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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我是地主的女兒,年輕時生下的私生女,讓我苦尋了幾十年

作者:愚伯的自留地

口述:高英

整理:周于江

我的這個私生子也算,也不算。說算的話,是我年輕無知,私生活不檢點,在沒登記結婚的情況下,一個大閨女生的孩子。

說不算,是後來我又與孩子的父親成了合法夫妻,名正言順是我們倆自己的孩子。

1970年,我與孩子的父親鞏林,雙雙國中畢業,回到村裡參加農業生産。當時他十八歲,我十七歲。

紀實:我是地主的女兒,年輕時生下的私生女,讓我苦尋了幾十年

鞏林高高瘦瘦,像棵豆芽菜,臉龐倒是眉清目秀,方臉闊耳,就是老是穿着極不合身的破爛衣服,遠遠望去,就好像舊戲文裡一個要飯秀才的模樣。

他家當時是地、富、反、壞、右中的第四種,即壞分子。

解放前,他大爺爺是僞鄉長。鞏林的父親在鄉公所是帳房先生。

按政策,僞鄉長是曆史反革命,自然被法辦槍決,鞏林的父親是一般文職人員,被定為壞分子。

我家成分被定為地主。其實地是沒有多少的。我家主要經營染坊。舊社會洋布很少,多數人家,都穿自己紡的線,用舊織布機織的老粗布,老粗布是白的,必須用一種叫“靛”的染料染成青、藍或黑色。

劃成地主的原因是,爺爺哥幾個專事染坊,土地就得雇人耕種,當年政策有一條,你隻要雇人就是剝削,無論地多少,劃的成分就會很高。

七十年代後,對成分高的人,政策已寬松很多。

原因是真正的地、富、反、壞、右多數已不在世,即便是他們的子弟,通過文革也所剩無幾,主要存在的是他們子弟的子弟。

雖然少有批鬥了。

可在生産隊裡,輕省活路是沒這些人幹的。什麼活累髒,什麼活貧農社員不願幹,都歸他們,拒絕是不存在的,活幹不好挨罵是理所當然的。

我們隊長是窮了不知多少代的,根正苗紅的雇農的兒子,他性情暴烈,言語粗魯,對貧農社員還經常出言不遜,對我們這些人就可想而知了。

當時隊裡最累的活,莫過于背糞、擡糞。有句俗語叫“背糞(擡糞)打牆,活見閻王”。由此可見一斑。

我與鞏林,這倆個地主、壞分子子弟,無疑是這類活的首選。

背糞這個活是這樣的:當時用的化肥少,種地主要用土雜肥,就是社員圈裡的豬在圈坑裡踹的糞肥,攢的糞肥,隊裡安方給工分,因而社員就拼命往圈裡墊土,使糞肥的數量很大,品質卻是低劣的。

把社員攢的土雜肥,在家搗碎、搗細後,運到地裡,均勻的一車一堆,分散在要播種的地裡。

播種是用馬拉的耩子播籽粒。為了增加糞效,讓作物直接吸吸土雜肥的養分,需三四個人,用糞鬥背着糞,均勻地撒在耩子裡。

說來輕巧,那可是要命的活,人的腳深陷在深耕過後松軟的地裡,奔跑着往耩子裡撒糞,撒完一鬥,要跑着再到前面挖上一鬥再撒。無休無止,直至人累散了架子。

我雖是個才十七歲的姑娘,雖生活是吃糠咽菜,奇怪的是倒沒影響我過早地發育,身材飽滿圓潤。讓娘犯愁的是,胸前兩塊肉過早地爆發出來。

那時女人胸大可不是好事,往往背後的男人們淫穢污語,女人們也會指指點點,去聯想一些不幹淨的事。娘沒辦法,就扯了二尺白布,把我的胸部捆裹起來,幹重活時常憋得我滿臉绯紅。

我看起來比鞏林的單薄小身體還壯一些,可隊長讓一個十六七年的姑娘幹這活,也太殘忍了吧。

我和鞏林幹了不足一個小時,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大汗淋漓,渾身骨頭酸痛,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站立不穩。

