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落山，燈就陸續地亮了。路燈、巷燈、廣場燈、白熾燈、日光燈、霓虹燈。明明暗暗，閃閃爍爍。人造的白晝使夜不像夜。現代的城市已經沒有夜晚。
晚飯後我坐在宿舍裡，漫無目的地調着電視台的節目，忽然停電了，夜色鋪天蓋地地籠罩了我居住地城市。
踏着夜色，我走到戶外。這是一個無月的夜，隻有星星。我擡頭，閃閃爍爍的星星像眨着眼睛，喚起了我遙遠的記憶，記憶中的那盞燈，那一粒燈花，給我的童年注入過活力，照亮了我的人生道路。
那是一個冬天的夜晚，好奇心促使我偷偷跟随鄰居大伯趕到兩公裡外的村莊去看戲，那年我不滿十周歲。演出開始，铿锵的鑼鼓聲和紅紅綠綠的演員出出進進，不知戲名的表演我感到很新鮮。我聚精會神，那既不是平劇，又不是呂劇，我一句也聽不懂。漸漸地，睡意向我襲來，兩隻眼睛開始打架。我拽拽大伯衣襟，可他已經陶醉于精彩的演出之中，對我的祈求毫無察覺。此時耳邊仿佛響起了母親的呼喚，斷斷續續地，我決定回家。
回家的山路不再像來時情景，崎崎岖岖，坎坎坷坷。路邊的樹林變成黑漆漆的陰影，一陣風吹過，悉悉索索直響。我感到心跳加快，頭皮發麻，根根汗毛豎了起來，恐懼感使我似乎走到了世界末日。
就在此時，我隐約聽到前面有人，卻不敢靠近。我瞪大眼睛，放慢了腳步，保持一定距離。
忽然，前面亮起了燈。那種叫“氣死風”的煤油燈。借着微弱的燈光，我看清了前面是一老一少，他們也許是父子，也許是師徒。他們為什麼在半路上亮起了燈呢？是聽到了我磕磕絆絆的聲音，還是為自己照明？我不再害怕，在這燈光的呵護下，我終于回到了家。
當我目送二人繼續前行的時候，燈，那給我趕走恐懼、帶來溫暖的燈，熄了。
原來那燈是為我所亮。
我的眼睛潮濕了，兩行熱淚順腮而下。我知道山區的鄉親們收入微薄，非常儉樸，每一分錢都是汗珠兒落地摔八瓣掙來的，花起來十分吝啬。他們認為夜晚亮燈走路是浪費，燈是為雨雪天準備的。
燈，一亮一熄全都是為了我。多麼淳樸厚道的鄉親，對自己吝惜，對别人大方，甚至對一個陌生的孩子，無私的奉獻，不求點滴的回報。至今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們居住在哪個村子，可我知道他們是可敬、可親的鄉親，他們是我終生的榜樣。
以後的歲月裡，我見過形形色色的燈，隐暗的、明亮的、普通的、華貴的，可沒有任何一盞燈能夠比得上那盞煤油燈。它在我幼小的心靈播下了助人為樂、無私奉獻的種子，它讓我刻骨銘心，受益終生。那盞燈已成為我指路的“心燈”，照亮我的前程，它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勿以善小而不為。”
今夜無月，無燈，但我心中有燈，一盞不滅的燈。
作者簡介：王其玉，山東沂源縣人，農發行沂源縣支行（退休），中國金融作協會員，作品散見于《散文》《金融文學》《齊風》及山東金融文學等媒體，多部作品收入《銀星璀璨》等文學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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