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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新喜
從工信部2021年9月份倡導互聯互通以來，各大巨頭已在逐漸啟動階段性的開放。
目前，阿裡、快手、騰訊等八方網際網路平台成立工作組，推動适老化、無障礙化領域的技術開放，百度智能小程式展開了與手機大廠的合作，此外，支付寶、微信支付等均已與銀聯實作互認互掃。
但整體而言，互聯互通的拆牆運動是緩慢的，目前不少企業仍在評估開放外部連結對于自身發展的影響，頭部短視訊平台的視訊連結依然不能分享至頭部社交平台，頭部搜尋平台也無法搜到主流電商平台的商品資訊等。
互聯互通，面臨的核心難題是什麼？
從幾大巨頭對待互聯互通的回應來看，各家相對謹慎，對開放的态度與迫切程度不同。
基于互聯互通，騰訊表示“将堅決擁護工信部的決策，在以安全為底線的前提下，分階段分步驟地實施。”對于騰訊的分階段分步驟實施，位元組跳動并不認同：“因為這會被拖很久，會不了了之。”并表示“在騰訊的地盤上，騰訊自己制定規則也可了解，但還是希望能盡快解封抖音的連結。”
百度集團執行副總裁沈抖也在近期聯盟峰會上主張拆掉“圍牆花園”，重建開放的網際網路。
巨頭不同态度背後，一方面是各家還沒有評估好開放生态帶來的不确定性，一方面是開放其實對于各家的利益而言是不均等的。
從利益層面來看，如果阿裡騰訊位元組互相開放，從短期來看，位元組與阿裡可能獲利更多。
位元組、百度增長的本質都是通過内容來擷取流量，但根據QuestMobile釋出的2021半年報告顯示，今年6月，移動網際網路行業使用者規模雖達到曆史新高11.64億，但同比增長已經放緩。互聯互通符合巨頭們在存量市場互通有無、擷取長尾流量的需求。
對于位元組跳動來說，騰訊的流量開放出去，位元組的内容大盤就獲得了一個新的流量擷取入口，有望帶動新一輪的流量增長，是以，位元組跳動要與騰訊互聯互通的訴求要更強烈。
對于阿裡來說，流量成本越來越高，一旦阿裡和騰訊互通生态，阿裡有望降低流量采買成本，騰訊也可以銷售更多的商品廣告，但騰訊系社交流量的獨家優勢将是以消弭。
互聯互通之是以推進慢，是因為相對于PC網際網路時代的開放，移動網際網路封閉式的流量閉環可以建構中心化的商業模式，更好地實作單個平台的利益最大化。
從電商平台到社交平台再到短視訊平台，都是向B端賣流量和廣告賺錢，商家或廣告主按照獲得的流量和曝光量等向平台支付傭金。平台掌控封閉生态内的流量的分發與議價權，牢牢綁住商家和使用者。這也是為何抖音内容無法直接分享到微信、淘寶微信互相屏蔽等。
是以，互聯互通涉及到多方的利益鍊條，也涉及到對各平台原有的商業模式、流量分發、平台規則造成了一定沖擊與影響，這是難題所在。
推倒城牆，就是打破封閉平台的體制化程序
與一般的傳統線性生産型企業不同，網際網路平台型企業并不直接掌控價值的創造，而是通過建立基礎設施來承載價值的創造與交換，并且制定規則來管理平台上的互動。
比如無論抖音還是微信公衆号、視訊号都是一種内容生産者的基礎設施，它承載了内容價值的創造并與外界互動來産生内容價值，内容生産者通過内容價值的輸出，獲得流量收益與廣告收益。
而消費者也獲得了有價值的内容，在這個過程中，使用者黏性提升、内容生産的活躍度提高，平台影響力提升，生态持續繁榮。
這背後的支撐力，更多是源自于平台機制與規則的推動。比如說，平台會主張哪些内容與行為是被鼓勵的與被推薦的，而哪些行為與内容是被平台規則限制的。通過平台良性的規則，來形成良币驅逐劣币的機制。
比如說，在短視訊發展的過程中，就經曆了一輪内容平台機制的調整，從抖音到快手，過去一開始的唱跳、獵奇、窺私、低俗類内容頗受歡迎，以至于短視訊被污名化。
随着平台算法的調整，短視訊内容推薦機制逐漸的有針對性的推薦有深度價值、新聞價值以及有營養、有幹貨的内容，而低俗類、打擦邊球類的内容比例由于被算法邊緣化。
這樣一來，就逐漸降低了這類内容的産出，平台影響力也開始逐漸提升，也是以帶動了平台廣告收益的增長。
互聯互通的一大好處在于，它可以創造一個更加自由與開放的網際網路平台市場，消費者可以獲得更加多元化的資訊内容，更加開放的分享與創造内容，從内容創作者到開發者增加了長尾流量的擷取幾率，品牌企業沉澱私域資産和建構新型使用者關系都有了可能。
但站在平台的視角來看，互聯互通也有可能打破平台的規則，一旦大量來自于外部平台的的内容被分享到本平台，如果沒有一種合理的機制對其進行篩選與引導，就有可能導緻平台的規則體系被破壞，并帶來更大的平台治理成本，平台也面臨資料、流量、使用者等資産流失與安全隐患，平台自然也不願将自身平台的流量為他人做嫁衣。
也因為如此，這種封閉圍牆的做法并非國内巨頭特例。
比如亞馬遜多年前推出的Fire Phone，為建構軟硬一體化平台，就隔離了谷歌地圖、谷歌搜尋、google+、谷歌應用商店等基礎性應用取而代之以自家地圖、bing搜尋等應用。
在2012年，蘋果iOS6作業系統上線，就沒有預裝谷歌旗下的YouTube應用，此後采取了一系列行動，将Google的一些拳頭性産品從蘋果的封閉系統中隔離。
