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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作者:王宇航,黑龍江省齊齊哈爾人,現讀華北電力大學電氣工程博士研究所學生。曾在紅迷會公衆号發表過《父親與》等文章,紅樓夢研究公衆号發表過《趣論薛寶钗的尴尬》等文章,在青年詩人公衆号發表過《春主題古風詩八首》。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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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作者

王宇航

敝人竊以為,讀者之是以不太樂意接受《紅樓夢》後四十回,大概是因為賈寶玉這些“渣”行為,實在是太崩人設了。

那麼賈寶玉都有哪些“渣”行為呢?且聽敝人細細道來。列位看官若覺得有幾分道理,懇請您高擡貴手點個贊,捧個人場;若覺得敝人胡言亂語,下筆無文,就當個疫情期間的消遣,還請您寬宏大量,一笑置之。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渣”行為第一趴——林黛玉屍骨未寒,賈寶玉欲求不滿

衆所周知,後四十回,賈寶玉娶薛寶钗,其實是怨不得他的,也算不上負心薄幸。宋代柳永有這樣一句詞:

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敝人初讀此句,仿若看見怡紅公子撫遍修竹,立盡黃昏,已而喟然長歎,潸然淚下。敝人不才,覺得如此“做作”才符合他的人設。

然而賈寶玉實際是怎麼做的呢?在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歸離恨天 病神瑛淚灑相思地”,賈寶玉發現娶錯了,明明想娶林黛玉,卻被薛寶钗“鸠占鵲巢”,立刻沉疴不起,人事不省。即如片時清楚,也在背人處偷偷地拉着花襲人交代“後事”:

“我要死了!我有一句心裡話,隻求你回明老太太:橫豎林妹妹也是要死的,我如今也不能保。兩處兩個病人都要死的,死了越發難張羅。不如騰空一處空房子,趁早将我同林妹妹兩個擡在那裡,活着也好一處醫治服侍,死了也好一處停放。你依我這話,不枉了幾年的情分。”

聽了此話,不說花襲人身在其中,敝人這局外人,亦不免哽嗓氣噎,提筆注下了元稹悼妻的《譴悲懷三首·其三》中那句: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聞說林黛玉已死,寶玉更是哭得死去活來,甚至去陰司泉路走了一遭,教人閱之恻然。到這裡,賈寶玉還是一個多情公子,沒毛病。崩人設是他接下來的行為。

還是在這一回,其實距黛玉離世未久,寶玉按理應該還在是以傷懷,他就從走心變成了走腎。

寶钗為了開解賈寶玉,在賈母王夫人前行過家庭之禮後,就時時伴在寶玉身畔釋憂。

寶玉雖不能時常坐起,亦常見寶钗坐在床前,禁不住生來舊病。寶钗每以正言勸解,以‘養身要緊,你我既為夫婦,豈在一時’之語安慰他。那寶玉雖不順遂,無奈日裡賈母王夫人及薛姨媽等輪流相伴,夜間寶钗獨去安寝,賈母又派人服侍,隻得安心靜養。又見寶钗舉止溫柔,也就漸漸的将愛慕林黛玉的心腸略移在寶钗身上,此是後話。

這等才哭完林黛玉,立想睡薛寶钗的行徑,哪裡是多情公子,分明是大豬腳子。

并不是說賈寶玉要守住他對“木石前盟”的忠貞,不應和薛寶钗行夫妻之禮,才不負情癡。但是在這之前,他的心裡一定有一道難以逾越的檻兒——本來心心念念要給最深愛的人的魚水之歡,現在卻不得不給别人。若道愛情是“幽微靈秀地”,那麼現實就是“無可奈何天”。父母和戀人,一邊是浮世難了之事,另一邊是紅塵未盡之情,夾雜着期間的,是一個也渴望有人哄有人寵的無辜女子。

生理上的、心理上的、道義上的,禮法上的……這種種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必然讓賈寶玉茫然又慌亂,無措又無助。

張愛玲在她的小說《半生緣》中,沈世鈞娶石翠芝時的那段描寫,就将不相愛的人面對洞房花燭夜時的五味雜陳寫的淋漓盡緻:不得不放下摯愛的悲傷,将與疏離之人行親密之事的尴尬,和面對這一切的茫茫無主。是以石翠芝拉着沈世鈞的衣服嗚咽地問:

“你說是不是來不及了?”

