的定義是，對自己（某些方面）過度自信的普通男性。現實中，每個人都要自信，但放在戲劇沖突滿溢的熒屏上，自信就很容易變成油膩，變成賣弄。
克服油膩的唯一辦法，是消解。消解的最佳途徑，是滑稽。滑稽的通關訣竅，是自嘲。簡而言之，幽默是消解熒屏自信産生的油膩的唯一且有效的手段。
《平凡的榮耀》中的孫弈秋，就不如潘岩讨人喜。一方面，郭麒麟自帶喜感，白敬亭走的是帥哥挂，長相上就落了下風。另一方面，碎嘴子也不是誰都能幹的。
《平凡的榮耀》裡的喜劇段落，被張子賢承包了。《平凡之路》裡，張子賢演了個類似的角色，咄咄逼人、小心眼卻頗具喜感。這種人，放在現實中一定很讨人嫌。可擱在電視劇中，你别說，還挺逗的。反正挨罵的是潘岩不是我。
在《漫長的季節》被吐槽爹味、“靳東們”被批判油膩的時代，“普男”或許是國産劇男性角色的唯一解。趁着觀衆還沒審美疲勞，大家還是抓緊拍吧。
【文/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