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為啥活得尴尬?根本原因在于她和所有女人的想法截然不同
賈府大太太邢夫人雖是大老爺賈赦的太太,卻也是個尴尬人。因為曹公直接在回目中用《尴尬人難免尴尬事》将她在賈府的身份、地位和處境直接定性為“尴尬”,為何說她是尴尬人呢?

01 身份尴尬,地位尴尬
邢夫人是填房,填房地位介于原配和小妾之間,原本身份就有些不上不下。填房不是小妾,從表面看去遠比小妾體面,但若小妾得寵而填房不得寵,那麼填房實際上還過得不如小妾。
邢夫人嫁的人是賈赦,而賈赦是個無德無能也無才的人,連他母親史太君都不大喜歡他,說他放着身子不保養,反而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的。
也許賈赦并沒有特别寵愛的小妾,不過是見一個愛一個而已,但這樣一來,邢夫人的身份更為尴尬,因為這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容忍賈赦一個又一個地納小老婆,而邢夫人的正房太太身份就如同一個擺設。
她膝下非但無兒無女,而且對賈赦的兒子賈琏和庶出女兒迎春也都感情平淡。名義上賈琏和迎春都是她的子女,但實際上,迎春反而和嬸娘王夫人更親,即使有了委屈,也隻是到王夫人處哭訴。
也許,在邢夫人看來,無兒無女一生輕松,還落個“幹淨”,但她卻不懂,生兒育女這過程中的艱辛和幸福以及成就感。
無論是賈母還是王夫人、薛姨媽等人,身邊多少有個親信或是信得過的丫頭、媳婦等,唯獨邢夫人沒有。這不奇怪,她在賈府是“兒女奴仆一人不聽一人不靠的”,她身邊不僅沒有幾個能幹俏麗的丫頭,偏偏還有幾個不省事的陪房,時常在她身邊惹是生非。
02 處境尴尬
邢夫人在賈府處境是十分尴尬的,故事開始,表面看去她和婆母、妯娌之間和和氣氣,但随着情節發展,我們發現婆婆賈母壓根不喜歡她,隻是出于自己的地位和修養,不大對她發脾氣。
而她和妯娌王夫人之間,也是明争暗鬥,隻是不露聲色而已。至于兒媳王熙鳳,對她壓根看不上,而她也不喜歡這個伶俐出挑的媳婦,隻要逮着機會,就借自己婆婆的身份,給鳳姐難堪。
“兒女奴仆一人不聽一人不靠的”邢夫人,其實除了自己屋裡那些婆子們,沒有任何親信。
尴尬的處境導緻她在賈府幾乎步步艱難,因為凡有大事發生,她身邊都沒個人給她通風報信,導緻她常常是最後一個才知情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賈母因她要讨鴛鴦而發怒,此時幾乎人人受牽連,好在有探春、鳳姐等人解圍和打趣,賈母才算開解些。這時底下丫鬟報:“大太太來了。”
賈母才發怒完,邢夫人尚不知情,如果她一頭走進來,不僅賈母更生氣,就連薛姨媽及探春黛玉寶钗等晚輩也難堪,請看原文描述:
話說王夫人聽見邢夫人來了,連忙迎了出去。邢夫人猶不知賈母已知鴛鴦之事,正還要來打聽資訊,進了院門,早有幾個婆子悄悄的回了她,她方知道。待要回去,裡面已知,又見王夫人接了出來,少不得進來,先與賈母請安,賈母一聲兒不言語,自己也覺得愧悔。鳳姐兒早指一事回避了。鴛鴦也自回房去生氣。薛姨媽、王夫人等恐礙着邢夫人的臉面,也都漸漸的退了。邢夫人且不敢出去。
這一事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呈現出邢夫人的尴尬處境,想必她的尴尬不止是這一件事,作者未寫出來的更多。
如果有人事先給邢夫人通風報信說賈母發怒了,那麼邢夫人就可以不用到跟前來讨一鼻子臊,等事情平息了,賈母也消氣了,她再到跟前承歡孝順,賈母想也不會太為難她。
但正因無人事先告訴她,是以他已經走到跟前,到院門口了,才有幾個婆子悄悄告訴她,這時裡頭丫頭已經通報了,她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不僅自己為難,也讓妯娌親戚兒媳和侄女們難堪。衆人都知道怕“礙着邢夫人的臉面”,漸漸回避。