這也應是賈寶玉面對薛寶钗的心緒。

若他也是個“既悅其色,複戀其情”的急色之人,那麼他與賈琏等肌膚濫淫之輩又有什麼差別呢?何以得見天分中的一段癡情?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渣”行為第二趴——望黛玉魂兮歸來,對五兒撥雨撩雲

話說第一百零九回“侯芳魂五兒承錯愛 還孽債迎女反真元”,賈寶玉在薛寶钗的有心引導之下,心血來潮,要自己睡在外間,等候林黛玉的芳魂入夢。

可是等候的過程,他也沒閑着,想着的是晴雯,挑逗的是五兒。這妥妥地,渣男行徑呀,不僅挂着羊頭,賣着狗肉,還吃着碗裡瞧着鍋裡還得惦記着盤兒裡的。别說林黛玉本就有“小性兒”,愛拈酸吃醋,這得多寬廣的心胸,才能容下賈寶玉的這片海域。

或說賈寶玉隻是關心五兒,見她穿得單薄,怕她像晴雯那樣,感染風寒,那又為何對着五兒說晴雯臨死時的悲憤之語:

“早知擔了個虛名,也就打個正經主意了。”

别說當事人五兒覺得被輕薄了,就是我等兩旁世人看着,也覺得是赤裸裸的調戲。

敝人覺得這應該不是敝人個人的感覺。晚清繪畫奇才孫溫在繪制這一幕的時候(見《清·孫溫繪全本紅樓夢》),夜半時分,床榻之前,賈寶玉半擡赤裸的上半身,從被窩中探出手來,對柳五兒動手動腳的……畫得如斯暧昧,伸出來的隻能是“鹹豬腳”。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把一個女人當成另外一個女人的替身,委婉點說,本就是對那名女性本身的否定和不尊重,是非常讓人反感的,擱誰不想潑他一臉茶水,讓他清醒一下。

試問,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是無與倫比的存在,能夠被獨一無二的對待?

被五兒婉拒了,賈寶玉還有個更“騷”的操作。他讓五兒上床挨着他坐。五兒不肯,賈寶玉就給她講當年晴雯冬夜出去唬麝月,回來怕她凍着,把她攬在被窩中渥着的情節。得出的結論就是,如果五兒不鑽他被窩,就是“酸文假醋”。

這邏輯,和海王哄妹子和他上床的套路,有什麼差別嗎?這不是“撩”又是什麼呢?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很多人對賈寶玉對女兒們的“多情”是有誤解的。錯誤定位的人中,就包括我的最喜歡的童話詩人顧城。實際上,賈寶玉的“多情”,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年少時以自我為中心的幼稚認知;第二階段是源于悲天憫人的體貼。這兩階段的分界線是第三十六回“情悟梨香院”。

三十六回以前,賈寶玉是非常“自我”的,他覺得每一個女孩子都應該圍着自己,喜歡自己,他對她們好,對她們溫柔,是她們想要的,是一種恩惠。是以順心眼子的時候,他能夠做低伏小,為諸丫鬟充役;不順心眼子的時候,也能摔茶攆茜雪,擡腳踢襲人。他能夠無所顧忌的和花襲人雲雨,亦能猴在鴛鴦身上要吃她嘴上的胭脂;在他的定義裡,女兒們都想和他頑耍。是以,他的願望是想要所有的女孩子眼淚葬他。其實不單賈寶玉這麼想,《詩經·國風·鄘風·桑中》裡的男主人公也這麼想,現代的“普信男”(普通且自信的男人)也這麼想。

但是第三十六回,他去梨香院找齡官兒給他唱《牡丹亭》,在他和齡官有近距離的互動時,竟然會被齡官厭棄,又明白了劃薔的深意。那時他領悟到,原來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需要自己的“恩寵”。在他意識到自己是“管窺蠡測”,“從今各人隻得各人的眼淚罷了”時,他跳出了自身的藩籬,開始變得宏觀。

從三十六回後,他再不吃别人嘴上的胭脂,亦不豔羨别人的皓腕如酥。隻想和林黛玉生死守在一處,得屬于自己眼淚。從第六十回“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來茯苓霜”開篇春燕和其母的對話,可以知道,賈寶玉将來是要回明王夫人,把屋裡的人都放出去。那時,他能設身處地的替香菱擔憂,亦能深情厚貌的撰下《芙蓉女兒诔》為晴雯發聲。三十六回後,賈寶玉在思想上,有了質的飛躍。

有一個細節,就是“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後,寶玉醒來,發現身邊躺的是嬌媚動人的芳官兒。其時,賈寶玉已經開過葷了,但他想的是,像小孩子一樣給芳官兒臉上塗些黑墨,像個頑皮的小男孩。晴雯面對的是這樣一個“返璞歸真”的賈寶玉,是以她能放心的鑽他的被窩;而柳五兒面對的是一個精蟲上腦的男人,是以才會多加戒備。

賈寶玉的理想女兒國,從來就不是為他一個人存在的,他不是其中的太陽,所有的人都要圍着他轉,他要的,是一個不受世俗侵染、所有的女兒都能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天真浪漫生活其中的國度。顧城就是因為誤解了這一點,以自我為中心,在兩個女人謝烨和英兒之間周旋,才會一步步的,釀成了日後的悲劇。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渣”行為第三趴——賈母的棺材闆兒,還壓得住嗎

衆所周知,賈寶玉對賈母來講,那就是命根子的存在。賈母疼愛賈寶玉,那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口裡怕化了,偏心眼子偏的沒邊兒了。

