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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中國|從丁橋機到“老官山漢墓”織機 蜀錦在這裡尋根

作者:封面新聞
考古中國|從丁橋機到“老官山漢墓”織機 蜀錦在這裡尋根

蜀錦

封面新聞記者 闫雯雯 周琴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明養蠶、缫絲、織錦的國家,而蜀錦更是名列中國三大名錦。成都又叫錦城,早在兩千多年前就是機杼之聲處處聞。在成都以及周邊地區曾經出土過墓磚、青銅器等,上面描繪着采桑織布的景象。

雖然蜀錦有着天下母錦的美譽,但成都還沒有出土過漢唐時期的織錦。

如何複制一件古代的蜀錦?

從丁橋機到花樓機,再到複原的老官山漢墓出土的漢代勾綜式提花機,這條道路是繼承,也是尋根。

考古中國|從丁橋機到“老官山漢墓”織機 蜀錦在這裡尋根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展示的“五星出東方”錦護膊複制件

一塊漢錦

展現古代匠人的精湛手工

1995年,中日尼雅遺址學術考察隊,在新疆民豐縣尼雅遺址中發掘出一座東漢末至魏晉時期的夫妻合葬墓,墓中出土一件極其精美的漢式織錦。

那是一件護膊,大約有成年男性的手掌那麼大,以紅、黃、藍、白、綠五色絲線織成,除了有鸾鳥、麒麟、虎等當時流行的瑞獸圖案,上面還織有“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字樣。

不僅如此,在同一墓葬中還出土了另外一件織錦殘片,與“五星出東方利中國”護膊的紋樣完全相同,字樣則是“讨南羌”。很顯然,這是一塊與“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相同的錦料上裁剪下的一部分。

這一考古發現被譽為20世紀中國考古學最偉大的發現之一。

對于這塊織錦的産地,在學術界有很多不同的看法。

西漢時期,中央政府創辦了規模巨大的絲織工廠,設在長安的“東織室”、“西織室”和陳留郡襄邑的“三服官”,都各擁有織工上千。四川在當時也已經有了非常發達的織造工藝。

《西京雜記》說,漢成帝時期,曾經指令益州地區的行政官吏,留下三歲的稅賦,為宮廷織造“七成錦帳,以沉水香飾之”。用益州三年捐稅織制一床錦帳,可見錦帳的豪華、錦工的技藝高超。漢代朝廷在成都建立的“錦官城”是當時全國最大、最著名的官辦織錦工場;産品專供宮廷和官府需用,并作為朝廷禮尚往來贈送給外國使臣和君王。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經過專家和學者們的研究發現,這塊織錦為一塊平紋經錦,符合漢代流行的早期蜀錦的基本特征;部分專家認為,在大陸染織史上,唯有蜀錦是經曆了“經錦”和“緯錦”兩個發展階段的傳統工藝織錦;成都東漢時期有全國規模最大、最著名的官辦織錦工場,具備條件生産這種專供宮廷與官府使用的、高難度的“經錦”的條件。是以,不少專家認為這塊織錦就是一塊2000年前的“成都造”。

蜀錦織造

蜀錦不僅在漢代達到了一個極高的水準,之後曆朝曆代的水準也維持在一個高位。在吐魯番出土的唐代文書中,有“益州半臂”、“梓州小練”等蜀錦蜀綢名目,并标有上、中、下三等價格,真實反映出四川絲綢在西域貿易中的繁盛情況。如今,日本正倉院内還能找到傳世的蜀錦。正倉院裡的四天王狩獵紋錦,為隋唐時贈與日本遣唐使帶回日本的,也是隋唐時典型的蜀地生産的織錦——“淩陽公樣”的紋飾。

宋代帝王貴胄、富人大官,享樂之風盛行,刺繡的需求量大增,刺繡技藝也随之提高,由此也促進了蜀錦的進一步成熟。元人費著撰有專門的《蜀錦譜》,對蜀錦花色花樣等作了詳細的記錄。

明末清初,蜀地經曆了幾十年的戰亂,巴蜀大地荒煙蔓草,物是人非,蜀錦紡織業幾乎被摧殘殚盡。直到康熙年間,外逃或被俘的錦工才回到成都,重操舊業,錦城又響起了“劄紮弄機杼”的聲音。在康熙帝的支援下,蜀錦紡織業不斷恢複和發展。光緒年間,“成都有機房兩千處,織機萬餘架”,成為全國聞名的絲織品生産、銷售集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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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橋織機

一種技藝

證明蜀錦的千年傳承史

蜀錦一直有“天下母錦”的美譽,但是精美的蜀錦是用什麼樣的機器織造出來的?一直是學者和考古學家們想要弄清楚的問題。

上世紀70年代,四川省絲綢工業研究所專家在在研究漢唐經錦時,偶然在成都雙流縣華陽一個農民的腰帶上發現了類似漢唐經錦的織物,大為震撼。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這種織物是流傳于華陽的一種織機織造的,專家組成員立刻前往找尋,在華陽找到了一種仍在繼續生産的多綜多蹑手工織機。

