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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姑抗日,這不是神劇

1942年9月,新四軍岡西武工隊隊員魏正坤接到指令(“岡西”指原黃岡縣的西半部,即現在武漢市新洲區),去敵占區漢口執行一項任務。别看魏正坤當時才二十出頭,卻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隊員了。武工隊剛成立沒多久他就加入了,之前深入虎穴,執行過很多危險任務。當時,他在武漢三鎮頗有些名氣,敵人對他可謂又恨又怕,正在大力緝拿他。不過這一次的任務,看起來有些特别,因為要去的地方,是漢口鬧市區的一處尼姑庵。這次到底是什麼任務呢,難道會有神劇裡的情節發生嗎?這件事情要從頭說起。

尼姑抗日,這不是神劇

1939年春節後,老共産黨員邱國卿,以漢留農會山(相當于洪門的幫派組織)大爺的對外身份,來到武昌。他的同鄉有很多在武昌、青山一帶幹苦力活,飽受日寇的壓迫和淩辱。邱國卿加入苦力群中,發動大家控訴日僞的罪行,介紹家鄉在共産黨上司下紛紛起來抗日并取得節節勝利的喜訊,啟發勞工起來與日本鬼子作鬥争。經過一段時間的串聯組織,秘密地成立了一支有二、三十人的岡西武工隊。

尼姑抗日,這不是神劇

這一年6月,剛滿18歲的魏正坤加入了這支武工隊。當時以為既然是武工隊,自然是要發槍的。可是過了很久,不要說發槍,就連發槍的意思也沒有流露一點。後來他找了個機會,向政委要槍。政委說:“你要槍嗎,那很好呀。不過,還得你自己去搞。”接着,政委給魏正坤做了細緻的說服,又講了武工隊的性質、任務和目的,這才使魏正坤的思想開了竅,明白上級不但不給武工隊員發槍,還要武工隊員搞槍交給上級,這就是任務,這就是抗日。從此魏正坤下定決心,到日本鬼子那裡去搞槍。

魏正坤一開始在武昌陳家灣一帶活動,搜集日僞方面的情報。他和其他幾名隊員在那邊的日軍軍械庫裡面做過很長時間的苦工,還扛過槍支、彈藥,軍械庫的房子、院子、道路非常熟悉,站崗的、值班的日本人也認識了不少。魏正坤與其他隊員商量後,報武工隊上司準許,決心從這個日軍軍械庫裡搞槍。

1940年農曆9月上旬的一天夜晚,天空有半邊月亮,不怎麼黑。魏正坤一行6人來到武昌三層樓附近,繞着荒湖場子、低窪地帶接近軍械庫的圍牆。觀察了一會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後,便翻門進去。沿着泥水溝迅速運動到庫房門前。這是一座很普通的房子,當他們拿出錘子、取子、鉗子、鐵棍等工具扭鎖撬門時,一個巡邏的日本兵慢悠悠地踱過來,他們連忙趴在泥水溝裡。巡邏的日本兵轉過屋角後,他們又幹起來。不料,由于用力過猛,弄出了響聲,驚醒了睡覺的日本兵,情況一下子又緊張起來。這個日本兵走出宿舍連喊了兩聲,那意思是“誰”、“什麼響”,接着又四邊張望了一會,見沒有什麼動靜就又回去睡覺了。

門終于撬開了。六個人摸了進去,一共扛了4挺輕機槍和3條步槍,接着又抓子彈。這時發現了一個疏忽的地方,沒有準備麻袋來裝子彈。隻好抓起子彈往每個人的衣服口袋裡裝,直到裝不下為止。接着,他們沿着原路線撤出軍械庫,專檢荒場子、樹林子、湖汊子趕路,時間不長就到了青山下的團房。這裡有武工隊建立不久的秘密渡口,駕船的交通員将他們送到江北岸的桂家洲。從桂家洲步行到窯頭,再橫穿武湖到楊裴的蔡郊。此時是落水季節,武湖還有薄面水,他們卷起褲腿涉水行走了20多裡,第二天在孔埠附近找到政委。政委看到魏正坤他們的戰果,高興地連聲說:“好,好,太好了,我們就是缺機槍,甚至做夢都在想機槍。”這批武器,後來交給了新四軍鄂東獨立團。

