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随筆:内向的進化

随筆:内向的進化

内向的進化

東夷昊

423世界讀書日的當天非常想寫一點文字的,因為在疫情時代,讀書究竟意味着什麼,可謂意味深長。但是不湊巧,遇到了一些事務性的工作,等晚上有時間動筆了,卻已是深夜,不覺意興索然,又覺得自己想說的畢竟你懂的,說了無非重複,不如沉默。

何為英雄

一個人無力去描寫一場飓風,他能做的是建設好自己而已。英雄的神話時代早已過去,甚至堂吉诃德也久已匿迹。這幾天我在想,如果在古代,自己會成為什麼樣的“英雄”?如果是三國,我不會成為曹操而會是劉備;如果是西遊,我不會是大聖而會是唐僧。這兩位軟糯的代表人物居然能夠跻身英雄乃至取經成功,絕不是因為外在的那個形象,而是因為内向的力量。我們崇拜項羽、西西弗斯、阿喀琉斯,是因為悲劇之美,但不過是種浪漫的文學情結。在傳說之外,在文化的力量之外,人們追求的不是成為悲劇典型,而是追随劉邦、赫爾墨斯、阿波羅等所謂的威權人士。是以,我還在想,一個人自幼年開始萌生的“英雄夢”其實是虛妄的,我們很難界定“英雄”的意義,如果辯證的來看待這個詞語,你會發現很多難以自圓其說的瑕疵乃至漏洞,而且如果人人都去當英雄而不是成為智者,靠力量說話,那麼人類永遠不會到達最終的文明。

劉備力不能扛鼎、謀不足經世,但他對自己有着理智的評估——明白自己的弱項,才能知道主攻方向。唐僧領着三個個性迥異的徒弟,能夠随物賦形人盡其才,團結一緻向前看,上司力着實不易。簡單的例子,對着自己的大肚腩,你能夠像劉備因髀肉重生而潸然淚下嗎?如果下屬背景複雜而且不聽指揮上怼天下怼地中間怼空氣,你能夠像唐僧一樣把氣咽到肚子裡嗎?可見,即便是公認的“窩囊費”也不容易當啊。他們強大的自律、無私的包容以及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韌勁,其實都是内向的修行。

所謂的内向的修行,除了“求諸己”的内心關照,履行之道自然是“讀萬卷書行萬裡路”,通過讀書積累而打開廣闊世界的大門。當你對這個世界無能為力的時候,消極的坐看雲起人人都會,麻木的廉價娛樂随手可得,人與人最終拉開差距的地方,不在某個實體的地點,而是在精神深處的那份堅持。我很難想象人類毀棄過往一切知識會是新文化的開始以及新文明的崛起。人類是那樣的孱弱,經過幾十萬年才不過形成這一點點的精神财富。

讀書自然不會成為英雄。但我更難想象的是,當一個人面臨死亡的時候,才認識到自己的一生是如此倉促、如此愚昧,還沒有來得及品嘗到生命甘泉中真正清冽的聖水,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來到世上一遭,不過随波逐流參加了别人的遊行。當激動的潮水随着風煙散盡,宏大的語言化為沙灘上的泡沫,或許你才會明白,生命原本會有另一種形态,那就是“愛智慧”。

人貴有自知之明。當此年紀,早已英雄夢碎。遙望當年,不要說成為劉備,或許想成為太平犬而不可得;不要說成為唐僧,或許想成為掃地僧而不獲資格。就像寫穿越小說之人,都要成為王公貴族翩翩公子,卻沒想到真穿越成功,或許看到的是美婦捧着一個海碗娉婷立在床前,殷切勸道:吃了藥就好了。

是以放棄幻想,老老實實讀書,這輩子可能還會有救。

讀書小記

以上啰嗦了太多。就像毛姆短篇小說的寫作範式,先是上來一通長篇大論,接着才是第一人稱開始講故事。我對毛姆小說的看法和王安憶差不多,也就是讀完他的長篇後覺得名過其實,說實在的,無論是《月亮和六便士》還是《刀鋒》,給人的感覺風格及節奏上并不活潑跳脫,結構和故事也并無出奇之處。但是直到讀了他的短篇之後,方刮目相看。毛姆的短篇小說有意思有看頭,而且語言上并不花哨,寫作結構就是三段:議論加故事加短評;故事結構就是三段:擺明三W加叙述的遞進加劇情的翻轉。二月至四月,零星讀完了人文社的七本毛姆短篇小說集,中間有約一個月的時間,就是因為出于對這種“三段論”的視覺疲勞而中斷了閱讀。今夜才算讀完了其中最後一本《一個紳士的畫像》。

