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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為什麼赢得了口碑?

一面是春節檔票房突破67億元的喜訊,一面又是在前三甲榜單中,已然不見曾經票房成績和期待值亮眼的《無名》之名,更是被挂上了十分刺眼的6.7分的并不理想的分數。

畢竟在經曆了一段漫長的“暫無評分”之後,《無名》的口碑依然陷在“極限拉扯”之中,豆瓣甚至标上了“目前觀衆意見分歧較大,請謹慎參考”的警示。

這部巨星與流量并存的“超級商業電影”俨然已經被“祛魅”進而後繼乏力。對于程耳這位作品不算高産,但具有濃烈的個人風格的導演來說,《無名》仍然是一部自我闡釋之作。諜戰、懸疑、文藝等多重标簽也使得其成為春節檔中的一朵奇花。

上映之後,對于《無名》的讨論,也逐漸從主演轉移到了劇情和手法之上,其評價也呈現出了激烈的兩極分化。一方面認為《無名》對味了,有态度有藝術有逼格,在喜劇紮堆的時候一枝獨秀,足夠勇敢;但另一方面也有人認為,《無名》過于文藝,劇情不知所雲。

非線性叙事的劇情迷宮

程耳對于他的作品有幾乎偏執的控制欲,經常親力親為導演、編劇、剪輯等工作,以確定作品在自己的全盤掌控中。雖然保證了風格的統一性,但是又滑向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另一個失衡的極端。

在程耳的成名前作《羅曼蒂克消亡史》中,開篇沒多久,就将幾乎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主角紛紛“刀”掉,在觀衆們的驚愕之下,下一場戲裡,這些死去的角色又依次複活。觀衆這才明白,這場看似發生在最初的屠殺,實際上應該在叙事時間線的末尾。

《羅曼蒂克消亡史》劇照

在《無名》中,程耳又再次如法炮制了一遍這樣的時間把戲。《無名》的開篇可以說幾乎沒有劇情,而是一組沒頭沒尾的人物群像。梁朝偉在看不出空間資訊的地方無盡地等待;咖啡館裡,不知名人士給周迅點了一杯咖啡;王傳君和王一博在街邊小店中吃排骨......

幾個片段中沒有任何的邏輯關系和畫外資訊,是以觀衆仿佛被“空投”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場景之中,被迫在洞悉大背景和每個人物的境況的時候先了解一些片面的、符号化的、具體的呈現,就像郁郁蔥蔥的森林中具體而微的一片葉子。

非線性叙事也是許多懸疑片常用的手法,但是許多懸疑片的叙事仍然會做到“亂”中有序。雖然沒有按照慣性時間的邏輯講故事,但是仍然在大的時間篇章、架構上有迹可循,或是炫技半個小時後就進入正軌。但是在《無名》的故事講了一個多小時後,觀衆們可能依然一頭霧水。

觀衆們雖然已經對時代大背景或具體的時間節點有所了解,但因為每個人物的身份、立場與目的都沒有變成明牌,碎片化的資訊的內建仍然會讓觀衆們仍有行走在迷霧中的感覺,但是當好不容易厘清了情節線索之後,卻發現整個故事也不過如此。

畢竟,非線性叙事的核心要義不僅僅是打破時間的界限,而是提供更加多元的叙事由頭和視角,不僅為故事增加懸疑色彩,更為故事提供張力,使故事的内涵更加豐富。如果一部電影過于依賴叙事手法上的花樣,那麼褪去所有絢麗的外殼之後,隻會剩下蒼白的故事,人物的立場、動機、結局,故事的走向,依然不明朗。

近乎偏執的視聽之美

視聽語言作為《無名》最具有辨識度的部分,自然也是喜愛這部作品的觀衆極其追捧的地方。當然客觀來講,《無名》的視聽語言依然是極其上乘的,也是極其可圈可點的。

“衣冠楚楚”是本片最貼切的形容詞。鏡頭對準的“無名”的潛伏者們,無論是在執行人物、打鬥還是極其難得的個人空間中,都西裝革履,展現着優雅與從容的“松弛感”,而這種優雅貴氣的質感,也是程耳努力在“上海三部曲”中塑造出的基調與韻味。

與此同時,影片的整體排程也會呈現出一種“距離感”,展現在電影中常用固定機位以及小角度仰拍的手法,使觀衆得以“凝視”場景,也增添了叙事的儀式感特征。此外,在王一博飾演的葉秘書與梁朝偉飾演的何主任的打鬥戲中,不停出現的“窺視”的第三視角不僅暗示了周迅飾演的陳小姐的命運,更豐富了觀衆的觀看體驗。

導演也常用空鏡頭,不僅為電影賦予了詩意,空鏡頭配合着對稱的構圖、整潔的場景和考究的符号,也呈現出了一種克制的美。對于畫面、光影的捕捉,也讓電影呈現出了叙事之外的進階感,克制、肅穆又沉郁。

此外,電影也非常喜歡玩視覺符号。連綿的大雨、泥濘的地面、水泥中絕望又麻木的村民;一隻跛腳的狗下一秒就倒在白雨中;一隻純潔的小羊羔下一秒就成為了盤中餐,這些沒有台詞、沒有額外表述的隐喻也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留白”之美。

題材之限

非線性叙事也是程耳作品個人特質的重要表現,這種手法也是非常具有現代色彩的,與略莊嚴肅穆的抗戰大背景會形成一定的對沖。與此同時,電影視聽語言整體呈現出的是一種古典之美,現代性的叙事遇上古典的美感,美則美矣,卻總有一些過于精緻和華麗之後的空洞。

諜戰片屬于較為特殊的電影類型,與懸疑片不同的是,獨特的曆史背景的加持使得這種類型天然帶着莊嚴肅穆與殘酷的血色浪漫,與此相同的是,又需要極強的戲劇張力。同黑幫片、犯罪片相比,動作戲和槍戰等令人熱血沸騰的場面可能不會缺少,但是其底色卻是對人性的刻畫。

是以,觀衆們對于諜戰片早有一種期待,或者說是一種“刻闆印象”,覺得諜戰片就應該像《潛伏》《風聲》一樣,或者再簡單一些,像互動遊戲《赤途》(《隐形守護者》)一樣跌宕起伏。

《潛伏》劇照

當然也不怪觀衆們,這樣具有張力的、跌宕起伏的劇情,才能更加鮮明地展現出大時代與大曆史背景下個體的命運沉浮與人性的含混和遊移,雖然立場有所差池,但是整體價值取向依然是正邪陣營之間的二進制對立,與此同時革命者又傾向于崇高的國族情懷的叙事表達,是單向度的。

《無名》的片名恰恰說明了片方想擁抱這種家國同構的宏大,但是這種高語境的、宏大的叙事,恰恰與程耳的精緻、内斂的、複雜的叙事相左,進而導緻《無名》的人物刻畫都流于表象、平闆化,叙事走向懸浮,缺乏了有說服力的叙事和多樣性的人物與嚴明的叙事邏輯支撐。

相比之下,賈樟柯為《無名》取的英文名字Hidden Blade——藏在袖子中,殺人與無形又輕巧浪漫的袖箭所呈現出的微觀的、詩意的基調,反而與本片更相符。

是以,抛卻了表面的腔調與精緻的視聽語言之後,《無名》隻剩下了蒼白與經不起推敲的空殼,就像王一博和王傳君吃的那盤排骨,你以為下一個鏡頭就有深意内涵或者王家衛式的突然轉折,實際上,那隻是一盤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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