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琴海不平靜 希臘土耳其緣何劍拔弩張

光明日報駐安卡拉記者經凱

近日，土耳其和希臘這對“冤家盟友”又開始“互撕”。先是雅典宣稱，土耳其空軍在24小時内連續派出23架次戰機飛臨愛琴海，并連續78次侵入希臘領空，随後安卡拉毫不客氣地回怼，指責希臘利用部署在克裡特島的S300防空飛彈系統鎖定在國際空域飛行的土耳其戰機，強烈譴責其針對“北約盟友”的“敵對挑釁”。伴随着你來我往的“隔空交鋒”，希土兩國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愛琴海上空驟然陰雲密布。

數百年曆史積怨

希土兩國雖是一衣帶水的鄰邦，但民族、宗教積怨由來已久。曆史上，包括安納托利亞半島西部在内的環愛琴海地區都曾是古希臘文明傳播的核心地區。公元1453年，信奉伊斯蘭教的奧斯曼土耳其滅亡拜占庭帝國後，吞并了今日希臘所在的東南歐大片土地，原拜占庭帝國境内的東正教徒要麼改宗伊斯蘭教，要麼淪為低人一頭的二等公民。在其後的400年裡，不堪壓迫的希臘人屢次起義，但都遭到了無情鎮壓。

近代随着奧斯曼帝國的衰敗，東南歐各民族掀起了風起雲湧的民族解放運動。1821年，希臘人率先打響了擺脫400年奴役的第一槍，并由此在奧斯曼帝國内部引發了民族獨立的多米諾骨牌效應，加速了衰敗帝國的瓦解和崩潰。在20世紀初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希土兩國分别加入協約國和同盟國兩大軍事集團，在巴爾幹地區打得不可開交。随着德奧集團的戰敗，下錯注的奧斯曼帝國被迫簽署“色佛爾條約”，面臨被協約國列強及其一衆小弟蜂擁宰割的慘境。在這輪瓜分潮中，希臘在英法鼓動下甚至派出了近十萬人充當“排頭兵”，打着執行“色佛爾條約”的旗号直撲安納托利亞和色雷斯，期望借機光複夢想千年的大希臘王國。然而，希臘人撞上了強人穆斯塔法·凱末爾。

舊痛未平，又添新怨

彼時積貧積弱的土耳其雖然勉強保住了小亞細亞半島，但迫于列強威壓仍被迫放棄了大片歐洲屬地。希臘則顯然是最大的受益者，不僅凱末爾故鄉薩洛尼卡被劃歸其所有，而且土耳其海岸線幾海裡之外的島嶼也幾乎全部劃歸希臘（愛琴海大約有2500個島嶼，希臘劃得其中的2400多個），希土兩國的“梁子”也由此越結越深。1952年，在美英勉力拉攏撮合下，希土同時加入北約，成為法理上的“盟友”，但是在現實中兩國從未“化敵為友”，雙方對于地中海有關島嶼的歸屬以及領空領海和大陸架的劃分始終存在尖銳分歧，以緻希臘成為阻擊土耳其入歐的主力。

步入當代社會以後，在原有的曆史情仇基礎上，希土沖突又融入了經濟與能源因素。兩國都是油氣資源較為匮乏的國家，能源供給高度依賴進口。進入21世紀以來，以塞普勒斯島為中心的東地中海陸續發現大量海底天然氣資源，已探明儲量足以改變歐洲和近東地區的能源格局。

随着東地中海氣田争奪的白熱化，希土關系“舊痛未平，又添新怨”，頻頻在該海域上演劍拔弩張的武裝對峙大戲。兩國軍隊發生臨界摩擦已經是家常便飯，雙方軍政上司人甚至多次放出“不惜一戰”的狠話。東地中海俨然成為繼巴爾幹之後歐洲又一個火藥桶。

希土拼軍備，歐洲拉偏架

就綜合國力而言，土耳其明顯占優，北約第二大正常武裝力量的頭銜絕不是浪得虛名，就是鼎盛時期的蘇聯也頗為忌憚，不敢輕易南下。反觀希臘，國力軍力雖遜色幾分，但因為擁有土沿海大部分島嶼，始終把握着局部戰場的主動權。

