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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爾:外媒想替中國男人謀“審美自由”,還得多讀史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保爾】

2021年,整頓娛樂圈亂象成了網絡熱門話題,形形色色的劣迹藝人着實讓觀衆吃了不少大瓜。偷稅漏稅、販賣假貨的藝人當然要整頓,還有一些站位不正、導向不良的藝人,也被關注着。

任何領域都需要正本清源、激濁揚清,社會影響極大的演藝圈更是如此。整頓娛樂圈亂象,包括整治不正常的審美導向,都是合情合理的。更何況,一些被網友批評為“娘炮”的演藝人士,早就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不滿。

然而,中國人整頓亂象,卻偏偏有人要說閑話。針對相關動态,某些作者在海外發文批評:這是“中國政府的文化戰争”,“讨伐非傳統的男子氣概是威權主義的表現”。

這些聲音還信誓旦旦地建議“中國應該尊重男人當‘小鮮肉’的自由,也應該重視中産階層女性對于‘小鮮肉’的喜愛”,“‘小鮮肉’的溫文爾雅能夠矯正中國男性的大男子主義”,“中國不應隻想要上世紀50年代那種刻苦勤勉的男性社會主義勞動力”……

這些雖是“嗡嗡”之聲,但對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輕朋友來說,打着“白左”理論泛論身份政治的荒唐說法可能更具欺騙性,是以不能不引起警惕。其實,中國人在當“精緻男孩”這件事情上本就不需要外國人的喉舌來指點。我們的祖先曾有過長達百年的類似的文化史經驗,也用血與淚給後人留下了深刻的曆史教訓。本文想講述的,就是這段曆史。

魏晉“美男”更“花樣”

如今說起“美男”,常有“日韓風”之說。其實,真要論起男人塗脂抹粉,南韓也好、日本也罷,在曆史上根本排不上号,魏晉南朝才是這方面的行家。在一千多年前,那時的社會風氣遠比今日的“小鮮肉”、“花美男”要開放得多。某些所謂幾千年一遇的花樣美男,要是放到一千多年前,根本排不上号。

在魏晉南朝,能被稱作“美男”的男子,首先得長得有女性特征。大書法家王羲之曾經盛贊過一位美男子,說他“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有着吹彈可破的肌膚。

著名的魏晉美男都得到過類似的誇贊,比如何晏“美姿儀”,潘嶽“妙有姿容”,王衍“容貌整麗”。在當時,要想成為公認的美男子,不僅要長得像女子一般秀麗,言談舉止也要有女性的柔美之感。

東晉以來,江左政權逐漸穩固,士大夫的生活安定下來,女性化的審美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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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說新語》書影

在梁朝,士族子弟傅粉施朱,衣服要反複熏香,鞋子要跟高,走路要飄飄然。就連言談之中,也要有女子的陰柔之美。在南朝,江南士人餞别,無論是什麼事情,都得傷心流淚、哭哭啼啼,越是有身份,哭得越難過。哪怕隻是一頓酒席,結束的時候大家也要流幾滴眼淚,顯得哀愁幽怨。

在傳統觀念裡,男人要扛起一片天。但在南朝,這些哀愁幽怨,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士大夫,真要做點事情,大多不靠譜。

在東晉的時候,士大夫還流觞曲水、作文賦詩,搞點文化活動。蕭梁以後,許多貴族子弟隻知道塗脂抹粉、扭扭捏捏,一張粉撲撲、白嫩嫩的臉蛋,卻什麼也不會做。偶然朝廷下達指令,讓他們提意見、拿主意,這些人要麼推給下人,要麼找别人幫忙。

當然了,若是說這些南朝美男子一無所長,倒也有些絕對。對于如何才能成為美男這個重要的話題,他們是很有研究的。這些,筆者在之前的文章中曾做過介紹。

在魏晉南朝,美男愛豆圈的門檻,可比今天要高得多。就比如最簡單的傅粉,就是一個技術活,抹什麼粉、用什麼手法抹,這都是有講究的。即便能夠掌握化妝打扮的技巧,而且不惜重金,配上一身香噴噴的衣服和高跟鞋,美男子的圈子也不是誰都能進的。

首先要看家庭出身,是不是士族門閥。然後要看個人的表現,是不是身嬌的美男。最後,一些細節也很重要。

比如說話,今天有些人好好的中文不講,總喜歡夾帶幾個并不複雜的洋文,顯得頗為洋氣。而在魏晉南朝,潮流前線的語言研究可要高得多,想成為美男,要能說洛陽話。東晉以來,南朝政權定都建康,但往前追述法統,都得聯系到漢晉都城洛陽。是以,當時的美男子雖然身在長江流域,但一定要會說黃河流域的洛陽話,哪怕是已經被吳語改造的洛陽話,也得會說。

凋零的“風流”

在魏晉南朝,全方位女性化、精細化,甚至于“無用化”的士族子弟,才有資格進入美男子的行列。從後人的眼光看,這些人頗有些“自廢功力”的感覺,但在當時,這樣的花樣美男各個都是超級“流量明星”,深受人們的追捧。

