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種下天竺牡丹,在我回去之前将它們帶着新芽移植到戶外,不要忘了水仙的球莖;日本牡丹到達之後,如果天氣允許,馬上種上,要小心不讓葉芽受凍,也不要讓太陽直曬;3 月的時候撒上草籽,将旱金蓮花移到戶外,要密切注視溫室裡的大岩桐、蘭花等以及支架下的植物……”
或許你無法想象:這份事無巨細的種花指南,是莫奈為他的園丁寫的。
美國畫家 David Lloyd Glover 筆下莫奈的花園
莫奈是出了名的花園狂熱愛好者。他在吉維尼小鎮創造了 1 萬多平方米的花園,并且用 500 多幅畫來描繪它。他曾說過:“除了會做園藝和繪畫之外,我就不會做其他什麼事了。”
除了莫奈,花園也是很多著名畫家的靈感來源:馬奈、雷諾阿都擁有自己的花園;梵·高雖然沒有親手建造一座花園,但也時常去描繪别人家的。
Claude Monet,The Water-Liliy Pond,1899
無論是藝術家、設計師還是建築師,這些将創作融入生活的人們依然鐘情于打造自己的花園。
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呈現花園之美,将對藝術與創作的了解投射到建造花園的過程中。而這些花園也最終成為了能夠不斷輸送靈感的場域,滋養着創作者的身與心。
Dries Van Noten
Photo by Jackie Nickerson
比利時時裝設計師 Dries Van Noten 以華麗的提花、繡花、印花、珠寶鑲嵌等重手工為特色,始終遊離于潮流之外,卻又自成一派。T Magazine編輯 Hanya Yanagihara 曾說:“若論仍在世的設計師的話,沒有人比 Dries Van Noten 更懂色調。”
Dries Van Noten 是時尚圈難得的異教徒:鮮少接受采訪,更不主動與明星進行合作。除了定期到巴黎舉辦時裝秀,大部分時間他都生活在安特衛普市郊一個擁有花園的新古典主義建築中。
Dries Van Noten 的家 Ringenhof
Photo by Fran ois Halard
DRIES
2017 年,一部關于 Dries Van Noten 的紀錄片DRIES上映,大衆第一次看到他靈感的起源:親手打理的花園。
小時候的 Dries Van Noten 總在家裡的花園工作,長時間與花朵接觸使他對顔色的應用幾乎成為與生俱來的能力,加上出身裁縫世家練就的精湛剪裁技藝,讓他在豔俗與平凡之間如魚得水。但 1986 年創立同名品牌之後,因為想法過多 Dries Van Noten 一度迷失方向,直到 1990 年品牌都沒有釋出自己的第一場時裝秀。
他選擇重新開始培育一個花園。
作為一個設計師,會想要控制品牌的每一件事情。但在花園勞作中,雖說大多還是有意為之,但在不經意間可以創造出很多不平凡的美。
最終,從 1991 年品牌舉辦且命名為 Flower 的第一場時裝秀,再到 2017 年 Dries Van Noten 的第 100 場時裝秀,花成為了貫穿始終的主題。
Dries Van Noten’s 100th Show
秀場地毯來源也是花園
Dries Van Noten 2019 秋冬以玫瑰的力量作為主題
服裝上的所有印花都是來自 Dries Van Noten 花園中植物的剪影
Dries Van Noten 是一個話很少的人,但在紀錄片中,他絲毫不掩飾對花園的珍愛,最長的話語往往是關于花園的。
“時尚界的一切都很快,是以住在有花園的地方是很棒的。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必須澆水、灌溉等,這告訴你世界不會因為你在做時尚而遷就你……有時候莓果成熟了就必須采摘,是以抱歉了,我必須回家,因為我要回去做果醬。”
如今花園内遍地都是牡丹、金縷梅、水楊梅、雛菊、杜鵑、天竺葵、玫瑰和馬鞭草。這座宅子正如他的時裝風格一樣,猶如古典油畫般隽永優美,充滿了伊甸園般的浪漫與繁盛。
Dries Van Noten 寶麗來鏡頭下的花園
Dries Van Noten 在經營品牌時不追趕時刻在變的潮流,而是用自己的系列講故事。這大概是因為,培育花園這種具有強烈延續性、永不過時的審美情趣,最終影響了 Dries Van Noten 的設計态度和品牌哲學。
Charles Jencks