活自然是幹得稀松平常。這時,隊長走過來檢查,看到幹這樣的活,不禁青筋暴露,破口大罵:“狗崽子,幹這樣的活。你們認為莊戶飯是好吃的,這可不是你們當年地主、壞分子的天下,不俯下身子死命幹,餓死你們”。邊說邊狠狠地踢了躺在地裡的鞏林兩腳。我與鞏林都眼含淚水,委屈地望着對方。

活還得幹下去,别無它法。

好在同我們一起背糞的那兩個社員,同情我們,主動多幹一些,牽牲口的那位大叔也緊勒着牲口,讓它走得慢一些,我倆才算熬過來。

晚上娘輕輕按摩着我有些紅腫的大腿,隻是長長地歎氣,歎氣裡包含了多少無奈加無奈啊。

我娘可是有見地的人,她從來都是積極地面對生活,面對苦難,遇上棘手的事,從不抱怨,而是積極去化解。

就連我父親文革被逼自殺,她也滴淚未掉,她明白,性情軟弱的父親,忍受不了這些磨難,這樣去了也算解脫了自己,她更明白,自己的男人走了,這時候需要的不是眼淚,而是勇敢的挑起撫養兩個兒女的重擔。

勞動是傷筋累骨的,可也是鍛煉人的。

鞏林雖然瘦弱,可他畢竟是個男人,鍛煉了幾天,順過勁來,這種活也就應付自如了,他總是搶着多幹一些,來減輕我的勞動強度,這使我很受感動。

紀實:我是地主的女兒,年輕時生下的私生女,讓我苦尋了幾十年

另一種活見閻王的活就是擡糞。這活需三人組成一個團隊,一個人在糞坑裡掘糞,裝在牛筐裡,另倆人擡出,他再裝另一牛筐,兩筐循環,人馬不歇。

播種結束,我與鞏林就被配置設定,幹這累死人不償命的苦活。

裝筐的是個很壞的中年人,我們是剛下學的兩個小年輕,他應少裝一些,我們擡着也輕松一些,可這人偏不,總是把糞裝得滿上加滿,我倆被壓得呲牙咧嘴,苦不堪言。我與鞏林一前一後擡着,他總是在後面把牛筐的草繩挪到他跟前,來減輕我在前面的重量。

實在說,要不是這樣,我怕一個姑娘家,這活熬不下來。

勞動也是快樂的,尤其是那種大汗淋漓的重體力勞動之後,渾身輕松、精神愉悅,這種感受是不勞動的人們難以體會到的。

我倆雖受盡了屈辱和虐待,但生産隊最重的活我們卻也能承受了,無疑我倆是欣慰和高興的,感到自己能憑自己的雙手掙工分養活自己了,盡管比别人總是少那麼一兩分。

我們也沒什麼奢望,能公平對待我們,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勞動也能産生愛情,雖然此時,我與鞏林還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愛情,隻是在心裡,雙方的感覺是極美妙的,懵懵懂懂的。

鞏林的家庭更糟糕,母親已過世,一個比鞏林歲數大不少的姐姐,遠嫁東北,父親做過帳房,不勝體力,還有嚴重的肺氣腫,一到冬天就憋得不行,早上起來咳嗽的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盡管是壞分子,也隻能在隊裡的牲口棚,喂喂牲口什麼的。

他的家在村的最北邊,在一條東西走向的孝母河大堤下離村子大約有半裡路,是過去護林員的兩間草房。原來的家,因年久失修倒塌,才搬來這裡的。

每當我來約鞏林幹活時,看到他家的情況,就難受得幾乎哭出聲來,兩間黑乎乎的,人頭都擡不起來的低矮草房,家裡沒有一件象樣的東西,髒兮兮的沒有席子的炕上,有團黑黢黢的破棉絮,沒有鍋蓋的鍋裡煮着半生不熟的地瓜幹、和玉米粒的混合物。

鞏林穿着露着肉的高吊着的褲子,赤着腳(鞋舍不得穿,幹活時才穿)蹲在地上,用一隻有豁口的碗,再往嘴裡扒拉着煮的瓜幹和玉米粒。

雖然我們家也好不到那裡去,可好歹有我母親打理着,每年養頭豬,養幾隻羊,養些雞,還有些許的收入,比鞏林家可是好多了。

女人做針線活是天生的。我從來沒有認真跟娘學過針線,可一上手,針線就做得差不多,娘略一指點,就滿像那麼回事了,我想到鞏林的褲子已實在破爛的不成樣子,就找出哥已不穿的,同樣破爛的褲子。又去要來鞏林的褲子兩條湊一條,給他送去。

