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格的詩

金格,詩人、作家。畢業于華中師範大學中文系,現居武漢。武漢市作家協會簽約作家。在《中國詩歌》《長江叢刊》《星星》等刊物上發表過詩歌。出版有詩集《落花人獨立》。
無歡
我把風馬關在了外面昏睡了一天了
我的朵色和夕陽一樣漸沉了
我一個人已經度過無數個水夏寥冬了
我不想再雨了
我繁盛的缺點如暮鴉要歸意念的林了
你的體如海豹我再也摸不到肚皮了
半千年過去了落花也深了
我不想再愛了
星
你對我太好了,我的側蹄不再防着你了
可你的嘴界還是不能挨着我的,也不要帶我去花亭
我非放情之人,也不蕭散
你的嘴巴像爆笑的花兒,我情緒的冰甲卸下了
我的心觸過槟城日落,現在決心觸你了
我要回去了。在夢裡放我的情去你的陽坡
你伏低了海洋之舟
我回去了,再晚也要回去。雨随季節而附生
你的手風挽着我的手肉。不舍彌漫
你是我的助緣,愛語如幽明的清泉
我的唇窗不想打開,舌姑娘想一直待在裡面
你的笑令我輕齡,遂有了行禅的心念
我不想深翻你的過往,你我的過去互不相見
執念是落差所生。不得之苦以另一種形式得了
鹿夢
疏雨消失了,過去的愛也永久地落章了
你摟着我的側腹,天布白雲,小草晃管
江對面,城市的拼搭裡,無數人默坐
想睡覺了,躺在你的腿上,魂力放輕
每棵樹是風的夏扇吹動的綠孔雀,你是藍星
雲霧山
金邊虎皮蘭般的水域有着太多的遺事
你握着我的手指像把花瓣合攏
木立在雲霧山上,讓一切不好的事歸止于空
綠色罩染的世界,與光一起入幽心
Luna的詩
Luna,詩歌練習者,人大古典學在讀。
緻瑪琳娜·茨維塔耶娃
百年,我的生命或可趟過百年?
與歲月的濃蔭與敗落一一會面,
是否仍有同樣的鮮妍彙入詩行?
百年前,你在書案前耗損每一落日餘晖,
連同夜的深沉,也被你一并堤防。
封緘了你的院子的風雪同樣地封緘了我的嘴唇,
有時我呼出,
隻有冷氣流灌進髒腑。
我不敢嘗我的的冬日,它冷硬、艱澀,
須用無限溫熱的言語灌注,或可緩和。
我幼時曾經進入那樣一場雪中,
潔白、盛大
一切觀念、是非、語詞所劃定的邊線
都消散在那樣廣漠的世界。
而今已不見那雪花,隻剩一條鄉間小路,
我已逝的親人躲在夢的另一邊。
瑪琳娜,我已學會在雪中穿行,
濕潤的黑眼睛尚堪認清生活。
我有時學着孩童,
把自個兒納入更大的實存中,
在心頭栽一株接骨木枝,
期盼夏時 它的繁茂必勝過我的。
有時學着成年,
使用語詞,在它世界中錨定我的位置。
一日繼一日,
藏好心魂裡的火。
專注與精确或可将我灌醉。
瑪琳娜,我學不會精巧的修辭,
如笨拙的孩子守着真實。
思念有止息之日嗎?——Нет.
計算與推論有時失效。
你瞧——我和死去的嘴唇對話,
卻不敢認清自己的心。
關雎新寫
為何終日伏在我腳邊,缪斯女神哦,
那攜滿我心魂的弦
尚且不足以作為給你的呈奉嗎?
你将我輕捷的幻夢激為波瀾,
琴音鳴顫在悠遊的夜色。
歌者的嗓音永遠嘹亮,
如果你願意,請随音節翩跹:
春息不濃重,江水盈盈透着光,
一尾小燕暫憩于我的窗台,又兀自流去
不返,
惟關關的語鳴印刻心懷。
桃花紛紛抖落時節,
天光乍亮将我喚醒,輕舟一葉
遂順水波蕩去。
荇葉蓁蓁,簇生水中央;
我有所懷,略遠于白雲悠悠。
她所居處日暮遲緩,
晚霞觀個夠。
荇花質潔,群集水之湄;
我有所思,略早于習語咿咿。
朝向她,是先于記憶的建構;
是造物镌刻此身、适性而足的完滿。
我們終其一生涉水而行,水窮則支離形。
隻一小洲可供暫緩。
荇實漠漠,灑落水之沚;
我有所念,相會宜其時。
到那時,黃葉将飾滿道路,
柿樹将全部光華注入果實。
到那時,女神哦,我的歌兒也動聽,
你知道,我将怎樣慶祝與她的重逢!
先驗不可能的友人
起初是澌澌潮濕的雨聲
滴落草尖最後一粒清淚
遠岸水波迢遞 葦草萋萋
山川緘默
而我曾聽取你的潮音
我們注定看過同一場盛大的落日
各自将杯盤中的舊夢啜飲
任風穿過我們靈魂的孔竅
卻不發一言
是哪位造物将我倆陶鑄成形
兩具軀體分有同一塊泥土的芬芳
有時日光毒烈 我們同樣耗損
同樣地披上裂紋
可我不會結識你
不會站在你的雨裡
我們飄揚的思索 終究
要寓居在這一有限的形體裡
虛空摧折我 也摧折你的
兩塊同樣的阙隙 如何拼出完滿
可我笃信:
運命無法減損你的光輝
也無法減損我的
舊夢是我倆堅實的依憑
某片光明在等着你我執取
深秋,你把底心織進葦草
贈給心愛的姑娘——你所標明之幻想
強韌于你的所在
我也正于隐幾處 把底心藏進種子
等待第一滴雨的浸潤
下次在春風裡見到你,
依舊别讓猶疑 阻滞各自的表達呀
花的葬
你送我的那盆花被放在陽台上
無人照看地 過了一個季
生命調萎的痕迹逐漸顯露
腐敗由内向外 直到遍際全身
時間一點也不寬容
不留喘息
被吞噬 連細弱的呼救
冬天是來遲 還是早了
我記得
你說它的名字很美
它在盛夏到來
作 驅蚊之用
而 現在我又過着怎樣的生活——
和它一樣
被鎖在一小片土壤裡
無人照看
無以養分
無花綻放
老舊 沉默 不被提及
那天在夢裡
花長了腳 逃走
而我變成了它 終日站立在窗前
生命愈發幹渴
合上眼那一刻
卻見光明
達吉雅娜緻奧涅金
您那誠摯的心魂将永遠停放在這兒
盡管不得窺見全貌
隻是憑着圖像、記憶
和我全部的悟力
描摹整全之輪廓
是您 引我向無邊的浩渺
撐起一面白帆
航船上有永恒的日升
灼灼 譬拟北極星的指引
前路幽微難明
有了您 最艱深的也最平闊
最遼遠的也綴滿果實
淙淙流深下
我分明 聽見您的潮音
自晦暗時分湧現
帶有一隻貝潔淨的紋理
您無需開口
最纖弱的底心震顫
早已被我辨出
是哪位演奏者
将我倆握在一起
兩根琴弦發出同一的聲響
您為何不說話
隻默默将晚風臨摹一遍
我分明認出您
那深色眉眼下凍融的春水
編輯 | 朱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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