為突破希臘島鍊的抵近封鎖，土方可謂絞盡腦汁。在國内經濟持續不景氣的背景下，仍“勒緊褲腰帶”傾力打造環地中海首屈一指的航母戰鬥群。目前，土第一艘國産航母“阿納多盧”号已經挂旗入列，第二艘“色雷斯”号的舾裝建造也正在緊鑼密鼓進行中。這兩艘滿載排水量28000噸、可搭載12架垂直/短距起降戰機的大艦被土軍政各界寄予厚望，被視為重制“巴巴羅薩·海雷丁”時代奧斯曼海上輝煌的“複興旗幟”。土海軍希望憑借這兩件“國之重器”實作夢寐以求的“藍水突破”，一躍成為僅次于英法的歐洲第三海軍強國，對隔壁的希臘海軍形成“碾壓态勢”，進而一舉扭轉“内線防禦”的被動局面。

面對土海軍的迅猛擴張勢頭，希臘方面也不遑多讓，立馬重金下單四艘最新銳的法國“貝爾哈拉”級“全數字”隐形防空護衛艦，并宣布另斥資1.9億歐元大幅擴建克裡特島海空軍基地，意圖将之打造成本國在東地中海“不沉的航母”。可以預見，希土兩國軍備競賽在今後相當長時期内仍将你追我趕。客觀而言，相比軍工體系較為完善的土耳其，希臘單純依靠“買買買”模式壓力很大。不過，圍繞希土争端，北約成員國幾乎無一例外齊刷刷站在希臘一邊搖旗呐喊。一來無論從文化還是宗教上講，歐洲各國都對希臘有天然的親近感。二來土耳其這幾年和俄羅斯打得火熱，着實讓西方“大佬”們有些鬧心。

一貫看土耳其不順眼的法國為確定“東地中海均勢”，大筆一揮直接半賣半送希臘18架号稱“準五代”的陣風戰機，其中首批8架直接從法空軍現役戰機中免費劃撥。大洋彼岸的美國更不厚道，不但找碴兒一腳把土踢出F-35供應鍊，甚至還準備把原先為土空軍生産的6架F-35轉賣給希臘！這擺明了就是在給土耳其難堪與羞辱。

退路沒有堵死

一時間，土耳其似乎感到了來自多方的壓力。不過土政府對歐洲國家集體拉偏架的行徑倒是表現得相當“從容淡定”，畢竟自加入北約70年以來，作為唯一的伊斯蘭國家，被孤立被冷落才是常态。隻要博斯普魯斯海峽還掌握在自己手中，安卡拉笃定認為無論美國還是歐盟都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更不會允許北約内部兵戎相向。美歐的各種洩憤添堵，恰恰折射出對土耳其桀骜不馴的惶恐與無奈。

希土争端盡管愈演愈烈，但目前局勢總體可控，雙方都沒有把退路封死。一方面，面對俄羅斯在美西方壓力下的絕地反擊，北約的“幫會團結”至關重要，美歐絕不會放任希土“拌嘴互毆”而幹擾“東擴遏俄”大計。另一方面，這對“冤家”雖然嘴上嚷得兇，其實各自家裡也都是“一團亂麻”，無暇他顧。

對土耳其而言，國内經濟岌岌可危，裡拉貶值“一瀉千裡”，當下實無充足底氣與希臘一戰。土正義與發展黨上司層近來展現的一系列強硬姿态，無非是想轉移日益激化的國内沖突，為明年的總統大選造勢鋪路。反觀希方，自知綜合國力和地緣價值均遠遠不敵近鄰，隻要不對國家民族尊嚴構成實質性侵害，實際控制愛琴海70%以上海域的希臘也絕無意過分刺痛土方神經。在美歐“大佬”面前，雅典真真擔不起把安卡拉推向俄羅斯懷抱的“罪責”。日前，為宣示本國在愛琴海争端中的強硬立場，土空軍F-16戰機編隊多次巡飛北愛琴海，希方對如此“挑釁之舉”卻并沒有采取任何進一步的反制措施。由此可見，雅典也在為擦槍走火的可能而忐忑不安。

話雖如此，希土兩國戰略利益交錯的愛琴海，注定不會風平浪靜。

（光明日報安卡拉9月7日電）

《光明日報》（ 2022年09月08日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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