當這條好幾個顔色的褲子,送到鞏林手裡時,鞏林感激得眼含熱淚,說不出話來,他大概是有感于,自他母親過世後,久違了這種來自女人的溫情浸潤了吧。

紀實:我是地主的女兒,年輕時生下的私生女,讓我苦尋了幾十年

生活是貧窮不堪的,可當時的環境沒有污染,風景卻是極美麗的。清澈見底的孝母河緩緩地流淌着,時不時有些小魚,在河水裡歡快地跳躍。

我與鞏林我在柳蔭覆寫的河堤上,不時吹來陣陣涼爽的晚風。遠眺着遠處已朦胧的樹林、田園、村落,想想自己的處境,心裡充滿了無盡的惆怅和莫名的憂傷。

“林哥,我們這樣的人能熬出頭嗎?有明天嗎”。我呆呆地望着遠方,象是問鞏林又好象是問白己。“能!一定能!隻要我們不沉淪,不氣餒,腳踏實地,就一定會有出頭之日”。鞏林堅定地回答道。

其實凡是多愁善感,躊躇不前的人,對積極進取,從不言敗,對生活充滿激情的人,都是心懷敬佩的,我當然也不例外。我歪頭驚奇又佩服地看着鞏林。心想:畢業才不到一年的工夫,他的心智就成熟了不少,他的意志就堅強了很多。又想:苦難是可以造就人的。

又一陣涼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不由得将頭靠在了他的胸前,鞏林一激靈,把我緊摟在懷裡,我倆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那時,社會封閉,已是十八九歲的人了,對男女之事還是極其陌生的,隻是憑着原始的本能,經曆了好多次,才算胡亂地做成。

兩個同命運,共苦難的年輕人,算是将空虛、迷茫的心有了安放。

一時是酣暢淋漓的,可後果卻是極其嚴重的。

盡管日子是難耐的,可也是過得飛快。又一年的春天不期而至。

我們上遊有一個中型水庫,需加寬加深溢洪道,以備水患,工程量極大。

縣裡就組織各村出河工。

我隊有名額兩人,可隊長盡管霸道,可動員了幾天,就是沒人願意前往。最後又隻能落在了我和鞏林身上。

我是去食堂,鞏林上工地。

工地實施軍事化管理,幾個村為一個排,十幾個村為一個連,我就在連食堂,與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負責百十号人的飯菜,雖也很累,但比鞏林在工地上拼命的幹,就輕省多了。

出河工可不分什麼地主、壞分子或貧農,你隻要肯幹下力就行。都是各個村湊起來的人,也沒人知道你是什麼成分,再說累得要死要活,誰還管這個。

我倆第一次感到了做人的平等,雖然累一點,可心裡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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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林不惜力,心情又舒暢,拼命的幹,積極地表現。在一次工地評先進時,受到了嘉獎,獎品是一張嶄新的鐵鍁,一雙耐穿的解放鞋,一個印着獎字的搪瓷茶缸,我倆高興的歡呼雀躍,又緊緊擁抱在一起。

有一個階段,我突然茶飯不思。有時還惡心嘔吐,渾身無力。

其實,我已很長時間沒來例假了。

我真是傻啊,一個大姑娘了,居然不明白這種事,可當時就是不明白。

又過了一段時間,感到胸也脹大了不少,肚子也鼓了起來。我竟愚蠢地認為是工地夥食好,長胖了哩。

還不如讓房東大娘看出了端倪,她先問我結婚了沒,我自然說沒,她就明白了一切,她不無同情的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你可能有了身孕”。

