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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辛棄疾盛贊的南朝宋武帝無一子得以善終,或源于“缺位的父親”

皇族家風,很大程度上是封建王朝政風的展現。南朝自宋武帝劉裕開國之時,皇族家風就陷入怪圈。每個朝代都會出現幾個昏庸、殘暴、熱衷内鬥的皇族子弟,有時甚至連串兒出現,最終或緻本人喪命、或緻王朝崩潰。

被辛棄疾盛贊“氣吞萬裡如虎”的劉裕一共有七個兒子,但沒有一個得以善終。這背後的原因,還得歸咎于“缺位的父親”。

被辛棄疾盛贊的南朝宋武帝無一子得以善終,或源于“缺位的父親”

劉裕畫像

被辛棄疾盛贊的南朝宋武帝無一子得以善終,或源于“缺位的父親”

沈約撰《宋書》

被辛棄疾盛贊的南朝宋武帝無一子得以善終,或源于“缺位的父親”

《宋書·文帝紀》

家教缺失 贻害無窮

“男主外女主内”,是一種典型的家庭模式。許多男人都把精力放在打拼事業上,而對打理好夫妻、親子關系不怎麼用心。而劉裕就是這類男人的典型代表。

劉裕(363年-422年)出身微末,早年很窮,直到當上東晉北府軍将領孫無終的司馬,生活才逐漸富裕、穩定起來,有能力大規模生兒育女。406年,年已43歲的劉裕才有了第一個兒子劉符,此後一發不可收拾,到415年52歲時,有了七個兒子。

父母對子女教育最關鍵在幼年至少年時期,孩子性格、價值觀、行事風格基本在這一時段定型。劉裕諸子幼年至少年時,正值劉裕事業急速上升期。自406年起,劉裕忙于鎮壓孫恩盧循起義、讨伐篡位的桓玄、北伐南燕與後秦,他既是政治首領又是軍隊統帥,國事纏身,軍務繁冗,根本無暇教育幾個兒子。

古來成大事的枭雄,也有很多一邊幹事業一邊教育兒子的,像三國之曹操、孫堅。但劉裕不具備曹操、孫堅的條件:曹、孫二人比兒子大二三十歲,創業時父子一齊上陣,以實踐鍛煉代替了家庭教育,故而曹丕、孫策都能成才。劉裕比長子劉義符大43歲,創業時兒子還是幼兒,全無實踐鍛煉的可能,幾個兒子都沒有受到什麼有效家庭教育。

有人說,難道兒子們和母親在一起不能受教育嗎?很難。古代女性基本不接觸政治,而劉裕的妻妾們更缺乏良好教養。劉裕發迹後,家人無可避免地産生了暴發戶心态。劉裕的正妻臧愛親在409年去世,劉裕諸妾圍繞正妻之位很可能暴發了激烈的争鬥,為劉裕生下第三個兒子劉義隆(後來的宋文帝)的妾胡道女突然莫名其妙死去,《宋書》與《南史》都說胡氏系“被譴賜死”。妻妾争風吃醋所在多有,但竟至于把人逼死,可見劉裕家庭氛圍之惡劣。

劉裕諸子和她們在一起,缺乏優良的文化熏陶和教育,本能養成了貪财好利、目光短淺的暴發戶心态。

劉裕死後長子劉義符即位為帝,這位十八歲少年在短短一年的皇帝生涯中,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揮霍享受上,史載劉義符“于華林園為列肆,親自酤賣。又開渎聚土,以象破岡埭,與左右引船唱呼,以為歡樂。夕遊天泉池,即龍舟而寝。”仿佛國庫裡的财寶不及時享用就會消失,不光政治人格不健全,就連基本的價值觀都是扭曲的。幾位輔政大臣徐羨之、傅亮、檀道濟、謝晦經過一年的觀察得出結論,這位少年不具備人君的才質,于是聯合起來廢黜劉義符,不久後将其殺死。