“後現代就像中國園林的空間,把清晰的最終結果懸在半空,以求一種曲徑通幽的,永遠達不到某種确定目标的‘路線’。中國園林把成對的沖突聯結在一起,是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在永恒的樂園與塵世之間的空間。”
已故的建築評論家 Charles Jencks 被廣泛認為是建築領域中後現代主義的主要思想家,他在開創性著作《後現代建築語言》中寫下了以上這段話。
在與妻子 Maggie Keswick 為位于蘇格蘭的家設計花園時,他也沿用了中國園林中将沖突連結在一起的概念。1988 年花園建成,Charles Jencks 将它送給妻子,并為其取名為 Garden of Cosmic Speculation。
但與中國園林不同,Charles Jencks 選擇将本該充滿随機性的花園,與嚴謹的數學與科學結合在一起。
建築是關乎科學、數學與幾何的藝術。Charles Jencks 利用他對宇宙學、科學和自然的持久興趣,圍繞黑洞和誇克的數學,将他對于建築的了解融入設計,最終打造了一個 30 英畝的雕塑花園。
這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花園,植物并不多,有更多的人工痕迹表達。自然與人工的沖突給人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整體設計充滿了理性主義的色彩。花園中所有的景觀設計都是根據數學和自然原理規劃,比如分形、螺旋或是黑洞,人們遊覽花園就像是穿過一個微縮的宇宙。
這座不同尋常的花園也成為了其他藝術家的靈感來源:加拿大小說家 Louise Penny 在系列小說中曾提及這座與衆不同的花園;美國作曲家 Michael James Gandolfi 以這座花園為主題編排了一組管弦樂作品,這首曲子在 2009 年格萊美頒獎典禮上被提名為“最佳當代古典作曲”。
如今這座充滿“宇宙奧秘”的花園每年僅在五月的第一個星期日對公衆開放一天,當天門票的所有收入會捐贈給以妻子 Maggie Keswick 命名的癌症護理基金會——也許宇宙的奧秘,就是愛。
Le la Menchari
著名調香師 Jean-Calude Ellena 曾在《調香師日記》中記錄到,在創造“花園”系列中的一款香水時,他曾到訪過一個花園 —— 這是一個阿拉伯式花園,雪松、尤加利樹和棕榈樹沿着長長的大道投下濃蔭,Jean-Calude Ellena 需要閉着眼睛忘掉光影,體會無花果樹和海百合的芳香,傾聽水塘和鳥兒輕唱,觸碰沙子和水。
Le la Menchari 家中的花園
Photo by Guillaume de Laubier
Jean-Calude Ellena 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才標明這支香水的内涵,最終這支香水被命名為:地中海花園。
而這座花園的主人是愛馬仕曾經的首席櫥窗師 Le la Menchari。
Le la Menchari 在她的花園中
“沒有 Le la,愛馬仕就不會是愛馬仕。”半個多世紀以來,Le la Menchari 将愛馬仕巴黎旗艦店的櫥窗變成了充滿異國情調的世界,讓任何路人,哪怕隻是一分鐘,都可以自由進入愛馬仕營造的幻夢——她将商店櫥窗提升為一種藝術形式。
Le la Menchari 在愛馬仕時期的部分櫥窗作品
突尼西亞長大的 Le la 是達利和超現實主義者的崇拜者,她熱衷于造夢。不僅是櫥窗,她在位于突尼西亞的家中也為自己營造了一個真實的夢境:一座缭繞着神秘氣息的阿拉伯花園。
與由修道院風格演化而來的現代歐洲園林不同,阿拉伯式園林根植于充滿神秘色彩的伊斯蘭文明。“陰影、鮮果和流水,或洶湧的泉”,幾乎每一座都如此。
在 Le la Menchari 親手創造的靜谧“天園”(伊斯蘭文化中的天堂)中,她獲得了更多的靈感和勇氣為大家造夢。
高田賢三(Kenzo Takada)
日本人在通信開頭提及四季,衣飾色彩應時當令,吃食也按季節循環,季節性是日本文化的一部分。園林文化也是以井井有條:無論是枯山水庭院還是蒼苔遍地的園林,或僅僅是漫步用的公園。西方眼裡的人工所為,卻是日本人心中的渾然天成。
看似克制的日本文化孕育出的日本時尚卻充滿了想象力。在時尚界的記憶中,高田賢三是一位創新者。自上世紀 70 年代開始,日本設計“入侵”巴黎,而他是第一個征服巴黎時裝界的日本設計師。
高田賢三在巴黎家中的花園
他為巴黎時尚界帶來了色彩、活力和清新的氣息,震撼了老牌的法國時尚界。《紐約時報》稱,他的設計“充滿歡樂和樂趣的民族混搭”,稱他為“世界上最具想象力的設計師之一”。
