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外,全網又因為春晚吵得不可開交。
好看與報看,一萬個人心中就有一萬零一種答案,多出來的一種給搖擺不定。
但這次,羊僅代表個人發表下觀點:
又是被總台春晚中的東方國色美學,驚豔+震撼到的一年!

中國人的春晚,自是離不開中國色。
先看春晚的主題色調,選用了茜紅、槐黃兩色搭配,對應我們的五星紅旗。
代表着「生生不息、欣欣向榮」的中國傳統色彩,在新時代的時尚演繹。
又因2023年是癸卯兔年,主視覺辨別以草書「卯」字為底。
結合春晚吉祥物兔圓圓形象,幻化出奔躍向上的姿态。
于靜态中生出動姿,傳遞着漢字亦字亦畫的獨特美感。
再是譚維維主唱的《百鳥歸巢》,改編自千年雅樂非遺南音。
以純正中國色打造光照四方,結合古老絲竹之音,再現百鳥翺翔嬉戲的異彩生動情景。
最讓人眼前一亮的,還要屬趙麗穎主唱的《滿庭芳·國色》。
用曼妙的傳統藝術,呈現着共計47種中國色背後的詩情畫意。
其中,水袖演繹「桃紅」之柔
折扇展現「凝脂」靈秀
紙傘舞出「缃葉」婉約
翎子如同「群青」靈動
長劍揮灑「沉香」意象
這5種古典色卡,正是傳統中國色的基礎色調。
中國人的中國色,早在春秋時期,便定下了青、黃、赤、白、黑為五方正色。
并以其為底色,進而從中延展出五顔六色,如詩如畫,一展滿庭芳華。
而大陸古人,曆來奉行「取法自然」。
既從山川日月、草木蟲魚、天地四時等自然萬物中,提取原料來制色。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獨樹一幟的中國傳統色彩美學體系。
從基礎五色發展出的384種中國色
在最初的中國色語境裡,顔色不僅僅是一種色值,而是講一個人的氣色。
中國人講究天人合一,萬事萬物都有它獨特的氣,也就有它獨特的色。
因而傳統色背後,更蘊藏着中國人的審美情趣,和古老的東方哲學智慧。
2023年總台春晚的色彩觀念設計,正是依托了中國傳統色彩體系而建構。
以正色為經,間色為緯,織就出一場華美的視覺盛宴,彰顯着跨越千年的中式審美文化。
而中國色不止于春晚舞台,也代代傳承于文學、工藝和建築當中。
要論「以色彩見中國」的翹楚,曆史典籍《紅樓夢》自是當仁不讓。
複活60種紅樓錦色
将曆史典籍照進現實
常聽人說:一本紅樓夢,半部色彩史。
清代孫溫《繪全本紅樓夢圖》
原著作者曹雪芹,家裡祖孫三代有四人做過江甯織造。
而這是專門織禦服、四季服、宮廷服和朝服的官辦織造局。
耳濡目染之下,他對中國色的了解和應用,都比一般人要更透徹和尖銳。
還寫過一部《廢藝齋集稿》,其中有一篇詳細介紹了編織印染工藝。
因而《紅樓夢》裡,曹雪芹也擅長以顔色襯托人物性格和情緒,用配色生動表達悲歡離合。
清代孫溫《繪全本紅樓夢圖》
而我們在讀《紅樓夢》時,文字描寫雖然優美,可以通過想象感覺。
但人物和布景中的視覺色彩,無法見到實物,就很難感受到。
即便對顔色靈敏度高,可想象中的與實際上也會有不小的偏差。
巧了,當代有位小老頭是曹雪芹的粉絲,也是個「好色狂徒」。
他曆經半生,将《紅樓夢》原著裡的60種顔色,完美複原了出來。
「我一定要把紅樓夢裡面的顔色,變為視覺可視性。」
他說到,并且做到了,讓曆史的光彩映照到了當代。
其中,月白色,是白色在皓月當空下泛起的柔美淡藍。