劉裕次子劉義真對錢财的執念也令人發指。義熙十四年(418年),年方11歲的劉義真留守關中,被大夏赫連勃勃擊敗。按理說劉義真應當抛掉一切辎重,以最快速度撤走。但當時諸将在關中大肆掠奪,随軍攜帶了大批财寶、人口,行軍速度非常慢,一天才走十裡路。将軍傅弘之苦苦勸告抛掉财物,劉義真愛财如命,就是不聽。結果被夏軍追上,劉義真的軍隊傷亡殆盡。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此話應驗在凡夫俗子身上倒也尋常,可是應驗在劉裕兒子的身上,病根在誰,一望可知。

驕奢之風 聽之任之

劉裕少有地教育、幫帶兒子時,表現很不如人意。劉義真在父親身邊待了幾年,沒有學到劉裕堅定勇毅、明銳果斷的優秀特質,卻學到了劉裕不拘一格、不重禮法的一面,蓋因優秀特質需要長期地、有意識地觀摩學習,這是超乎本能的主動學習,而非耳濡目染、被動模仿就可以辦到的。反倒是劉裕輕佻、灑脫的行動,極富個人魅力,極易被效仿,都被義真學了去。《宋書》說他“輕動無德業”,這種特點像極了乃父年輕時的做派。

劉裕并沒有發現少年義真的變化,對他的所作所為沒有匡正,以緻義真的性格和作風越來越放縱。劉裕駕崩的當年,義真到封地曆陽上任。當時圍繞在義真身邊的都是一些輕佻之人,如謝靈運、顔延之、慧琳道人等,這些人本來肩負着教育、輔佐義真的責任,誰知他們主業不幹,整日裡隻是和義真嬉戲取樂。尤其是謝靈運,“為性褊激,多愆禮度”。尚書令徐羨之感到憂慮,專門派人告誡義真不要和他們太過親近,以免有損藩王的身份。但義真不聽,依然我行我素。劉裕國喪期間,義真坐船向曆陽進發,看到其母孫夫人的座船比自己的華麗,便蠻橫地把母親座船上的飾物拆掉,裝飾到自己船上。此事嚴重違反了為父守孝的禮制,但謝靈運等人不僅不制止,還助纣為虐,此舉令天下人齒冷。

劉裕非常寵愛第五子劉義恭(413年-465年),經常把年幼的義恭帶在身邊。劉裕生活比較節儉,平時和家人吃飯,盞盤不超過五個,唯獨對義恭不加限制,要什麼給什麼,擺得盞盤數不清。有的沒怎麼吃就扔了,浪費得不像話,劉裕卻從不節制,以緻養成了驕奢之性。偏偏劉裕從不當回事,以為孩子還小,長大了自然會改。

改變性格習慣談何容易?譬如小樹長歪了,要費多少時間、多少心力才能改正過來。劉裕自己沒有教育好,也沒有給義恭挑選道德上過得硬的老師,義恭長大後不成器是必然。義恭18歲時,比其大哥劉義符不遑多讓,揮霍、賞賜、浪費,完全丢掉了劉裕節儉的美德。而且年紀輕輕一個孩子,已經任性地娶了好幾房妻妾。三哥宋文帝劉義隆看不過去,批評他說:“進德修業,未有可稱,吾是以恨之而不能已已者也。”(《宋書》)又反複告誡他不要過于放縱欲望,尤其是花錢、娶妾之事必須有所限制。

隻是此時再勸,為時晚矣。義恭成年後一無所長,不被兄弟、子侄們看重。宋孝武帝劉駿(宋文帝之子、義恭之侄)舉兵奪皇位,義恭雖立了大功,還被拜為太傅,但孝武帝父子内心對他充滿了猜忌和鄙夷。後來孝武帝死、前廢帝即位,荒悖的前廢帝殺了叔祖父劉義恭,“挑取眼精,以蜜漬之,以為鬼目粽。”釀成一幕宗室相殺的慘劇。