在2014年3月，蘋果宣布了iOS裝置和車載資訊娛樂系統互相融合的平台産品CarPlay，對于在CarPlay上運作的移動軟體，蘋果做出了嚴格的限制。比如谷歌地圖是蘋果地圖的直接對手，蘋果CarPlay将谷歌地圖就排除在外。
本質上，自建封閉生态，核心目的在于對流量與資料、商業模式的保護，深層次目的是維護封閉平台的體制化。
在《肖申克的救贖》這部電影裡面，诠釋了什麼叫體制化，當一個人在一個環境中生活久了，就變得不适應外面的環境，對這個環境形成了依賴。瑞德說：“這些高牆還真是有點意思。一開始你恨它，然後你對它就習慣了。等相當的時間過去後，你還會依賴它。
“體制”可了解為被圍城内部一種潛移默化的力量逐漸同化的過程，包括對規則、習慣、意識和氛圍的環境的依賴與同化，而這種同化必須要在封閉體系内才能見效，因為封閉體系容易産生對内部生态的依賴，但外部力量的入侵則會幹擾體制化的塑造過程。
比如從微信到抖音，從豆瓣到B站，從淘寶到拼多多，他們平台内都有着特定的平台調性、氛圍與規則，這種氛圍的形成，有賴于一種内部體制化的文化推動。
一旦騰訊、阿裡、位元組跳動、百度等網際網路平台的生态系統互相開放，在這背後帶來的可能是公域流量私域化和私域流量公域化。
在過去，無論是連結封鎖還是資料封鎖，均導緻創業者無法跨平台使用自己積累的資料，需要在不同平台内進行重複的經營和投資，這在内容創作與小程式領域表現的尤為明顯，一旦開放，對内容創業者、中小企業、APP與小程式開發者而言，是一件好事。
但站在巨頭自身的立場來看，它會打破平台規則，在平台的内部體制化文化與氛圍上撕開一道口子，是好是壞，短時間内還看不清楚。
是以，面對互聯互通帶來的不确定性的未來，實作起來并不容易。因為利益配置設定不均，責任權責不明晰，它涉及到不同市場、不同生态的互相開放、融合，涉及到标準如何建立、流量利益如何配置設定、資料安全的責任如何确定的問題。
有人說，在 PC 時代，行業生态的創新繁榮，均來自互聯互通。從個人站長、獨立部落格、BBS到中小商務網站遍地開花。
但之是以會在PC網際網路時代，開放成為一種共識，源于PC網際網路時代的互聯建立了一種有效的利益配置設定機制，可以讓參與者獲得收益。
比如說PC網際網路上大量站長就可以通過廣告聯盟平台（百度聯盟與谷歌聯盟）賺錢——包括使用者可以通過網站點選客戶的廣告，站長就能獲得分成收益等。
從經濟學角度算清賬本，巨頭們需要達成哪些共識？
事實上，平台之間的互聯互通的難點在于平台都擔心被别家搬運自家的流量，導緻自身遭受損失。這有點類似于鄰裡糾紛，如何解決鄰裡糾紛，其實是一個經濟學問題。
事實上，諾貝爾獎得主、英國經濟學家羅納德.科斯的在其研究兩個相鄰的農場主如何解決糾紛的案例能夠給我們啟發：一個農場主飼養奶牛，另一個種植莊稼，問題來了，奶牛吃莊稼，種植莊稼的農場主面臨經濟上的損失，該如何解決？
科斯認為，一個有效的解決方案是牧牛人向作物被吃掉的農民支付補償。但是，科斯進一步認為，其實誰擁有産權或者誰被認為是過錯方并不重要，如果牧牛人擁有所有的土地财産權，就會變成由種莊稼的農民付給牧牛人一筆錢去建圍欄以阻止他們的莊稼被牛吃。
根據科斯定理，尋求解決沖突的兩個鄰居，會一直協商他們的解決方案，直到雙方都對結果滿意為止。
科斯定理的本質是，隻要産權被界定清楚了，具體哪一方對成本付出更敏感并不重要，如果對我們來說，所得的價值超過成本，我們必須有意願通過付費來解決問題。
也就是說，如果産權被界定清楚，市場機制會使得參與方自行解決他們的争議，并最終導向帕累托最優結果——它是一個互惠性協定，每個人都能從交易中有所收獲。
科斯定理放到互聯互通之中，有兩個關鍵問題，其一是界定産權邊界，其二是利益付費機制來解決問題，讓每個參與方都不吃虧。
如果用這種思路來解決問題，筆者認為巨頭們之間需要形成一種共識：誰擁有平台的産權，那麼在互聯互通之後，其他平台如果從該平台獲得利益，應該向産權平台方支付一部分費用，形成一套利益共享與互換機制。
比如說，抖音阿裡分享到微信的電商購物連結，一旦産生交易，那麼這個過程就類似抖音與阿裡在騰訊的莊稼地（産權平台）牧牛，吃掉了莊稼，獲得了收益，那麼它有必要向産權平台支付分成收益。
是以，平台互聯互通，也有必要在界定産權的基礎上，形成一套平台之間的利益分成機制，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彼此互惠，整個過程中，大家都獲得了好處。互聯互通的障礙就有可能解除。
而放到責任明晰上，比如說虛假連結放到産權平台，産生了利益損傷，那麼責任與過錯方應該更多是在源頭平台，而非産權平台。
互聯互通要順利推進，其實更需要利益互惠與制衡，弱化誰占誰便宜，誰蹭誰流量的問題。
如何從經濟學角度将各方的利益賬本算清楚，并在最大程度上達成利益制衡、達成落地可執行的規則，這是未來互聯互通推進過程中，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也是各大網際網路巨頭應該達成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