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23日刊 | 總第3244期
繼3月ChatGPT掀起讨論熱潮之後，最近AI技術又出幺蛾子了。
5月初，好萊塢編劇集體大罷工，高聲呼籲提高編劇收入。
美國編劇協會（WGA）的11000餘名成員及其支援者，走上街頭，将筆杆子換成了棒球棍。WGA扔出多項訴求，甚至矛頭直指AI：禁止制片廠使用AI撰寫文學材料；禁止将其作為原始材料；禁止使用作家們創作的材料訓練AI。
5月中旬，美國參議院召開了審議AI監管議題的聽證會，就AI是否會生成危險内容、是否會威脅到美國國家安全、是否會侵害公民的隐私、AI是否會影響就業、對AI的監管是否會影響美國在國際競争中的地位等方面進行探讨。
這道火，目前還沒有燒到國内。但對于影視行業從業者來說，AI技術是一個需要時常關注且常看常新的議題。
美國人為什麼恐懼AI？
關于ChatGPT、AI以及機器人的讨論，似乎有點“風景這邊獨好”。據我對身邊人以及網際網路社群的觀察，中國人對AI的态度大緻是樂觀的。
的确有一部分人，成了AI崛起後首當其沖的對象。比如，插畫師、原畫師等。但更多的人将ChatGPT、Midjourney V5當成了一種時髦的玩具。
兩個月前，網易和騰訊釋出了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應用指南，将如何運用AIGC生産内容的教程悉數公布。原畫設計師完全可以利用AI工具，省去很多繁雜的前期步驟。大部分業界人士的觀點是，很多職位暫時不會被 AI 替代，但是那些不會使用AI工具的人，會被熟練使用AI工具提高效率的人替代。不久，在某些行業裡，AI工具就像現在的Word、Excel一樣，成為基本技能盤。
但美國人的态度，則更加謹慎。或者說，恐懼占據了上風。
首先，是對失業的恐懼。
OpenAI首席執行官Sam Altman在今年2月斷言，AI會取代文職白領工作。4月，他在采訪中提到AI會在降本增效中扮演重要角色。無獨有偶。IBM首席執行官Arvind Krishna接受采訪時表示，IBM有大約 7800 個崗位将在 5 年内被AI和自動化工具取代。他宣布IBM将暫緩招聘非直接對接客戶的崗位。
不太“聰明”的人工智能
世界經濟論壇上個月底釋出了一份調查報告，報告預測，到2027年，資料分析、機器學習和網絡安全等相關職位預計平均增長30%；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技術的應用則會令一些職業面臨被淘汰風險，到2027年預計将是以減少2600萬份行政等工作。資料錄入和行政秘書的職業前景尤其堪憂。
影視行業的部分從業者也面臨着失業問題。罷工的好萊塢編劇們認為，雖然AI技術現階段仍然無法取代專業編劇的工作，但制片廠的目的并不純粹。他們會先用AI完成80%的劇本内容，爾後再雇傭“臨時工”編劇對作品進行修整和打磨。這是一種“用科技的幻想來貶低我們的價值，減少我們的薪水”的行為。
罷工的好萊塢編劇
其次，AI技術的濫用，還會産生過多社交媒體的不實消息。
昨天，話題#AI詐騙成功率接近100%# 登上微網誌熱搜。聲音合成、AI換臉等最新的AI詐騙，讓人防不勝防。有人明明已經通過微信視訊驗證了好友身份，卻沒想到遭遇了AI換臉。“熟悉”的面孔，“真實”的聲音，不被騙都難。
今年3月下旬，一組前美國總統特朗普被捕照流傳中文網際網路。毋庸置疑，這是由AI生成的。爾後，又有特朗普持槍巷戰的AI照片流出。特朗普很有名，大多數網民不會對這些照片信以為真，但故事要是換一個主角呢？
衆議院AI聽證會上，有人提出質疑：既然可以通過AI合成虛拟錄音，如果AI提供的資訊與本人立場相反呢？聽衆是不是也會覺得這是本人立場？
有人表示，AI還會讓人類失去思考的能力。當AI可以告訴我們任何想要的資訊時，自我尋找就消失了。當AI可以告訴我們最新新聞時，報紙或者新聞業也就消失了。當AI可以告訴我們應該買什麼時，廣告業就消失了。
曆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的擔憂最為獨特。在他看來，高速發展的AI無需發展出意識，就能破壞人類文明，以一種軟視角——講好故事的能力。
他說，AI破解了人類文明的作業系統。
“我們的政治觀點是由記者的報道和朋友的轶事塑造的。電影和童話故事改變了我們的性偏好。甚至我們走路和呼吸的方式都受到文化傳統的影響……賦予任何貨币價值的，隻是銀行家、财政部長和加密貨币專家等告訴我們的關于金錢的故事而已。”
而随着AI的發展，這種故事可以被輕而易舉地講出來。
不太“聰明”的Imgit（繪畫軟體）
更可怕的是，人類是可以被說服的，而AI不可能被說服。你嘗試說服AI的過程，就是在不斷調教它。機器人會越來越了解我們，越了解如何調整其資訊，甚至可以反過來影響我們的觀點，說服人類改變政治觀點以及經濟觀點。
這裡插一句題外話，美國人對AI的擔憂，還有一點展現在搜尋引擎公司的自産自銷上。簡單來說，就是昔日隻提供搜尋功能的Google、Bing，随着AIGC的進化，同時成為了内容生産者。
這有點像如今的視訊網站，制播一體。
劉慈欣曾表示，AI技術會讓人類自願地進入一種科技“安樂窩”。随着人工智能的發展，大部分的工作都可以交給機器人來完成，這種情況下，人類會越來越多地交出自己對社會運作的權利。人類被AI輕而易舉地“消滅”了。