排斥文化 粗鄙無文

除去家教領域本身的因素,劉裕對文化的天然排斥,也是導緻諸子粗鄙無行的原因之一。

所謂文化,不僅是吟詩作賦,廣義上講包含了道德、哲學、教育等諸多領域。當東晉向南朝嬗變時,文化正處于一個急劇衰退期。士族階層在當時是文化的代言人,但這個階層在兩晉時逐漸腐化堕落,失去了政治、軍事上的地位,被逐漸崛起的寒門人士取代。

所謂的寒人,既包括有一定文化水準但門第不高的一般庶族,也包括憑軍功起家的軍人,劉裕就是後者的代表。這類人的标志性特點是:自己粗鄙無文,同時鄙視有文化的士族。

劉裕是個典型大老粗,寫字非常難看。當小官時無所謂,掌握大權後需要親筆給部下寫批示,不能總是寫得小雞啄米一樣,劉裕的頭号幕僚劉穆之想了個辦法,讓他寫大字,越大越好,一張紙往往隻寫六七個字就滿了。劉穆之說:“大既足有所包,且其勢亦美。”寫出來居然效果還不錯,頗有帝王的霸氣。這些小伎倆對提升劉裕的文化水準無甚裨益,劉裕稱帝後,沒有像明太祖朱元璋一樣惡補文化知識,一者時間太短,當了兩三年皇帝就去世了;二者他确實對學習文化知識沒有什麼動力。

最惡劣的是,劉裕對當時的高門士族進行了殘酷的殺戮。太原王氏的代表人物王愉、王綏父子,陳郡謝氏的代表人謝混(東晉名臣謝安之孫),以及刁逵、殷仲文、郗僧施等著名士族,都被劉裕以各種借口殺死,其中包括劉裕的創業助手劉毅。此人雅好文士、頗涉典籍,雖也是寒門軍人出身,但個人氣質與劉裕截然相反。兩人後來反目成仇,劉毅起兵叛亂後敗死。

如此大環境下,士族們要麼遠離政治中心,要麼轉變身份去當武将,劉裕家族周邊自然不會有什麼出名的文士,正規的輔佐、教育自然無從談起。相反,大量文化修養不高、喜歡乘險取利的小人簇擁在劉氏諸子周圍,加劇了劉氏諸子個人品質的敗壞。

不過,劉裕第三子劉義隆是個例外,他出鎮荊州之時,身邊的輔佐之臣如王華、王昙首都是傑出的士族子弟,劉義隆能形成健全的人格、端方的品格,并具有相當程度的文學修養,這兩位佐臣功莫大焉。王華、王昙首都是東晉名臣王導的後人,一等一的高門大族,但他們目睹晉末險惡的局面,明智地放棄平流進取、坐緻公卿的士族成長之路,轉而投身素為士族鄙視的軍旅,以求取政治上的進步,其士族标簽的淡化使得他們逃過了劉裕的屠刀。劉裕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念之仁,竟為兒子帶來了絕好的教育。

劉裕其他幾個兒子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劉裕第六子劉義宣,生來舌短,說話都不利索,一直不被父親、哥哥看重。後來出鎮荊州,身邊一群寒門人士慫恿發動叛亂,推翻新即位的孝武帝劉駿。劉義宣架不住他們一頓撺掇,反正劉駿也是武力奪位,人家能我為何不能?于是草率地舉兵造反,最終因為名分不正、準備不足被消滅。

劉裕生了七個兒子,長子義符、次子義真皆因行為不端被大臣廢殺,三子義隆被兒子弑殺,四子劉義康被義隆猜忌賜死,五子義恭被侄孫殺害,六子義宣造反被殺,七子義季濫飲無度身患重病,加之備受三哥義隆猜忌,33歲便去世了,兄弟七人無一善終,令人歎息。釀成這樣的悲劇固然有許多原因,但家庭教育的缺失是非常重要的一環。雄武絕世、氣吞萬裡的宋武帝劉裕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原标題:“多子反成災”的宋武帝)

來源:北京晚報

作者 陳峰韬

流程編輯:u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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