我聽後一驚,這才如夢初醒。我窘迫得無地自容,直接跑開了。

晚上,我找到鞏林,說明了一切,他先是一愣,而後便捶打着自己,大呼都是自己造的孽。

當時,堕胎是不可能的,一是需要男方的證明,二是我們怎麼好意思把這事情明開。

沒有辦法,隻好整天以淚洗面,這樣苦熬着,為了掩人耳目,就讓鞏林給找了塊布,我把腹部捆裹起來。

眼看月份越來越大,我的腰也已快彎不下。

掌着夥房那位大叔善良,看破不說破,默不作聲的替我擔着食堂的活。

這時,我想起了我娘,我知道我娘睿智,她老人家一定有辦法救女兒于水火。便找來鞏林“事已至此,别無它法,隻有我娘能處理好此事,快去找我娘”。我帶着苦腔對鞏林說。

鞏林隻好硬着頭皮,請了一天假,連夜去請我娘,鞏林一進門,便雙膝跪倒在娘的腳下,流着眼淚說明了一切。娘先是一驚,後又緊蹙着雙眉,聲音顫抖地說:“你先回去,照顧好我的女兒,我随後就到”。

我娘的心在流血,她痛恨女兒做出這大逆不道的事,可大喊大叫又于事無補,隻會傳揚出去,讓自己更加不利。

她隻有強壓怒火,冷靜下來,謀良策劃解危機,救自己的女兒于水火。

她甚至還自責:平時隻想到她憐惜孩子,生在這樣的家庭,受苦、受難、受辱,忽略了自己女兒正在青春期,自己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才發生了這樣的事。

我的娘,是我最敬仰最佩服的人,她總是處變不驚,睿智的化解一切,勇敢的面對苦難。

如今,我已近古稀,也從未見一個這樣的女人。

第二天,她先把自己喂養的一頭豬,兩隻羊賣掉,買了些禮品,來到隊長家,她不卑不亢地對隊長說,自己的女兒在工地生了大病,她要去看一下,她想頂替女兒在工地食堂幹着,隊裡也不必另派人去。

兩全其美,又收了禮,隊長非常高興地就答應了。

娘第二天就來到了我的跟前,看到我無助的樣子,她流着眼淚隻說了一句,我苦命的孩子啊,娘倆就哭成一團。稍頃,她果斷地擦幹淚水,問到了我的例假和别的情況。

她根據例假判斷,我已到了臨産期,娘便有條不紊地實施起她的計劃。

她首先找了那個好心的房東大娘,拿了些錢出來,求她幫幫我們,把孩子生下,最好是到一個離這兒不太遠的地方去生。娘顯然明白,若在這裡生,影響太大,對我們名聲損害也最大。

這種事女人是願意幫助女人的,房東大娘立馬就答應了。

不幾日,我就在離工地五裡路遠的,房東大娘的女兒家,生下一個女嬰。由于從未停止過勞動,盡管是頭胎,但生産還是順利的。

生下孩子一星期左右,母親決絕地對我和鞏林說,孩子是不能留的,必須送人。

我們雙方這樣的家庭,私生下孩子,是要批鬥遊街的,人們也會不齒我們,我們會臭上加臭,我們在村裡将難以生存。

當時,我與鞏林還是兩個孩子,又被驚吓挾裹着,對自己骨血的親情還是淡漠的,就依了母親,任由母親處理。

母親做了周密安排,她把小孩用小被子包裹好,又在被子裡包上五元錢,及一張被撕斷的半截的一進制錢,幾包奶粉,又複上一封短信,信内容是:如好心人收養了這個孩子,日後如果願意讓她認親生父母,以這半截一進制的錢相對來證明。

我還插了一句說,是不是信中留下我們的位址。卻被母親嚴辭拒絕了,她說,若是那樣,被報了官,循位址找來,我們就攤上大麻煩了。

我們不得不服母親比我們看到更長遠一些。

母親還清楚地告訴我們,孩子耳朵上有一個拴馬樁(耳眼外側有一小肉瘤),現在還很小,長大後會很明顯的,以後你們要認孩子,這也是孩子的特征,你們兩人要牢記。母親的良苦用心可見一斑。

然後又安排鞏林,在一天夜裡将孩子抱着,至少走出十裡地外,找一個房舍外觀較好的人家放在門洞裡,遠遠觀察着,直到那戶人家将孩子抱走(這是娘怕孩子被狗糟踏了),一定要牢記這家人家的位址,若記不住,我們再找孩子就困難了。

鞏林依照母親的叮囑做了。

雖然我們失去了骨肉,可一場危機,在我娘的精心運籌下算是化解了。

事情過後,母親跟我有次長談,她首先承認自己對女兒關心不夠,才造成了這一過錯後。又把話題轉到了我和鞏林身上,她大體的意思是說,你們兩個同病相憐的孩子走在一起,我是不反對的,可這種荒唐事是不能再做了。