高田賢三手稿
Kenzo 2021 春夏“Bee A Tiger”
相比于高田賢三充滿色彩與想象的時裝設計風格,他位于巴黎的宅邸遵循了克制美學。
高田賢三在巴黎的日式庭院
Photo by Jimmy Cohrssen
從 20 世紀 60 年代起,高田賢三便一直居于巴黎。他的宅邸于 2019 年被隈研吾翻新,位于著名曆史遺迹巴士底獄附近一座 18 世紀較高價的電梯大廈樓的庭院中。
隐秘在人流接踵的市井之間,富有風格的外牆以雪松覆寫,所有材料都專門從日本運抵巴黎。
高田賢三親手栽培的樹木全是從日本進口的,尺寸優美細緻,枝葉造形講究,甚至松針一根根都似有光線打亮。它們要 7 年時間才能長成型,并且需要不間斷的維護。
連石頭都經過精挑細選,流水奔泉,整個庭院的構築井井有條。這種充滿象征性的、效仿自然環境的造景,展現了獨特的日式美學。
高田賢三用與當時法國時尚完全不同的設計概念,把日本花卉圖案和西方進階布料拼接在一起,從此将東亞風格成功地帶進歐洲。
而這座被古典主義建築包圍的日式庭院,也像是一塊風格濃烈的日式印花,驚豔且和諧地融入了巴黎。
William & Laura Burlington
花園一直是藝術經久不衰的靈感來源之一。既然花園與藝術的聯系一直如此的緊密,那麼花園是否也可以成為展示藝術的場所呢?英國伯靈頓伯爵及夫人便這樣做了。
愛爾蘭的利斯莫爾城堡建于 1185 年,位于一座七世紀修道院的遺址上,它是這個國家中最浪漫的地方之一。
如今,Burlington 夫婦被委托管理這座城堡及其花園。出于對藝術的熱愛,他們将這座城堡的一部分改造成了一個屢獲殊榮的畫廊 Lismore Castle Arts。
城堡的花園占地約 7 英畝,向遊客開放,并布置在不同層次上。花園分為兩部分:上花園最初建于 17 世紀,是愛爾蘭最古老的花園典範之一;下花園則由城堡的第六任公爵引進的山地土壤滋養。
異國情調的蕨類植物茁壯成長,冬天丹菊和大麗花也可以繼續綻放。
如不經筆觸修飾的印象派畫作一樣,利斯莫爾城堡花園的首席園藝師 Darren Topps 将花園打造成了“一個看起來像被忽視了 100 年的花園”。
整個花園幾年來沒有使用過殺蟲劑,很多草坪已經交給了野花草甸。除了車道與人行道,任何掉落的種子都肆意長大成為了花園的一部分。
“在來到這個非常狂野、美麗的花園後,會讓你更容易接受我們在畫廊展示的當代藝術。你得到了這種交叉的興趣。有些人在那裡看花園,有些人在那裡看當代藝術。”Laura Burlington 這樣說道。
Anne Collier, Richard Wright
Rashid Johnson,No More Water
如今的利斯莫爾城堡花園從每一個角度看都像印象派的畫作一般 —— 未經修飾,但最平凡的地方都有着人人都會忽略的美。與此同時,Burlington 夫婦将它改造成為了一個彙集藝術精華的場地,以更美的姿态将藝術傳播給大衆。
人類的整個曆史都與園藝息息相關。大約 10000 年前,正是不起眼的園藝首先鼓勵人類從漫遊的狩獵生活中定居下來,叢林地塊逐漸讓位于圍欄圍場和農作物。滿足了人們的基本需求之後,花園也逐漸成為了藝術創作的靈感來源之一。
Yves Saint Laurent 位于馬拉喀什的花園
從被歐洲藝術家描繪了幾個世紀的伊甸園,到印象派畫家筆下的花叢,再到如今頻頻出現在秀場上的花簇,以花園為主題的作品幾乎貫穿了所有藝術形式。花園也為人類帶來了一種延續性的、永不過時的審美情趣:或濃豔或淡雅,不用刻意地堆砌,不經意的搭配便可創造出不同尋常的美。
英國時裝設計師 John Galliano 在法國的家與花園
培育花園的過程同樣為這個碎片化的世界帶來一劑解藥。用靈感創造作品,如同從播種開始創造一座花園:從一個想法、一個概念或一種氣味開始,最後向人們講述一個完整的故事。
Garden of Ninfa
被稱為“世界上最浪漫的花園”
《在印象派的花園裡》作者 Clare Willsdon 認為:對印象派來說,花園是一種遠離現代世界的形式......畫花園不是畫風景或花,而是畫一個與世界不同的個人空間。藝術家将屬于他們内心的空間投射到他們自己打理的花園中,歡迎他人參觀,也可以給予自己靈感。
換句話說,你也可以嗅着花香走入他們的心,看看他們眼中屬于美的世界。
撰文:Attlee
設計:Andy編輯:瑪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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