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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過海來送你》:提籠架鳥與漂洋過海都是現實的側面

“我爺爺……的骨灰能出聲兒嗎?”那豆的爺爺陡然去世,那豆卻意外發現搖晃爺爺的骨灰盒能發出聲響。“咯噔,咯噔,咯噔......”骨灰盒中似乎有一塊不屬于爺爺的“異物”。這是什麼呢?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小說《漂洋過海來送你》中,主人公那豆帶着這個充滿疑問的骨灰盒,展開了一段跨越時空的奇幻之旅。

《漂洋過海來送你》是作家石一楓的最新長篇。近日,人民文學出版社于線上舉辦該書首發式,評論家、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作家李洱,書評人史航,《十月》雜志副主編季亞娅以及作者石一楓進行了分享。

《漂洋過海來送你》:提籠架鳥與漂洋過海都是現實的側面

分享會

“新京味兒”與“共同的鄉愁”

《漂洋過海來送你》中,石一楓第一次将筆觸落到了北京胡同裡的“原住民”——那豆自小跟爺爺相依相伴,在胡同平房裡生活。胡同裡的兩間半小平房、平房門口挂着的八哥黃雀兒,構成了《漂洋過海來送你》的基調。在之後展開的文本中,作者通過探尋爺孫兩代人的經曆,折射了長達半個世紀的曆史變遷,從爺爺輩的保家衛國、工廠轉型,到孫子輩的漂洋過海,幾輩人過着截然不同但又彼此支撐的生活。

《漂洋過海來送你》:提籠架鳥與漂洋過海都是現實的側面

石一楓

《漂洋過海來送你》開篇寫及:(那豆)在酒店上班以後,隻要頭天沒夜班,他都會陪着爺爺去遛鳥。冬天的清晨,太陽還是紅的,胡同裡尚凝着一團薄霧,倆人就出門了。這時街上幾乎沒車,空氣分外清新。爺爺走前面,左手一籠黃雀兒,右手一籠八哥,那豆跟在後面,穿着酒店發的門童制服,看起來像個小跟班兒。爺爺也的确有範兒,梳個半灰半白的大背頭,胳膊朝兩邊支叉着,一副瘦而高的身架恨不得占了半個胡同,不時還會放個響屁,如同給霧裡的孫子指引方向。

《漂洋過海來送你》:提籠架鳥與漂洋過海都是現實的側面

《漂洋過海來送你》

“我讀這個小說的時候對它的北京味兒印象很深刻。”季亞娅說,“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個八哥,那是一隻會說話的八哥,而且會搶話,作者安排他的主人公出場的時候,第一個細節就是去提籠架鳥,在朝内環島走一圈。”

無論在現實中還是文學中,“北京”一直是石一楓的标簽,《漂洋過海來送你》中的“新京味兒”,在史航看來,是時間本身在記載的生存痕迹。“小說裡爺爺的醬油廠,醬油廠的地盤後來是國際金融中心。”

李敬澤認為,北京其實是一個高度混雜、高度移民化的城市,“我們并不明确知道這個地方是不是一定有那麼一個固定的本性,叫做文學的北京性,或者叫北京的本土文學性,我們反複談京味兒——也許有,我不能說沒有——但是真正從根本上塑造北京的性格,或者說它有北京性的話,首先是它的天下性和世界性。是以就《漂洋過海來送你》來說,我真正感興趣的不是所謂的京味兒,我感興趣的是,世界性是這個小說裡特别有意思的東西。”

分享中,“世界性”這個詞也被多次提及。“我很喜歡石一楓在寫作中展現的世界性眼光,看《漂洋過海來送你》的時候我常常會想到狄更斯那樣的小說,他有時候也就寫一個村裡的事,一個英國村莊的事,一個倫敦下等街區的事,但是整個小說看下來,你同時一定覺得他寫的是一個世界的東西。”李敬澤說。

“共同的鄉愁就是世界,”史航說,“像那豆一樣,他不知道自己對北京在不在乎,他到了芝加哥才會想起來。”