有着極雅的清新和純粹,可到底是太素,映射出絲絲高冷,似乎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紅樓夢》裡有兩個人愛月白,一個是林黛玉一個是妙玉,她們的共同點是性格孤傲且有才。
将性子斂進那一方月白裡,猶如餘光一般淨澈、凄清,透明而哀婉。
在這喧嚣的紅塵中,更顯寥落仙氣、冷豔動人。
蜜合色,略帶黃之本白,有些是微黃帶紅。
蜜合二字是中藥用語,出自将蜂蜜煉蜜拉絲粘結藥末,和均團而為丸時的一道工藝。
可以簡單了解為,我們現在餐桌上拔絲蕃薯中的「拔絲」。
不止《紅樓夢》,《西遊記》和《金瓶梅》中也都提到過這款傳統色。
薛寶钗最常穿蜜合色,實為淺黃白色,沒有大紅大綠那般的高色彩純度。
不刺目,不招搖,給人妥帖、舒适之感,能恰當映襯人物的地位和處境。
87版《紅樓夢》中的蜜合色并不準确
薛寶钗家道中落寄人籬下,一色半新不舊的衣服,看上去不覺奢華,唯覺雅淡。
既保留了少女的嬌豔,又符合她要藏愚守拙,刻意低調的深沉個性。
可畢竟是有錢人家出身,也不能太寒酸落魄,蜜合成了她最好的選擇。
楊妃色,古同「绯」,是略帶黃光的紅,是貴妃醉酒後臉上泛起的朦胧粉。
《紅樓夢裡》有這樣的描寫:
「但見黛玉身上穿着月白繡花小毛皮襖,加上銀鼠坎肩;頭上挽着随常雲售,簪上一枝赤金扁簪,别無花朵;腰下系着楊妃色繡花錦裙。」
楊妃常用于少女衣着,更能增添一種嬌嫩妩媚之感。
藕合色,泛指淺紫而略帶紅,青蓮色中加白粉而成,紅多于藍相似于雪青色。
明度有些發暗,可歸于紫色類,最直覺的就是蓮藕煮熟後的顔色。
它在《紅樓夢》裡是絲綢的一種色系,先後出現三次:
頂藕合色花帳、簇新藕合紗衫、鴛鴦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襖。
盛夏裡穿藕合,不僅不累贅還能增加生氣,既淡雅又玲珑,有視覺的延伸感。
除了這些,紅樓色彩中還有梅染、荼白、落栗、薄柿、酡顔、鴉青、若草、竹月、天水碧…
晦澀難懂的色彩詞,被以最直覺的方式呈現,一個個就在眼前暈開,傳遞着時代的印記。
該說不說,隻有中國人打造的中國色,才能美得這般不可方物吧!
而這些色彩,都來源于中國傳統植物染技藝,均是純天然染色。
是以其色相,是當今的化工染色所無法比拟的。
拈花惹草式古法染技
建立起中國色标準體系
還原紅樓錦色的植物染技藝,又叫草木染,是以天然植物做染料的一種傳統印染方法。
所有植物的莖、葉、果、皮、花,都可以是紅黃藍綠的斑斓色彩的來源。
比如葡萄皮可以染紫色、霸王花可以染黃綠色、山竹殼可以染橘紅色。
這門技藝,遠在周朝就已經有記載,由先人世代相傳,至今已有2800年。
曆史雖然悠久,但在由歐洲人開創的化學染色市場的沖擊之下,它的缺點也很明顯。
費時、費力、費人,手工依賴性強,不能大規模機械化生産。
與此同時,許多植物染的配色方法,已經失傳或瀕臨失傳。
是以想要用這項古法染技,來高精度還原《紅樓夢》的色彩美學,并非易事。
沒有任何前人可以作為參考,一切的學習和研究,都隻能摸索和實驗着前行。
像是林黛玉最愛的月白色,看似簡單的藍,實則非一般的難。
它雖和雨過天晴、寶藍、佛青等其他藍色系顔色一樣,都是用藍草來染靛藍。
但配色的濃度非常不好掌握,有時還需要配以其他顔色套染。
染月白的時間隻有短短幾秒鐘,在水裡撈一下就得拿出來。
而且很不可控,在水裡是綠色,撈起來和空氣一接觸,才氧化變成藍色。
因為無法直覺預判印染顔色的深淺,失敗率比較高,十分考驗染匠的技術水準。