比如美男潘嶽,他面容秀麗、姿态優雅、神情可愛,每逢出門,總有無數粉絲追在後面。特别是狂熱的女粉絲,一個個拼了命得往前擠,争着搶着要給潘美男送吃送喝。每當有新鮮水果上市,潘嶽的粉絲總是第一批搶購,然後守在門口,獻給偶像。

還有個美男子叫衛階,名聲更大。有一次他去外地,把當地的粉絲給激動壞了。衛階剛坐車進城,成千上萬的粉絲就從四面八方圍堵過來,人山人海、哄哄鬧鬧擠在一起。作為著名美男子,衛階本來就生嬌體弱,被這麼多人圍堵在街頭,又有無數粉絲尖叫呐喊,當場就吓出了病,不久竟然死了。有個典故叫“看殺衛玠”,說得就是這麼個事。

衛階被人看死,固然是悲劇,但在當時卻成了無數士人羨慕的對象。可是,我們換個角度去想,看都能看死,這樣的美男子,還有膽子嗎?在南朝,身嬌體弱的士大夫,确實膽子很小。

比如建康令王複,出身名門望族,擔負着治理都城的重任。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重要官員,居然從來沒有騎過馬。偶然一次聽到馬叫,王複吓了個半死,跟别人說:“這麼吓人的動物,分明就是老虎,怎麼能叫馬呢?”

其實,在世家美男子中,王複還算是有點膽子的,至少他沒被馬給吓死,當時更多的美男子就是馬蹄聲聽了也吓得半死。

正因如此,當梁朝爆發侯景之亂的時候,養尊處優的美男子們可就受罪了。這一次,可不止有戰馬嘶鳴,還有刀光劍影。戰争爆發後,不等叛軍刀劈劍砍,光是吓死的就有一大群。

此後圍城糧荒,還有城破之後的叛軍屠戮,使得建康城裡的美男子,死了個七七八八,僅存的那幾個也早就沒有了白嫩嫩、嬌滴滴的美男形象。

自東晉以來,士族構成了國家政治的支柱。起初,士族中固然流行女性化的美男之風,但至少還有諸如謝安、謝玄這樣能夠運籌帷幄、躍馬臨陣的男子漢。但到了南朝後期,“花美男”的審美席卷士族群體,幾乎成為唯一的取向。終于,在國家危亡的時刻,隻剩下了恐懼的尖叫聲,再沒有人站出來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将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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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中外,殊途同歸

可能有人會提出質疑,把男性的女性化審美與國家興亡相關聯,是不是太過誇大其詞?對此,我們不妨拿南北朝做一個比較。

自永嘉以來,中國北方經曆了殘酷的戰亂與深度的民族融合,北方士族之風習迥異于南方。比如儒家六藝中的“射”,拉弓射箭顯然與花樣美男的氣質不合,南朝士族大多荒廢已久。而在北方,士族子弟不僅要練習射箭之術,而且是結合戰場的環境,有針對性地開展練習。在北朝的宴會中,弓箭經常是表演項目,這與南朝的莺歌漫舞、脂粉香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仰賴于士族的特權制度,南朝士大夫完全不用在意仕途和生計。所謂“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隻要出身名門,即便整日傅粉施朱,也照樣能當官,是以他們精心打扮自己,做精緻美男子。至于國家大事,誰要是用心去做,反而會被人嘲笑。

北朝則截然不同,在北魏,江山是鮮卑人一刀一槍打下來的。漢族士大夫參與政權、分享權力,就必須有所作為。在北朝,士人要用“仕功”對等武将的“軍功”。為了自己的事業和地位,北朝的士人投身于實際的功業之中,在這種氛圍下,長相俊美、面容姣好反而容易被打上“小白臉”的不良标簽,為北朝貴族所避諱。

比如北齊蘭陵王高長恭,史書記載他“貌美而勇”。若是在南朝,形容這等美男肯定隻有前兩個字“貌美”,絕不會和勇猛沾邊。但在北朝,高長恭不僅是一員沖鋒陷陣的猛将,而且據說他嫌棄自己俊美的長相沒有威懾力,在打仗沖鋒的時候特意用面具遮住面龐。著名的《蘭陵王入陣曲》,說的就是這位美男子“指麾擊刺”的英姿。

以北朝之勇猛對比于南朝之頹廢,以剛毅威猛的北朝健兒對壘膚脆骨柔的南朝美男,曆史的結果不言自明。南北朝的分裂之是以由北朝終結,南北士族的氣質差異,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曆史學家陳寅恪在論述李唐崛起之時,稱其為“取塞外野蠻精悍之精血,注入中華文化頹廢之軀,舊染既除、新機重新開機,擴大恢張,遂能别創空前之世局”。這股“精血”的關鍵來自于民族融合,其所帶來的新機遇,就包括了剛毅勇武的審美風習成為重建恢弘帝國的關鍵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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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資料圖)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丢失積極進取的心性與陽剛之氣,會帶來什麼樣的曆史結果?南朝的曆史已經給出了清晰的答案。以史為鑒,後人當然有必要糾偏厘正。

在今天,當中國人關注娛樂圈亂象、整肅不良風氣的時候,一些看起來“博愛”,特别是頂着某些英文縮寫名頭的海外作者跳了出來,說女性化審美是大衆的追求,應該鼓勵。按照他們的一貫操作,“小鮮肉”追求自然也和西方的普世價值關聯上了,具有了“進階審美”的意涵。

逐條反駁這些“為批評而批評”的刻薄之辭,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我們隻需要問一個問題,西方人喜歡女性化的花美男嗎?