随後,母親又說。現在,我們處境險惡,你們應該先做好人,做好事,等環境好了,我會成全你們,我相信世事不會永遠這樣,世間的萬物萬事都是在變化之中的。你告訴鞏林,我隻許他這一次,決不許有第二次,當他成為了真正男人,我會把女兒嫁給他。

她是我的親娘,但當聽到母親說這些話時,我愧疚的無地自容,漲紅着臉,淚水漣漣地撲進我娘的懷裡,嚎啕不止。

以後的日子,照樣跟鞏林一起幹活,照樣在河堤上歇息聊天。可從此我倆連手也沒敢再拉一下,怕再把持不住自己,再犯那種彌天大罪。

這一點我還是非常佩服鞏林的。

這種事一般男人是很難控制住的,何況是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已偷嘗了禁果的男人。

紀實:我是地主的女兒,年輕時生下的私生女,讓我苦尋了幾十年

聊天中,我把母親對我說的話,轉告了鞏林,他對母親的寬宏大量,和再給他一次機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母親的許諾,更激起了他這個男人對生活的熱望。

在隊裡,他搶着幹一些累活髒活。熱心幫助每一位社員。

比如:誰家蓋房壘圈,這些農村人的大事,找到他,他都二話不說,不找他,他也在空閑時間,主動去幫人一把。

這種品行,迅速赢得了隊裡社員的稱贊,都認為他是難得的一個好後生。

連暴烈粗魯的隊長,對他也另眼相看,尊重有加了。

我知道他是有意在磨煉自己,錘打自己。

我心裡是高興的。

更可喜的是,幾年下來,他還成了一個像模像樣的泥瓦匠。

那一年他被派到公社去蓋禮堂,因他勤勞、能幹、不惜力,又有文化,能看懂圖紙,被公社一位分管基建的上司看中,留在了基建隊。

正如母親說得那樣,世事永遠是在變化着的,我們這些高成分的人頭上的緊固咒,終于被解除了,我們也可以平等的做人了。

那高興勁就不用多說了。

我們終于可以明正言順,風風光光地走在一起了。我與鞏林在他新蓋的,氣派的三間瓦房裡成了親。

善于控制感情的母親,看到兩個苦命的孩子終于成了正果,不禁熱淚長流。

後來,鎮裡(公社改鎮)成立了建築公司,在縣裡承建工程。那位器重鞏林的上司已是公司的經理,他提拔鞏林任了一個建築隊的隊長。

後來企業改制,我們自己成立了公司,鞏林成了公司法人。

生活越幸福,我們越覺得對不起那個被我們遺棄的孩子。那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我們一結婚,我就與鞏林帶着重禮,找到了當年鞏林放在人家門口孩子的那戶人家。

那戶人家的老人已去世,老人的後人說,有那麼一回事,隻是這個孩子,後來我們轉送給了來此逃荒的濰北人,那是一對無兒無女的中年夫妻,其他情況,我們一概不知。

我們千恩萬謝了這家人,又留了些錢,就到濰北一帶尋覓去了。

我與鞏林尋找了幾天,沒有結果,我隻好單獨留下逐村查覓,到每個村鎮張貼了尋人啟事,我幾乎走遍了濰北的每一個村子,曆時兩三個月,都無半點音訊,我隻能坐地長歎:我的苦命的孩子,你還在不在人世,你到底在哪兒啊?

後來,我又生一男娃,思子之心稍微淡了一些。

可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又思念起我那失去了多年的骨血。

我又反反複複去了濰北幾次,均無功而返。

再後來又不惜重金利用廣播電視,播放尋人啟事,同樣以失敗而告終。

我已近七十歲,我女兒,如果在的話也已五十歲的人了,她也應該是兒女成群了。

近幾年,我已魔怔了,見了四五十歲的女人,我就端詳人家的耳朵,看有沒有拴馬樁,見了有拴馬樁的女人,就更不厭其煩地問個不停,直至人家不勝其煩,大聲呵斥我才算罷休。

紀實:我是地主的女兒,年輕時生下的私生女,讓我苦尋了幾十年

這種失子之痛,盡管有時代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自己沒把持住自己,生活不檢點所緻。

如今,我不得不強咽下這杯自釀的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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