AI能為影視行業帶來什麼？
不過，倒也不用過分焦慮。事實上，對影視行業從業者來說，ChatGPT、Midjourney V5等AI工具目前仍是利大于弊的。包括優酷CTO鄭勇、靈河文化創始人白一骢、中國人民大學創意産業技術研究院副院長宋洋洋等在内的業内外人士，都曾強調人工智能技術将會為影視行業的未來發展提供不小助力。
首先是AI對視效設計效率的提升。ChatGPT步入4.0時代之後，AIGC已經具備了超越低水準程式員、原畫插畫師的能力。鄭勇過去在采訪中表示，“之前做個角色、定個型、定個場景，是需要先畫素描，大方向定完，最終畫完以後，再去确定。整個鍊路流程是很長的，而且參與的人也比較多。現在有人工智能的方案，兩者結合，最快半天就可以完成，而且不需要這麼多人。”
百度文心一格
白一骢也曾表示，對于特效量大的影視作品來說，AI制圖能極大縮短美術周期，節省設計師返工、溝通成本。像《三體》前期籌備需要八九千張概念設計圖，這麼大的工作量過去需要幾個月，有了AI制圖後可能一下午就能完成。
當然，比起真人劇集、電影，AIGC對動畫生産的助力更為明顯。今年2月，Netflix上線了首部AIGC動畫短片《犬與少年》。這是Netflix與微軟小冰、WIT STUDIO共同創作的，AIGC主要負責的工作是部分動畫場景的繪制。比起藝術家們手動繪制的場景，《犬與少年》無疑是稚嫩的。但比起去年12月登入Twitch平台的、完全由AI生成的情景劇《Nothing, Forever》，它進步了太多。
上：《犬與少年》 下：《Nothing, Forever》
上文談到，AI換臉已經成為詐騙新手段。那麼，AIGC或許也可以為部分因劣迹藝人而無法播出的影視作品提供幫助。如果AIGC技術得到更進一步發展，是不是郭敬明再拍《爵迹》，就可以直接用虛拟人代替真人演員？
除了前期策劃與後期制作，AIGC目前來看更大的作用是運用到宣發環節。今年3月，光線傳媒電影《去你的島》官宣，同步釋出的海報即為AI制作。
與其焦慮自己的工作會被AI取代，倒不如學習如何熟練掌握AI工具。目前看來，人工智能的表現更像一個實習生。你必須來來回回跟它交流，才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它也不具備獨自生産内容的能力，必須輸入一定數量的關鍵詞，反複調試，才能産出有效的資訊。筆者就實驗了一下百度的文心一格，表現不甚令人滿意。Midjourney V5表現更好，但它操作繁瑣，且全英文輸入。
不太“聰明”的文心一格
好萊塢編劇的集體罷工，本質上不是一種對AI的恐懼，而是一種對資本家的憤怒。好萊塢制片廠為什麼敢放肆地壓榨編劇？因為經典叙事倒退了。好萊塢大片，沉淪在少兒化與幼稚化之間很久了。看看如今北美以及全球能取得高票房的影片，《速度與激情10》《蜘蛛俠3》這些故事，用AI工具的确能寫出來。
AI真的能取代編劇嗎？不然。事實上，文字工作者是永遠無法被取代的。即使ChatGPT的知識庫裡儲存了莎士比亞、湯顯祖、但丁筆下的全部内容，它也寫不出一部《成瘾劑量》《寄生蟲》或者《狂飙》。狹隘地說，文學或者影視作品的最大魅力，不是講好一個詭妙跌宕的故事，而是直抵人心深處的柔軟。
《失控》作者凱文·凱利談到，ChatGPT出現之後，人類必須掌握兩項技能：如何提出好問題，如何學習。“我們曾處在一個擷取答案成本高昂、且困難的時代。大部分人在學校裡獲得知識，也獲得批判性思維和智慧，這些都能輔助我們得出正确的答案。人工智能出現了，答案變得廉價甚至免費。那提出正确的問題、好的問題就比答案更重要。”
網際網路時代，工具擺在所有人的面前。同樣是Excel，有人隻會做表格，有人卻拿來制作遊戲。ChatGPT的操作更簡單，但它需要你掌握有效提問的能力，來切入人工智能的敏感地帶。當然，對于中國人來說，還有一項能力需要掌握，那就是如何準确運用英文提問。
接下來，不妨讓我們做些猜測。AIGC還能為影視行業帶來什麼？
我想，最大的可能，是撼動短視訊的地位。
長視訊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不能提供更多的興奮值了。今年熱播的幾部劇，本質上都取得了情緒的勝利。觀衆尤其是中國觀衆已經不願意走進影院看所謂的特效大片了。《速度與激情10》與《銀河護衛隊3》的票房說明了一切。他們更願意為能打動自己的東西買單。随着AI不斷進步，虛拟眼鏡、頭盔、腦機裝置是不是也可以不斷發展？還記得前幾年頗為流行的互動劇嗎？
《速度與激情10》
長視訊的出現，将人類幾千年形成的閱讀習慣剝奪了。如果看書隻是為了聽故事，那劇集、電影無疑更生動。而短視訊的出現，則讓長視訊失去了自己的優勢。前者的節奏太快了。但AI技術可以讓人類心甘情願地慢下來。它不制造焦慮，也不産生集體互動。每個人都可以沉浸在自己的“桃花源”中。
前兩天，我在B站看到一個視訊。隻要戴上Facebook（如今改名Meta）家的VR裝置Meta Quest 2，就可以玩一款音樂遊戲《Maestro: The Masterclass》。在遊戲中，玩家扮演一名指揮家，很是酷炫。我已經準備下單了。
【文/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