和毛姆同時代,小說的技巧演變已經非常活躍,譬如福克納。整個四月份我讀的書不多,除《畫像》外,還有他的《貪食忘憂果的人》以及黑塞的《在輪下》、芬切爾斯坦的《法西斯謊言簡史》。在讀福克納的《我彌留之際》。《我彌留之際》給我最初的閱讀感覺就像看一部恐怖片,視角的不斷切換過于倉促,如同搖搖晃晃的短鏡頭,這種切換如果不對照人物索引就會讓人暈個七葷八素。福克納的這種寫法發展到了現在當然更為成熟,即便沒有人物索引也能辨識出人物視角(比如略薩乃至史鐵生),甚至到了托卡爾丘克那種把情節寫到粉身碎骨的程度也能辨識。至于福克納的不能讓人辨識也不能完全用“意識流”手法來解釋,因為這種倉促的筆法很難說準确把握住了瞬息萬變的思維的精髓,甚至讓人覺得有點草率了。是以,毛姆和他對照起來,就顯得過于一闆正經,就像石黑一雄描寫的那個《長日将盡》裡的一絲不苟的老管家。這還導緻我在手機備忘錄裡記了一段文字:“叙述方式的選擇并不完全屬于個性的,還源于民族性,即便是無意識的選擇。”也就是說要想得到普遍的認同,首先得符合本民族思維規律和行事習慣,也才能确立文字元号的唯一性。

黑塞的《在輪下》之盛名很是可疑,無論情節還是描寫還是結構都不算人間上乘之作。如果說題材占優的話,青少年外在的表現刻畫較多,心理細膩的描寫則不多見,如果是強調心理研究的話,那麼也并不像是嚴謹的病例樣本。雖然我有過書中主人公的經曆,譬如從一個優等生下滑到班級倒數,也有過就像一塊浸滿了水的海綿再也不能汲取書本知識的困擾,可是我覺得如果單純是為這個,那麼也并不深刻。黑塞沒有找到一種正向的解脫管道,他隻是複述了這麼一個故事。但可能文學史不是這樣寫的,這隻來自于我自己的感覺。

我對文學史的态度是這樣的,史是史、實是實,事實是事實。文學史是先入為主的結論,不是你自己的閱讀經驗以及語言闡釋,倘若不讀原著隻看結論,你不會知道它們為什麼會載入史冊,其中有着更為豐富的内容,人類公認的普遍的價值,無論是精神價值還是技巧價值。

至于毛姆給我最為深刻的印象是,他側面描寫了大量流散在南太平洋的華人。我們總覺得中國人是内向的民族,但是這種在世界各地落地生根的能力,具備強大的外向的能量。我們本可以是以生活在一個更為開放的世界中,但可惜的是古代統治者并不希望這樣。如果都這樣,“天子牧民”就會成為泡影,出去成為耶和華的羊哪如圈起來更“安全”和實惠呢?

螃蟹重生

世界讀書日那天事務性的工作無非寫幾份應付檢查的總結,準備上報的年鑒材料并跑流程,再就是為了市電視台尋訪安東衛古城的采訪而準備些素材(見上期文章),完成采訪後,我覺得自己功課做的還是不好,今天又在網上搜尋了一些學術文章來學習了解,比如明代衛所的建築規格、衛所軍戶與民戶的融合、明代軍艦(船)的情況等等,特别是大鵬城和海南衛所的建置使我有了新的認識。曆史就是這樣,你不去找他,他不來找你。

那天夜裡,臨睡前我發了個朋友圈:“全世界都在讀書,我今天沒有讀。非但沒有讀,連關于讀書的文字也沒有寫。毛姆短篇《梅休》寫了一個立志搞出世界名著的隐士,積累素材幾十年,到死沒有下筆。毛姆說他沒有得到寫作完成後的失落,真是幸福極了。我覺得這是他寫的最有意思的小說之一。”

但是,像這樣的隐士,我覺得可以當做内向進化不成功的典型。人生就一個不斷突破的過程,不斷突破的同時必須不斷丢棄。就像螃蟹蛻皮,蛻皮時的骨肉分離之苦以及蛻皮後短時間内的軟弱,一樣是成長必須的過程。我們内心的成長也是這樣,總有斷舍離,總有至為軟弱的一刻,如果在彼時繳械,那麼就會萬劫不複。生命不息,進化不止,從來沒有人生來堅如鐵石,隻有通過痛苦的磨砺才能不斷增強生存能力。

2022.04.27

壹點号東夷昊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