這種織機腳踏闆上布滿竹釘,神似四川鄉下河溝常見的過河石墩,于是專家們給它取名叫做“丁橋織機”。

實際上,這種“活化石”一樣的織機,是大陸最古老的綜片提花織機,源于先秦戰國時期,流行于漢唐時代,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悠久曆史。

這種織機一般用于織花邊(幅寬一般在10厘米左右),在老官山織機未發現前,很多專家認為漢錦為丁橋機所織,但經過一些專家的試驗,當幅寬超過30厘米,經密至200根/厘米,幾乎無法織造。而五星錦的經密已達220根/厘米以上,即便織造一般的經錦,當幅寬超過40厘米4色或以上的錦均有一定的難度。

丁橋織機中,綜框是一個重要部件,是由上下橫梁和左右側檔連接配接的帶有穿綜杆和驅動件的架構,織機有兩個綜就可織平紋,有三個綜就可織斜紋,綜越多,能織的紋飾就越複雜 ,而蹑就是關聯這些綜框的腳踏闆。據專家表示,這是一種在唐中期之後就幾乎失傳了的工藝。

取代“丁橋織機”的是束綜提花機,又叫花樓機,在唐代已經出現了。織造時,由兩人配合操作,一人坐在花樓之上,口唱手拉,按提花紋樣逐一提綜開口,另一人腳踏地綜,投梭打緯。花樓機的出現标志着緯錦的誕生。緯錦的确立與發展,不僅是織錦品種的重大變革,更标志着織錦技術的跨越性發展。這一技術變革對後世提花織物的影響極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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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官山漢墓發掘時的情景

成都浣花溪畔的蜀錦織繡博物館,藏有清代的丁橋織機以及全球唯一一台目前在正常使用的清代花樓蜀錦機。不僅如此,博物館還在複制了6台蜀錦花樓木質機,用其中一台改造後仿制了“五星出東方錦” 。

即便是這塊仿制品,得來也相當不容易。鐘館長介紹,當初仿制這塊蜀錦的時候,老官山漢墓尚未被發現,是以是使用館藏的花樓機織成的。鐘館長回憶起當初複制這塊織錦時的情況,仍舊能清晰記得當初遇到了多少困難。

“當時還沒有發現老官山漢墓,是以我們也做過很多次的嘗試。漢代五色錦是當時漢錦織造的最高水準,靠經線起花,我們用丁橋織機嘗試進行五星錦的複制時,加到80片綜的時候由于機身加長、經密和張力過大,起開口時太小幾乎踩不動了,開口起不來,需要人工幫助提起綜,織造很不順暢,而且織物背面比較淩亂。”成都蜀錦織繡博物館館長鐘秉章告訴記者,“後來又經過了嘗試,用花樓機改造後織出了這個紋樣,從外表看即紋飾圖案大小及色彩幾乎一樣,但從織造的經緯密度上還是有些差别。”

那個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幾年之後成都會出土老官山織機,能織出當時的各種漢錦,也坐實了蜀錦“天下母錦”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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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官山漢墓出土的織機

一台織機

填補了世界紡織科技史空白

“老官山漢墓出土的織機真的太厲害了!”鐘秉章在采訪的過程中數次提到老官山漢墓,對于4台漢代織機模型贊不絕口,“之前說蜀錦很厲害,是天下母錦,隻能通過文獻記載,但是老官山的發現坐實了蜀錦天下母錦的地位。”

據鐘秉章介紹,由于四川盆地常年溫潤潮濕,絲綢的主要元素為呈纖維狀的絲素蛋白,在潮濕的環境下很難儲存,是以四川考古很難發現宋以前的絲綢。之前在成都近郊明墓中發現過一塊明代“落花流水錦”。另外在日本正倉院、法隆寺收藏着大量唐代的“蜀江錦”,即當年遣唐使帶回日本的中原朝廷饋贈唐代蜀錦。老官山漢墓的織機模型一經問世,不僅解決了漢代蜀錦的織造問題,甚至還從織機數量以及人俑分工等方面的研究發現,在漢代成都蜀錦的織造已具相當規模化了。

“蜀錦,漢代到唐代,代表着中國織錦的最高水準,為中國織錦的第一座裡程碑。而老官山漢墓出土的織機更是填補了世界紡織科技史的空白,是至今為止發現的、在當時最先進的紡織裝置。”鐘秉章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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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老官山織機複原件織出的獸面紋錦

2014年,由中國絲綢博物館館長趙豐領銜主持國家“指南針項目”,聯合成都博物院、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等科研機構,還原了漢代勾綜式提花機的結構,并且經過三年多的研究、準備、裝造、穿綜及織造對“五星錦”進行了複原,并在央視《國家寶藏》節目現場進行了織造示範。

2017年成都蜀錦織繡博物館與成都博物館合作進行漢代蜀錦織造工坊場景複原項目:複原老官山漢墓勾綜式提花機1台及墓中出土的全套織造前置工具,包括調絲和絡緯工具兩套,整經工具一套,并由國家級“蜀錦織造技藝”傳承人賀斌及團隊成功織造出漢代“人獸紋錦”。

用老官山漢墓出土的織機織造了漢代的蜀錦,是繼承,也是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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