敝人覺得關于老人偏心這點,還是很有經驗的,因為敝人,亦如賈寶玉,也是在老人格外偏疼中長大的,在父母雙方都是獨一份的那個。爺爺十個孫兒,最看重的是我;外婆外公七個孫兒,最疼的也是我。正經的孫子都得靠後。

其實我小的時候,平平無奇,比我長得好看的、比我聰明伶俐的、比我活潑可愛的、比我聽話懂事的兄弟姐妹,大有人在。自然他們也有不服氣的時候,覺得我憑什麼。我外婆有一個強大無比的理由:我外孫女有耐(愛)人肉,活該被寵,誰叫你們都不會長,沒長呢。

然而,上天還是公平的。在祖父、外祖父母在世時候,我是得天獨厚的那個;他們離世的時候,我是承受離殇最多的。我外祖母在我國中就去世了,有二十年了。我的表兄弟姐妹早就放下了,可是時至今日,我依然念念難忘。有一次夢見外婆來北京了,我攙扶着她去爬長城,去吃北京烤鴨,去頤和園坐船……

外婆一生未曾走出過黑龍江,這是她不曾見過的風景。醒來後情不自禁淚盈于睫,又是心酸,又是安慰。心酸是因為這是一個永遠實作不了的夢,安慰是因為她還能透過我的眼睛,看一看這瑰麗的世界。

敝人為什麼要在這裡寫一段自己的經曆呢?因為敝人覺得,敝人應能和面對賈母去世的賈寶玉共情。然而,賈寶玉的表現,實在是大不近情理,說句“白眼兒狼”都不為過。

賈母去世,賈寶玉也曾悲傷大哭。可是這種悲傷,卻非為賈母,而是為林黛玉。感覺後四十回,賈寶玉就一直在跑偏,等林黛玉芳魂,他想晴雯;在賈母的葬禮上,他為黛玉傷逝去,就沒有在正題兒上的時候。

賈寶玉瞅着史湘雲在賈母的葬禮上借題發揮,傷心自己的命苦,無限悲戚,也:

不勝悲傷,又不好上前相勸,見他淡妝素服,不敷脂粉,更比未出嫁的時候猶勝幾分。轉念又看寶琴等淡素裝飾,自有一種天然豐韻。獨有寶钗渾身孝服,哪知道比尋常穿顔色更有一番雅緻。心裡想到:“是以千紅萬紫終讓梅花為魁,殊不知并非為梅花開的早,竟是‘潔白清香’四字是不可及了。但隻這時候若有林妹妹也是這樣打扮,又不知道是怎樣的風韻了!”想到這裡,不覺的心酸,那淚珠便直滾滾的下來了,趁着賈母的事,不妨放聲大哭……大家隻道是想着賈母疼他的好處,是以傷悲,豈知他的心事。

我就想知道,若賈母知道她最疼愛的孫子賈寶玉的心理活動,棺材闆兒還能壓得住嗎?出的這叫人事兒嗎?生離死别,這是多麼痛的一個過程,尤其走的那個,是最疼愛在自己的人,這得多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的人,才能不見悲傷,一心“撩妹”。

盤點《紅樓夢》後四十回,賈寶玉的“渣”行為

其實,賈母在賈寶玉的心中,地位不下于林黛玉。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薛寶钗羞籠紅麝串”,賈寶玉對林黛玉表白是怎麼說的:

“我心裡的事也難對你說,日後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這三個人,第四個就是妹妹。”

雖然賈寶玉和孫悟空的本源都是石頭,然而孫悟空是地道地道地從石頭裡蹦出來的,而賈寶玉卻是實實在在的骨肉之軀,是以他比孫悟空多一層血脈的羁絆。

親情和愛情,孰重?敝人覺得金庸先生在《天龍八部》中第四十六章“酒罷問君三語”中,對段譽的心理描寫是最好的答案。段譽對王語嫣的癡心有目共睹,出于政治的需要,大理國想和西夏國聯姻,是以就讓段譽去求娶西夏公主。要見西夏公主前,需要回答三個問題,合了心意才得相見。其中有一個問題是:

“王子生平最愛之人,叫什麼名字?”

段譽的家臣們怕他“翻車”,答出“王語嫣”,就分别趴在耳畔教他回答是父親或母親。是以段譽順水推舟,回答:

“我最愛的自然是爹爹、媽媽。”

這時對他的心理描寫是:

他口中以說到“爹爹、媽媽”四個字,胸中自然而然的起了愛慕父母之意,覺得對父母的愛和對王語嫣的愛并不相同,難分孰深孰淺,說自己在世上最愛父母,可也絕不是虛話。

按理來講,這也應該是賈母和林黛玉在賈寶玉心中天平的狀态,雖情非一脈,然殊途同歸。賈寶玉絕對不可能對賈母的離世做到等閑視之,無動于衷。

總得來講,前八十回,賈寶玉是越活越出息,因而引人入勝;後四十回後,明顯感覺到,賈寶玉真是越活越回炫了(回炫,東北話,退步的意思),因而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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