還有《紅樓夢》裡比較典型的金黃色,黃而微紅略像金子的顔色。
元春省親的隊伍裡,出現過金頂金黃秀鳳版輿,她是皇妃是以才可以用。
這種金黃色,也是大陸曆史典籍裡最常見的中國色。
但現代化工染料,無法百分百複原出它的色相,隻有植物染技藝可以做到。
我們都知道,古時天子穿的龍袍顔色是明黃。
這一慣例是從隋朝隋文帝時開始的,那時候還叫柘黃,是用柘樹染成。
柘樹在北方是非常珍貴的樹種,因生長緩慢,很難成材,數量稀少。
長此以往難以滿足皇宮的大量需要,就逐漸開始用香山的黃栌代替。
知道黃栌染黃的人的确不少,但能染出這樣驚豔的金黃色,卻寥寥無幾。
需要找尋長在西南大山深處的黃栌樹,将發芽的樹枝鋸碎清洗後大火熬煮。
反複過濾後保持染料水溫在60℃,再将布料放入其中染制。
操作時要求眼急手快,時間多一秒或者少一秒,都會導緻染出來的顔色不對。
而目前這種金黃色,隻有這位「好色狂徒」的小老頭,掌握了染技。
他還借此助力了故宮博物院進行龍袍文物的修複。
就這樣,天做一半,他做一半,如複一日,年複一年。
經過40多年的摸索實踐,嘗試了1000多種植物,制出7000多種顔色。
國學小名士《初心不改染風華》
并且,他還整理歸檔,建立起了中國第一份植物印染的标準色卡。
單是色卡本,就重達35斤。
其中複原的中國色有1082種,有706種沿用了古人命名的色彩詞。
這讓中國人在當代,也可以用屬于自己的流行色,訴說着中國韻味。
而他的名字,叫做黃榮華。
「好色狂徒」黃榮華
中國植物染唯一非遺傳承人
黃榮華的植物染技藝,師從祖業,又與時俱進。
5歲玩耍時,他覺得用白紙做的風筝不好看,就碾碎樹葉來上色。
成年後,他繼承了家裡的賣文房四寶兼裱畫的南紙店,同樣也繼承了植物染的手藝。
再之後,他進入國營紡織廠做工程師。
在了解了國内植物染技藝艱難的傳承處境後,他決定用祖傳的功夫為植物染正名。
他組織搭建起了中國植物染系統,讓中國有了第一份植物染色的标準色卡。
為古字畫、古書籍、古服飾等國家文物的修複,提供極其重要的技術支援。
高精度複原了《紅樓夢》中所描繪的60種錦色,擴寬了紅學研究領域。
在黃老的努力下,植物染技藝入選湖北省非遺,還登上了時裝周創意大秀。
将中國傳統色、傳統服飾設計及現代紡織工藝結合,讓非遺得到活化傳承。
他更是帶着植物染的39套時裝,成功登上過法國巴黎的國際T台,彰顯東方美學。
為了把控植物染技的品質,他經年累月不戴手套的接觸染料。
摸試溫度、感受黏度,幾十年如一日的浸染,手指留下了洗不掉的痕迹。
他蝸居于北京郊區一個破爛簡陋的小院子,沉浸在植物和色彩的世界裡,樂此不疲,不為名利。
在黃老看來,所有的榮譽都是身外之物。
「我是要把我們中國這個技藝傳下去,這是一個手藝人的本分。」
他還創辦了傳統染色專業研修班,将屬于中華民族的古法染技傳承下去。
黃老雖然有很多學生,可沒有一個徒弟。
想當他的傳承人,硬标準之一,是至少能堅持十年。
有人說,一生隻能做一件事。
而黃老的一生,就隻做了複辟植物染古法染技,這一件事。
但已然足矣。
中國色,是中國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但對中國人來說,中國色又不止于色。
它不應隻在瓷器裡、畫卷中、岩壁上,也應該在畫筆下、創作中、傳承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