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而且不需要任何看起來高端複雜的理論。

若論西方的美男典範,文藝複興時期米開朗基羅的雕塑大衛可謂經典之作。凡是看過雕像圖檔的人,都會注意到年輕男子飽滿的肌肉、健美的體态,還有堅毅的神情。

向前追溯到古典時代,希臘與羅馬人眼中的美男,也都是健壯有力的。比如古希臘的雕像擲鐵餅者,用經典的運動姿态塑造了健壯有力的男性形象。事實上,古希臘流行的奧林匹克運動,已經鮮明地透露出了當時人們對男子的審美标準,要想成為公認的美男,必須有強壯的體魄和堅定的意志。

按照某些海外論者所言,這些藝術作品的審美導向也不利于“闡揚個性”、“尊重多元”,是否也該通通摒棄、掃進曆史的垃圾堆呢?

在當代,西方世界雖然有各式各樣的“風氣”,但在男性審美方面,崇尚健美的主流從來沒有改變。以美國文化輸出的重要基地好萊塢為例,在這座電影工廠裡,肌肉美男、鐵血硬漢、孤膽英雄向來都是重點塑造的人物。

曆史題材方面,編劇導演們使勁從西方曆史中尋找具有英雄主義色彩的人物,比如《勇敢的心》,既是古典男性的氣質表達,也向外傳遞着西方世界的“硬漢傳統”。諸如《斯巴達三百勇士》、《斯巴達克斯》等以古希臘、古羅馬曆史為題材的影視作品,更充斥着棱角分明的肌肉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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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心》海報

即便是科幻主題、不露肌肉的電影,也總要塑造睿智、善良、富有正義感、勇于承擔責任的男性角色。比如《指環王》系列電影,男主角總要承擔着拯救世界的重任,在民主戰勝暴政、光明戰勝黑暗的故事裡,建構男性的英雄氣概。

這些電影中塑造的男性角色,絕不隻是藝術需要。西方學者很早就注意到了軟實力的重要性,好萊塢的電影與明星風靡全球,早已成為美國文化軟實力的象征。順着好萊塢的指引,在《壯志淩雲》中,我們欣賞征服藍天的湯姆克魯斯,在《複仇者聯盟》裡,女孩們崇拜代表進化型理想男性的美國隊長。哪怕是在戰争片裡,觀衆也能看到堅強、勇敢、正義的美國大兵。

直至今日,無論是何種題材,好萊塢塑造的“優質男性”,總是是健康陽光、充滿正義感,具有責任心的男子漢。

這就牽涉到了一個問題,什麼人可以當上這種主流且“優質”的男子漢呢?在過去幾十年裡,從史泰龍、施瓦辛格到湯姆克魯斯,我們看到了一大批白人男性。這些年來,有些黑人也登上了熒幕,亮出了他們的肌肉。那麼,黃種人是否也有這樣的機會呢?

上世紀三十年代開始,美國人塑造的華人形象幾乎就沒有太正面的,樣貌猥瑣、囚首垢面、彎腰曲背等等醜态可謂是标配。幾十年後,這種情況依然存在,張國榮批評過好萊塢電影的辱華成分,出演過不少好萊塢大片的章子怡也抱怨過,華人演員隻能演窮人和妓女。近些年來,這種情況似乎有了些許改變,明目張膽的辱華已經不再那麼多見。但是,華人要想成為救世主,與終結者、美國隊長平起平坐,那還差得遠。

以好萊塢電影《功夫之王》為例,雖然這是建立在中國傳統故事上的電影,并且有成龍、李連傑兩位功夫巨星聯袂出演,但真正拯救世界的卻是一個美國小男孩。白人小男孩不僅當上了救世主,還收獲了美人劉亦菲的愛。仔細品味,這種英雄拯救世界、弱者獻上美女的觀感,總讓人感覺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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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之王》海報

其實,用西方的男性審美來看,黃種人不是沒有“優質形象”可以展現,哪怕是論肌肉,也總有拿得出手的,就比如中國的奧運冠軍,有的是一流的體态形象。但問題是,人家不給你這個機會。不僅不給機會,還要引導中國人不要當硬漢、當猛男、當救世主,安安心心尊重“多元主義”、尊重“審美自由”。

于是乎,一種奇怪的論調就出現了。在大洋彼岸,一些人高呼着“行走的荷爾蒙”,稱贊某某肌肉男展現着美利堅精神;可一旦跨過大洋,這些人就換了一副面孔,鼓勵中國男性追求“個性與自由”。這種雙标究竟是為了替中國男性争取男權,為中國人聲張個性,還是另有所圖?他們自己比誰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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