尼姑抗日,這不是神劇

搞了槍以後,魏正坤決心找機會活捉幾個日本鬼子才過瘾。1942年初,他和幾名隊員在武昌三層樓日軍軍馬場附近幹苦力。利用這個機會,他們對這一帶做了偵察。觀察、比較了幾天後,覺得軍馬場那裡場子寬、房子簡陋,也沒多少崗哨,每天隻有兩個日本兵在那裡照料馬群,好對付。

行動那天晚上,他們4個人爬進軍馬場。哪曉得在馬場裡轉了一圈,也沒見到一個日本兵。怎麼辦,撤回去又不甘心。幾個隊員一碰頭,大家想到一塊了,既然進來了,就不能空手回去,于是決定牽馬。4人到馬群裡,每人選了一匹好馬,轉身搬出4套馬鞍。悄悄地将馬牽出軍馬場,然後飛身上馬,直奔青山下的團房秘密渡口。渡江後,策馬揚鞭,找到武工隊上司。後來,這幾匹馬交給了新四軍野戰部隊。

魏正坤先是搞了槍,後來又搞了馬,這次去尼姑庵,難道是要……

這個尼姑庵位于漢口漢中街,名叫九蓮庵,來頭不簡單,是新四軍在武漢一處隐蔽很深的地下交通站。這個交通站的站長,同時也是這個尼姑庵的主持尼姑,更是一位傳奇人物。她法号法正,出家前的俗名叫曾賽珠。

尼姑抗日,這不是神劇

曾賽珠,湖北麻城人。早在大革命時期,她和姐姐曾賽華,就沖破家族中重男輕女的陋習和包辦婚姻的束縛,一起參加了農民協會,曾經出席湖北省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後來,姐妹倆投身于王樹聲上司的部隊,參加了黃麻起義。

曾賽華在一次戰鬥中壯烈犧牲,曾賽珠被打散。在找不到組織的情況下,曾賽珠進入武昌佛學女衆院學習,出家當了尼姑,後來在漢口漢中街開了個尼姑庵,自己當主持,又收了一批弟子。

抗戰爆發前後,曾賽珠與組織重新聯系上了。雖說她已出家,但她仍然擁護共産黨,支援新四軍,痛恨日寇漢奸,有強烈的愛國心,關鍵時刻不懼風險,敢于犧牲。不但自己投身抗日,還帶動了一批弟子加入到抗日活動中。

在解放前的上流社會當中,信佛是一件很流行的事情,特别是一些上層婦女,精神空虛,要在宗教中尋找慰藉。曾賽珠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出入上流社會,廣泛結交武漢軍政、工商、金融等權勢階層人士的家眷,像老夫人、姨太太、少奶奶、小姐、公子等,深得他們的敬重。這也為她開展地下抗日活動帶來了很多友善。

這一次,上級派魏正坤找曾賽珠,是要曾賽珠幫忙搞一批東西,這種東西當時比黃金還貴重——西藥,特别是治療槍傷的藥。

當時新四軍戰鬥頻繁,傷病人員為數不少。後方醫院急需各種藥品,特别是根據地不能自産的西藥。而敵人也深知這一點,對西藥實行壟斷經營,對外控制極嚴,搞西藥比搞武器還難。日僞特務有時還利用這一點,用緊俏西藥作為誘餌,抓捕抗日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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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魏正坤帶着上級的一封密信,從陽邏搭船到漢口四官殿,步行到漢正街、漢中街一帶。他先在周圍轉了一圈,對這一帶的街頭巷尾熟悉以後,再裝作香客,走進九蓮庵。

九蓮庵的香火看起來不錯,進來燒香拜佛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服飾華麗的有錢人。每逢這類人進出時,都會有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尼姑迎送。魏正坤猜她可能就是曾賽珠,悄悄問了一個小尼姑,果然不錯。

