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腔名家
王君秋
跨進尚友社門檻之後,每天除了跑完兩場戲六個小時的龍套外,就是雷打不動的三趟九個小時的基本功苦練!苦練也罷,跑龍套也好,都是在那可敬又可畏的梨木“戒尺”的嚴管監督下進行的……尤其是我們那位平時和氣可親的練功教練田玉蘭老先生,隻要說開始練功,就立即變成了一個冷若冰霜、六親不認的人了。他左手扶扶壓在鼻尖上的白片老花鏡,右手便去摸他那使人毛骨悚然所謂“打懶”的梨木戒尺!
他練功的“開場白”是:“九個月苦練,四個月打(排)戲,這九九歸一六六順的那道門檻,離了這三尺梨木闆子能行?”
起初,對他的這段日複一日的警告,好比“漢和尚學藏經”,似懂非懂,隻是個念。日子長了,從大師兄那兒才知道“九九歸一六六順”是怎麼一回事了——每天九個小時苦練加上九個月的總練,九對九,不是九九歸一嘛,一個月三十天,四個月二六一百二十天,這不又是六對六的六六順嗎?所謂“那道門檻離了梨木闆子能行”,當然就是我這位田老師“不打不成戲”的賜教模式了。
說來也怪,還不到八個月,我們40多名男女同學的唱、念、翻、打全能适應舞台演出的需要了;年齡稍長一點的同學,已經成了舞台上演武戲離不了的生力軍了。
王君秋張詠華《走雪》
一天,我們正在收功“拿頂”。社長劉光華拿着有關“尚友社訓練班田教練打罰學生”的新聞報紙,悄悄地遞給田老師,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少頃,隻聽“啪”的一聲戒尺響,我們以為是收“拿頂”的辭令,不對呀!半根香的“拿頂”,香剛點着(那時練功全用燒香長短計時)就收功了?正在百思不解蹲下休息時,又“啪”一聲!田老師今天怎麼咧?想歸想,怨歸怨,誰也不敢質問田老師,隻好乖乖地重新上“拿頂”。
這時,一貫高喉嚨大嗓門的田老師,一反常态,壓低嗓門說:“讓報紙把我氣糊塗了!”話落,好一陣鴉雀無聲,直至半根香燒完,我們收了“拿頂”,田老師又開口了:“不能嚴于律己,焉能為人師表。我使錯了練功令,應該當衆受罰!”他叫來我們的大師兄郗尚全(尚友社頭班學生)要當衆打他五個闆子。試想,自古到今哪有學生拿戒尺打老師的道理呢?不等他說完,郗尚全大師兄像脫缰的馬,早已跑的不見人了。
最後,還是社長劉光華結案了局,他對我們講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話:“報紙上說歸說,該打還要打。自古以來,不打不成戲。咱這行道和學校不一樣。學校的學生隻是動腦子,我們是動了腦子還要勞筋骨嘛!試問你們跟頭、腿功、飛腳,哪件不是打出來的?”
劉光華社長講的這些話,被人反映到文化局,沒有多久,我們的田老師就被以富農成分為由“解甲歸田”,回藍田老家去了。
王君秋齊海棠《銅台破遼》
王君秋《逃國》
王君秋《我的藝術人生》節選
編輯/劉軍 稽核/妍薇 終審/何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