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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壓箱底的老戲永不過時?這三個原因是關鍵!

自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之後,盡管新編劇目層出不窮,但是,任何一個劇團在面向普通觀衆的時候,演的仍然是 “老戲”,否則,觀衆就不買賬;而從演員的角度來說,他們也喜歡演“老戲”,認為隻有演老戲,他們花了幾年甚至十多年學到的功夫才能派上用場,演得才過瘾。至于新編劇目,搬演的目的多是為了去争取各種獎項,與市場無關。于是,形成了“老戲老演,老演老戲”的局面。許多人對這種現象是這樣解釋的:觀衆愛看老戲,是文化層次較低、審美觀念沒有跟上時代的表現;演員喜歡演老戲,是思想上故步自封、藝術上不思進取所緻。而戲曲要振興,必須改變這種局面,用融入先進文化并具有時代審美精神的新編劇目來吸引老觀衆與争取青年觀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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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以為出現這樣的現象有三個原因所緻

一是老戲所表現的主題思想仍與現階段廣大百姓的道德要求相吻合

是凡“老戲”,其主題思想基本上都是頌揚傳統優秀美德——忠誠、仁愛、孝順、行義等品質的,而極力批判奸佞、殘暴、驕橫、自私等行為。對于大多數普通觀衆來說,他們對于以思想新銳、人物性格複雜為其特點的新編劇目是沒有多少興趣的,因為他們不是思想家,不會跟着編劇去探索社會該為潘金蓮殺夫負什麼樣的責任,不會去研究曹操和楊修雖有共同的理想卻無法合作的深層次的心理原因。他們要的是能給予小民百姓安居樂業的明君賢相,要的是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欺男霸女的朗朗乾坤,要的是幼有所育、老有所養的和諧家庭,而“老戲”完全能夠滿足他們對于這些社會道德的需求。譬如《珍珠塔》站在弱小百姓的立場上,批判富貴人家鄙視窮苦之人的态度,用方卿否極泰來的故事為飽受欺淩的群眾長了志氣,滅了富而不仁者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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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老戲展現了戲曲藝術的審美特性

戲曲藝術的審美特性為歌唱的情感性、動作的程式性、表演的技藝性與語言的俚俗性。一部劇目需用若幹支曲子,而确定用什麼曲子的原則是既要适合于行當,更要符合角色所扮演的人物在特定情境中的情感。同樣是正旦所唱的曲子,新婚燕爾之時、與新郎分别之時、長夜相思之時、生活困頓之時、與夫君重逢之時等等,其曲子的聲情色彩都是不一樣的,經典性老戲,真正做到了“歌為心之聲”。那曲調似乎從人物心田裡流淌出來的,一聲聲、一字字,都緊扣着人們的心弦。戲曲的觀衆為何在觀劇時會情不自禁地大聲喊“好”,多半是因為被演員歌唱深深打動的結果。歌唱被觀衆如此的重視和喜愛,唱的分量便會安排得很重。一台戲下來,主角一般要唱上二十支左右的曲子,有時一支曲子要唱上五六分鐘。也隻有這樣,才能滿足觀衆對主角的欣賞要求。

動作的程式性是戲曲藝術的基本要求,學戲之是以很難,就是因為不能輕易地把握系統而豐富的程式性動作。然而,隻有用規範性的程式性動作來表演,那舉手投足的動作才是美的。因為每一個程式性的動作都是多少代藝人經過長時間的探索又經過曆代觀衆的檢驗而形成的。一個将軍的上場隻有用“起霸”的程式性動作才有威嚴的形象和叱咤風雲的氣勢;一個秀才隻有用手持折扇、顧盼有神的程式性動作也才顯得風流倜傥、溫柔多情。老戲的表演之是以美不勝收,就是因為它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程式性的,都是由師承的方式保持了其動作的美質。老戲的表演除了動作的程式性之外,還有技藝性。譬如簡單的毯子功、把子功,和一些隻有少數藝人經過艱苦的練習才得來的“絕活”,如一人扮演十八羅漢的姿勢,從普通的凳子下穿行而過等等。當然,這些技藝性的動作絕不是為了表演而表演,而是融合在劇情之中,為表現人物的性格服務的。

戲曲的語言絕對不是普通的語言,它是民族的、俚俗的、戲劇的,有着特殊的修辭方式。譬如《珍珠塔》中方卿姑媽方朵花的一段唱詞:“方卿你若有高官做,日出西方向東行;方卿你若有高官做,滿天月亮一顆星;方卿你若有高官做,毛竹扁擔出嫩筍,鐵樹開花結銅鈴,滾水鍋裡能結冰;方卿你若有高官做,井底青蛙上青雲,曬幹鯉魚跳龍門,黃狗出角變麒麟,老鼠身上好騎人……”這樣的語言才是中國人的語言,才是戲曲的語言,也才是中國觀衆欣賞的語言。

比較起來,今日之新編劇目因為作曲者、導演、編劇的戲曲素養不高,使得所唱的曲子既與行當的要求有距離,又不能真實地表現人物在特定情境中的内心情感;所演的動作既不符合程式規範,更沒有多少甚至沒有一個難度較大的技藝性動作;唱詞與賓白,其遣詞造句的方式既不是民族的、俚俗的,也不是戲曲的,有的為了押韻,竟然胡拼瞎湊,結果意思不明。這樣的劇目,觀衆又怎麼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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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老戲為演員提供了“用武之地”

戲曲演員在習戲時,無論是唱曲,還是表演,都是用老戲作為教材的,他們由演練老戲而掌握了戲曲的表演體系。一個演員知道在空蕩蕩的舞台上,怎麼演出亭台樓閣的場景來,怎麼演出千裡跋涉的過程來,怎麼演出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來。在長期的訓練與演出中,他們對老戲有着深厚的感情,認為隻有老戲才能展現戲曲之美。而新編的劇目,唱腔融入了許多時尚的樂素,台上有着固定而近乎真實的布景,原為平坦的表演場地弄得凹凸不平,服飾上有的為了顯示時代特征而去掉了水袖和袍帶。而新編劇目,有一些是由話劇導演出身的或膺服寫實主義的人來導演的,于是,演員所掌握的戲曲寫意的表演體系與導演所要求的寫實的表演體系便形成了差距。兩種表演體系的混雜與沖突,會讓演員無所适從,甚至造成精神上的痛苦。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麼把新編劇目演好,演員又怎麼能不眷戀老戲,而“老戲老演”?

千萬不要看低我們的觀衆,更不要看低我們的戲曲演員,不是他們硬要看老戲、演老戲,而是别無選擇。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出了那麼多的新編劇目,如《團圓之後》《楊門女将》《紅樓夢》等等,觀衆并沒有對它們持拒絕的态度,而是完全的接受,因為它們雖然是新編的,但無論是内容,還是形式,都沒有逾越戲曲的美學特性,都能給人戲曲之美。倘若今日新編的劇目,也能遵守戲曲美學要求,而不是随心所欲地進行無理性的“改革”,觀衆和演員肯定會喜歡看、喜歡演的。

作者:朱恒夫(戲曲史家與戲曲理論家)

來源:解放日報

編輯:明明

稽核:妍薇

終審: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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