魏正坤一邊裝作燒香拜佛,一邊暗暗觀察四周,找了個人少的時機,與曾賽珠對上了暗号。接着,魏正坤把密信交給曾賽珠。曾賽珠看過信後,明白了自己的任務,讓魏正坤過兩天再去找她,

兩天後,魏正坤又來到九蓮庵。在一間密室裡,曾賽珠給他一袋藥品。其中有4瓶粉末狀的“尼克露”,内部價也要二十塊大洋一瓶,市面上拿金子也買不到;日本産的“海金方”,治外傷有奇效;還有一種叫“沙林”的白藥水,可以用來清洗傷口,殺菌消毒,效果比根據地醫院常用的鹽水強多了;此外還有其他一些藥品,大大小小有三十幾盒。

魏正坤将藥品裝進綁帶,貼身攔腰一紮,再套上兩層外衣,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破綻。曾賽珠叮囑道:“這些是拿金子也買不到的東西。你千萬要小心,要是日僞軍查出來了,非殺頭不可。”魏正坤笑着答道:“你放心,我是孫悟空,他們抓不到我。”

魏正坤帶着這些寶貴的藥品,安全地傳回了根據地。此後,魏正坤真像一個孫悟空,一會兒是大老闆,一會兒是僞軍長官,一會兒是日軍翻譯,先後二十多次找曾賽珠拿藥,後來也有其他武工隊員去,每月兩次,直到抗戰勝利。除西藥外,他們還從九蓮庵運回過辦公用品、印刷器材、染布顔料等緊缺物資。除此之外,曾賽珠還曾募化到五千多塊銀元,收集到100多條槍、5000餘發子彈送給新四軍。

曾賽珠搞藥品,也不總是一帆風順。有一次,她搞藥回來被一個 日僞稽察跟蹤到九蓮庵。稽查追問她為什麼買西藥,誰讓她買的。她鎮定地說:“我們出家人也要活命。生活困難,開荒,種點蔬菜雜糧,難免刺破皮、劃開口,還有得破傷風的,不搞點藥治一治,怎麼辦?” 稽察橫蠻地說這藥來路去路都不明,揚言要沒收。曾賽珠故意說是某某長官的老夫人、某司令的太太給的。這時求神拜佛的那些官太太、官小姐們也圍了上來,紛紛指責稽察不對,當地的保、甲長們也趕來為曾賽珠辯解。這個稽察見勢不妙,發現搞不好會牽連到什麼大人物,引火燒身,隻好悻悻而去了。是以說,真實的尼姑抗日,不是神劇裡演的那個樣子的。

尼姑抗日,這不是神劇

抗戰勝利後,曾賽珠仍住九蓮庵。渡江戰役打響時,她幫助邱國卿組織船隻和物資,支援解放軍渡江作戰。解放後,曾賽珠進入武漢市婦聯工作,由于工作出色,名字還曾經上過1950年的人民日報。

至于魏正坤,他在這個武工隊裡一直戰鬥到抗戰勝利,繼續書寫着傳奇。1943年6月,他帶領幾個隊員,赤手空拳,活捉了三個全副武裝的日本兵,繳獲3支步槍和幾十發子彈;1943年7月,在内應的配合下,他們從武昌震寰紗廠搞到了9挺機關槍;1945年2月,根據上級提供的情報,武工隊從武昌洛咖山(武漢大學所在地)日軍軍火庫裡,搞到了2把手槍、2挺機槍、80條步槍、14箱子彈,外加兩男一女三個日本俘虜……

可惜的是,作者查遍相關文獻,也沒能找到主人公魏正坤後來的經曆和照片,隻知道他活到了改革開放的年代,對着史料征集人員,裡留下了這段傳奇經曆。本文在此也隻好稍顯遺憾地結束了,也希望知情的讀者,能夠在留言裡補充。

本文作者:季雨,“這才是戰争”加盟作者 ,未經作者本人及“這才是戰争”允許,任何媒體、自媒體不得轉載,違者必追究法律責任,讀者歡迎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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