書面語中沒心沒肺的閑筆

關于石一楓的語言,李洱認為,“石一楓能夠把口語和書面語融合在一起來寫,因為是第三人稱叙述,他講故事的時候又必須跳脫出來分析故事,分析人物心理,當他分析人物心理的時候也是書面語、國語和北京口語之間的結合。”

“石一楓寫小說的時候,跟老舍不一樣,老舍是貼着人物寫,石一楓跟人物是分離的,你要審視他。你這個語言不是北京話加國語,是京味的某種改制。”李洱說。

史航認為,石一楓的入情入理在于他會多一點閑心的刻畫,“比如那豆把經理腦袋開了一片,但是他那個沒正形兒的爸爸那三刀,調侃說:那血滋滋往外噴,這是一條鲸魚啊。一般人遇上這樣的事情,要麼關心受傷的人,要麼關心兒子,這兩個他都不關心,他關心鲸魚,這種沒心沒肺的閑筆恰恰是北京人說話的方式。”

小說中,那豆回憶爺爺的一段描寫就很好地展現了石一楓這種語言的特性:

“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八哥一句,太陽也由紅變白,照散了環島上方的薄霧,照出了遠處立交橋下豐沛起來的車流。不多時,那車流又漸漸停滞了,開始了這片地方每天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擁堵。環島四周的地鐵站口也擁出人來,有時候那豆想,瞧這些人那烏泱烏泱的架勢,真說明他像新聞裡說的,生活在一個泱泱大國。而這景象也說明時間差不多了,于是他站起身來,對爺爺說:‘那您歇着,我上班兒去了。’爺爺就說:‘小猴兒崽子,跪安吧。’”

《漂洋過海來送你》:提籠架鳥與漂洋過海都是現實的側面

手繪插圖

生活早已被整個地球所裹挾

李敬澤說,“在我們的記憶中,一個爺爺和一個孫子,不是一般的情感,而是真正兩個完整的生命,同時也帶着世界觀、帶着價值觀推動下的小說很少見。”

“主人公爺爺死了之後,爺爺的骨灰就成了‘不存在的存在’,他的骨灰甚至可以當成第一人物,他一開始很快就去世了,但是所有故事都是因為他的骨灰,以及這個骨灰裡裝的這個人生前所負載的各種各樣的文化氣息,他的傳統、他的老理兒、他的面子,構成這部小說的核心。”李洱說。

在《十月》的訪談中,石一楓談到《漂洋過海來看你》的構思過程時說:“我喜歡看一些老前輩自有一套話術,愛把天下事說成他們村的事,想的是氣候協定或貿易戰,講的是打谷場上的一場奸情,或丢了兩隻雞的傻二舅。吃碗看鍋,胸懷世界。而對我這個年紀的人而言,還有一種潛意識,那就是我們的生活早已被整個兒地球所裹挾,你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都沒有了吃碗看鍋的距離感。這種裹挾有時令我們幻覺登上天下之巅,有時又讓我們自怨自艾地舔舐傷口,而我們也需要将其過程與機理呈現出來。”

帶着這樣的思考,盡管《漂洋過海來送你》這本小說以幽默為底色,但也内蘊着一種莊嚴,如書中寫:

“被彈了一腦崩兒,那豆如夢初醒,又恍若隔世。小時候這樣,現在也如此:當他一激靈,首先要重新确定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又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才記起爺爺已經‘薨’了,自己正在前往墓地去送爺爺。他還記得,自己剛才想到了悲哀與虛無,想到了世事如煙。又一晃神,他卻看到眼前彌漫着貨真價實的煙霧——那煙霧是灰白色的,厚實而浩大,鋪天蓋地在車窗之外翻滾。”

石一楓認為,“對于講事兒而言,有意思的地方,往往在于極其遙遠的事情發生關系,風馬牛相及。”新一代青年正在用不同于前人的方式看待、接觸外部世界:在手機視訊裡,在陌生的大洋彼岸,異質的文化彼此碰撞,提籠架鳥與漂洋過海都是現實的一個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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