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閱者：袁振剛(第二軍醫大學附屬東方肝膽外科醫院)
回家的火車上，一位 50 多歲的女士平靜地講起了她的故事。
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痛楚，當肝癌突然降臨自己或親人身上時，沒有誰能做到真正的冷靜客觀。
故事裡有普通人的迷信，也有生老病死的無奈。而那些冷冰冰的醫學知識，但願它們能透過故事給你留下更加深切的印象。
一、中年發福，老公查出了糖尿病
圖檔來源：站酷海洛
有些事，我以為絕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命運卻讓我不由不信。
那是 2010 年，我老公的弟弟因腎衰竭去世。回老家參加葬禮時，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真是怪事，個個都走得這麼早……”
這話不假。此前，老公已經有 3 個兄弟接連因病離世，都沒活過 32 歲，他父親更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反而是他，作為家中長子，跳出“農門”後就在城裡安家立業，能夠活到 50 多歲，已經算是長命了。
我老公是學生物的，講起醫學知識來一套一套。他平時不抽煙，隻有跟朋友聚會時喝點酒，吃飯時内髒、肥肉都不沾。
但也許是缺乏鍛煉、生活太好的緣故，老公還是在 40 多歲的時候查出了糖尿病，有點偏胖。
此後他更加注重健康，每天都要吃綠色蔬菜、粗糧，做菜少放油鹽，盡量清淡，飯後散步，每周六還要去爬山。
雖然我和老公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但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知道，畏天知命才是人生的常态。
于是某天吃飯的時候，我有意無意地提起這事。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做個全面的體檢啊？”
“真是的，虧你還是個研究所學生，最近又被哪個賣保健品的忽悠了吧？我們機關每年都有體檢，而且我天天測血糖，花那些冤枉錢幹嘛。”
看我半晌沒說話，老公的神色變得溫和：“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誰不希望家人健康長壽呢？放心好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的。”
但我仍舊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二、遲來的體檢報告，發現肝髒占位
2012 年，一晃兩年多過去了，老公的血糖控制得倒還不錯，每天紅光滿面、精神煥發。一家人的日子順利得出乎意料，眼看兒子也工作了，要結婚了。
就在我們即将退休、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一紙體檢報告再次打破了平靜的生活。
那是他在機關的最後一次體檢。本來 1 月份就該拿到體檢報告的，但當時臨近春節，我們張羅着提前回老家，把兒子的喜酒一并辦了，是以遲遲沒去取報告。
年後剛上班，體檢機構直接打來電話，提醒我老公盡快去醫院複查。
打開體檢報告一看，上面赫然寫着：
甲胎蛋白 (alpha fetal protein, AFP) 升高，腹部 B 超發現肝髒低回聲占位，懷疑肝惡性惡性良性腫瘤，建議肝膽外科複診。
“肝癌？開什麼玩笑。”老公不屑地把報告扔在桌上，“我這輩子連B肝C肝都沒得過，每年體檢也都正常，怎麼可能得肝癌呢？”
一開始他堅決不願去醫院，還嚷嚷着“這些檢查都是坑錢的，沒病說成有病”。在我的再三催促下，他才答應去看看，好讓我安心。
三、醫院确診，晚期肝癌伴門靜脈癌栓手術難切除
醫院人來人往的走廊裡，我陪着他去做 增強 CT 和核磁共振，心中默念：不會有事的，一定是誤診……
但我還是看懂了醫生在檢查單上寫的“PLC”，後面跟着個舉棋不定的問号。
“醫生，我老公不是肝癌吧？”
“有點像，要結合肝髒影像學等檢查才能确診。”
做完一圈檢查後，醫生忽然問我：“你是 XX 的家屬嗎？跟我來。”
辦公室安靜得讓人有些害怕。醫生面色凝重地把報告給我，緩緩說出我一直不願聽到的那句話。
“是肝癌，已經晚期了。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腦袋裡“嗡”的一聲響。太陽穴裡面一根神經在突突跳疼。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醫生，我老公現在還有救是不是？要做化療還是手術？您一定要救他呀醫生！”
“很抱歉，你先生的惡性良性腫瘤已經長到了門靜脈主幹裡面，堵住了血管，很難切得幹淨了。現在隻能保守治療，頂多撐三個月，你們家屬好好陪他走完最後一程吧。”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
如果當初早點去做體檢，如果……
雖然我清楚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該來的終究會來。
然而現實遠比我想象的要殘酷。
醫生開的處方上有一堆藥物，一想到“還有藥可治”，仿佛寬慰了一些。
我努力平複心情，背着提前跟醫生串通好的台詞：“老公，沒事，剛剛醫生說了，你就是糖尿病以及肥胖引起的脂肪肝，有點肝硬化，不是肝癌。”
他一愣，轉而釋然地笑了：“我就說我不可能得肝癌嘛。”
“都愁死我了，你還笑。”我故作嗔怪地看着他，“醫生說過肝硬化很危險的，你得答應我，以後不能再喝酒了。”
不過看到醫生開的藥時，他又眉頭一皺，像突然收緊的風筝線，把我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你呀，老把自個當醫生。醫生說了，這個藥就是治療肝硬化、保肝的，這麼開自然有他的道理，又不會害你。”
我心虛地别過臉去，試圖避開他犀利的目光。
四、真相浮出，糖尿病可能是肝癌的“元兇”之一
但有些事情，時間久了終究瞞不住。
有一天，他照例去醫院打點滴，值班醫生跟他閑聊，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說起肝移植的事情來。
“您現在有肝腹水了，要不考慮換個肝？有些肝硬化腹水病人換了肝以後就像正常人一樣。”
“換肝？我好像還沒到那一步吧？”
聽到這兒，我心裡咯噔一下，趕緊朝醫生使眼色。
老公打開手機上網查了查，臉色突然一沉：“你們，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這時候我才知道，善意的謊言在疾病面前是多麼蒼白。
老公的身子微微顫抖，卻不說話，隻是定定地望着窗外。半晌，他冷不丁吼了一句：“老天爺，你睜眼看看啊！給老子好人不長命，要不要那麼絕！！一個都不放過！！”
他仿佛也想起了我之前的擔憂，看着我想要說點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醫生，我不明白。我之前什麼症狀都沒有，也不是B肝攜帶者，怎麼就成肝癌晚期了呢？”
“可能是糖尿病導緻的。您本身有 2 型糖尿病，患肝癌的風險是普通人的 2~3 倍。糖尿病可能導緻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然後發展成肝癌。國外還有人發現，這兩種病有共同的基因缺陷。”醫生微微歎了口氣，“而肝癌的早期症狀非常隐蔽，很多病人都是晚期才發現，除非您惡性良性腫瘤一開始就長得很大。”
為什麼糖尿病患者發生肝癌的危險增加？
“那如果我老公做肝移植，希望有多大？”
“肝移植可延長肝癌患者的生命，但具體效果因人而異，早期做效果才最好。
《大明宮詞》裡演武佑嗣的那位演員您知道吧？當年他跟您一樣，癌栓在門靜脈，想盡各種辦法、找最好的醫生，甚至做了兩次徹底的換肝手術，最後還是轉移複發了。”
五、39 天，最沉重的告别
之後的幾周裡，老公仿佛一下老了幾十歲。
我親眼看着他越來越瘦，瘦到皮包骨頭。每次給他擦身，胸前那一圈圈突出的肋骨都讓我于心不忍。
老公走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我哭得撕心裂肺。
從查出肝癌到他去世，剛好 39 天。
而他走的第二天，正是清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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