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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張潔去世,生前拜托朋友“不要寫紀念我的文章”

據中國作家網消息,著名作家張潔2022年1月21日在美國因病逝世。

張潔原籍遼甯撫順,1937年生于北京,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

1978年,她開始發表文學作品,短篇小說《從森林裡來的孩子》甫一問世便被收入多種選集,獲得1978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1979年發表的短篇小說《愛,是不能忘記的》深入當代知識女性的内心,曾在社會上引起廣泛影響。

1980年,張潔調至北京電影制片廠任編劇;翌年調入北京市文聯,成為專業作家。

1985年,張潔反映工業經濟改革的長篇小說《沉重的翅膀》獲得第二屆茅盾文學獎。

2005年,她又憑借曆時12年創作、80餘萬字的《無字》獲得第六屆茅盾文學獎,成為首位兩次獲得該獎的作家。

著名作家張潔去世,生前拜托朋友“不要寫紀念我的文章”

張潔在第六屆茅盾文學獎頒獎典禮

多部小說名作之外,張潔還著有散文、随筆、傳記等作品,其中,長篇散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曾被改編為同名電影,由斯琴高娃、黃素影主演,獲得第六屆中國長春電影節優秀華語劇情片獎、第九屆中國電影華表獎優秀劇情片獎。

張潔是中國新時期文學的代表性作家,也是論及中國當代女性寫作繞不開的人物,兩獲茅盾文學獎,多次獲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部分作品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并獲意大利騎士勳章及德國、奧地利、荷蘭等多國文學獎。

2006年,古稀之齡的張潔開始學習繪畫。2014年10月,她第一次在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辦個人油畫展,在開幕式上出乎意料地做了一番“告别緻辭”。她說道:“我現在知道了,‘永遠’是不存在的……”在衆多文學好友面前,張潔宣布了自己的遺囑:死後不發訃告,不遺體告别,不開追悼會,也拜托朋友們“不發表紀念文章”。

中國文聯主席、中國作協主席鐵凝,中國作協黨組書記、副主席張宏森,分别對張潔的逝世表示沉痛哀悼,向張潔的親屬表示深切慰問。中國作家協會在唁電中對張潔為中國當代文學作出的卓越貢獻表示崇高敬意。

著名作家張潔去世,生前拜托朋友“不要寫紀念我的文章”

就此告别

文|張潔

30多年前,冰心先生對我說過一句話,她說:“在我們這些老朋友之間,現在是見一面少一面了。”

而現在,輪到我來說這句話了。

我們的文字中,常常會用到“永遠”這個詞兒,但永遠是不可能的……“花開花落會有時”,“長江後浪推前浪”……适時而退,才是道理。我一直盼望有一個正式的場合,讓我鄭重地說出這些話,但這個機會實在難以得到。

非常感謝中國現代文學館,當然現代文學館的後面其實是中國作家協會,還有我的“娘家”北京作家協會,為我組織了這個畫展,給了我這個難得的機會,讓我表明我的心意。說是畫展,對我來說,确實是一個告别演出。

除了感謝中國作協、中國現代文學館以及我的“娘家”北京作協的支援外,我還非常、非常慚愧。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從小母親就告訴我,對所有的給予都應該回報,我也是努力這樣做的。但有些給予真是無法回報。

其實我很想跟我母親讨論這個問題:您覺得所有的給予都能回報嗎,有些給予其實是回報不了的。這就是我面對那些無法回報的給予時,常常會非常慚愧的緣故。

于是這些無法回報的給予,就成了我的心債,讓我的心不得安甯。今年春天,我把這些心債寫成一篇稿子,但被退稿了,這是我今生第二次被退稿。我也知道它确實難以發表,因為涉及當時的許多曆史人物和曆史背景。可是沒關系,這些事都記錄在我的日記裡,我想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它一定會得到發表的機會。

我這輩子是連滾帶爬、踉踉跄跄過來的。從少年時代起,當我剛能提動半桶水的時候,就得做一個男人,同時又得做一個女人,成長之後又要擔負起“做人”的擔子,真是累得精疲力竭。可是這一次畫展——也可能是我辦的最後一件大事,承辦人卻沒有讓我花一分力氣,沒有讓我操一分心思,沒有讓我動一根手指頭……一個累了一輩子、已然精疲力竭的人,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裡是什麼感受?那真是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此外,我還要感謝兩個具體辦事兒的人。一個是興安,說老實話,興安這個家夥不太靠譜,但是他為這次畫展做的畫冊相當漂亮,此外還為了畫展前前後後地奔波。另一個是我的鄰居任月華女士,我不在京期間,許多細枝末節,包括畫冊的清單、交接,都是由她代勞和現代文學館的計蕾主任商量解決。很多人認為我是個非常各色、不好相處的人,可是我們鄰居20多年,從來沒有發生過一點兒沖突。

如果你們喜歡我的畫,我很高興;如果你們不喜歡,臭罵一頓,我也不在意。我現在的狀态是雲淡風輕。

很多年前,我寫過一篇短文,我說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希望我隻記得那些好的,忘記那些不好的。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太不容易了。就在七八年前,睡到半夜,我還會噔地一下坐起來,對着黑暗大罵一句,然後再騰地一聲躺下,可我現在真地已經放手了。

我從不相信任何宗教,但我相信一些奇怪的事。我常常會坐在一棵樹下的長椅子上,那個角落裡的來風,沒有定向,我覺得那從不同方向吹來的風,把有關傷害、侮辱、造謠、污蔑等等不好的回憶,漸漸地吹走了,隻留下了有關朋友的愛、溫暖、關切、幫助等等的回憶。同時我還認識了一隻叫lucy的小狗,它的眼睛幹淨極了,經常歪着小腦袋,長久地注視着我。當它用那麼幹淨的眼睛注視我的時候,我真覺得是在洗滌我的靈魂。我也非常感謝命運在我的生命快要結束的時候,給了我這份大禮,讓我隻記得好的,忘掉那些不好的回憶。

最後我還想說的是,我在一家很好的律師事務所留下了一份遺囑:我死了以後,第一,不發訃告。第二,不遺體告别。第三,不開追悼會。也拜托朋友們,不要寫紀念我的文章。隻要心裡記得,曾經有過張潔這麼一個朋友也就夠了。至于從來就沒停止過詛咒我的人,就請繼續罵吧,如果我能在排遣你的某種心理方面發揮點作用,也是我的一份貢獻。

再次感謝各位來賓,張潔就此道别了。

(本文為張潔在“張潔油畫作品展”上的緻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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