而賈母見大家都識趣地退了,才說了一長串的話數落她。她白讨了個沒意思。
03 想法尴尬
《紅樓夢》裡的語言,有的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比如形容一個人想法或做法奇怪,常用“牛心古怪”或“牛心左性”,寶玉和賈蘭都曾被這樣評論過。
邢夫人也是個牛心左性的人,作為女人,她一生中最大的悲劇在于她看不懂人倫常情。而這是她活得尴尬的最根本原因。
邢夫人對婆母也談不上多孝順,對子女毫無憐愛保護之心,對兄弟手足也是決絕無情,導緻她親兄弟都對她抱怨個不停。
且看迎春乳母偷走累絲金鳳又因聚賭獲罪後,邢夫人對迎春的一段訓斥:
邢夫人因說道:“你這麼大了,你那奶媽子行此事,你也不說說她。如今别人都好好的,偏咱們的人做出這事來,什麼意思!”……邢夫人道:“……如今她犯了法,你就該拿出小姐的身份來。他敢不從,你就回我去才是。如今直等外人共知,是什麼意思!再者,隻她去放頭兒,還恐怕她巧言花語的和你借貸些簪環、衣履作本錢……若被她騙去,我是一個錢沒有的,看你明日怎麼過節!”
迎春不語,隻低頭弄衣帶。邢夫人見她這般,因冷笑道:“總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對兒赫赫揚揚,琏二爺,鳳奶奶,兩口子遮天蓋日,百事周到,竟通共這一個妹子,全不在意……況且你又不是我養的,你雖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該彼此瞻顧些,也免别人笑話……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的,這裡探丫頭也是二老爺跟前人養的,出身一樣……從前看來,你兩個的娘,隻有你娘比如今趙姨娘強十倍的,你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麼反不及她一半?……倒是我一生,無兒無女的,一生幹淨,也不能惹人笑話議論為高。”
這段訓斥裡,邢夫人對迎春講的話,哪裡像一個嫡母對庶出女兒的訓導呢?王夫人再怎樣木讷或狠毒,也絕不至于這樣對庶子女說話。
邢夫人的話裡,從責備、诘問、威脅到比較、諷刺、挖苦、挑撥離間,幾乎沒有一句話是入情入理、懇切得體的。
雖說迎春不是她親生女兒,但她到底是賈赦的正房太太,從當時社會的律法和人情倫理來看,她是完完全全負有養育教導迎春的責任的,但她卻沒有盡到責任。
再者,她最後一句話,倒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恨,“倒是我一生,無兒無女的,一生幹淨,也不能惹人笑話議論為高。”
在古代,女人生兒育女幾乎是義務,尤其是生兒子。如果自己生不了兒子,為香火計,做妻子的是要親自為丈夫選妾來生兒子的。清朝末代狀元張謇的妻子,就曾多次親自為丈夫選納小妾,并要照看小妾生下丈夫的兒子,這是她的責任和義務。
現代社會自由多了,不想生兒育女的人也很多見,但即使放到現在,邢夫人的看法仍是有問題的。
有人說兒女都是債,無論怎樣,生兒育女既是人倫常情,也是自然規律,符合天道。既然是規律,我們就不能違背,無兒無女雖說“一生幹淨”,但同時也少了很多應有的樂趣,兒女未必不能是父母的助力,邢夫人的看法無疑太片面。這從側面反映的是她的自私。
她完全隻為自己着想,隻要自己“不能惹人笑話議論為高”就行,她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打擾或妨礙自己的生活,也不願為他人付出。
正是以,她出嫁時才将所有家産帶進賈府,兩個妹妹一個過得貧苦,一個仍未出閣,導緻弟弟隻能上賈家來找她要錢。娘家兄弟尚且抱怨她,何況賈家上下呢,是以尤氏才感歎:
“你聽見了?這是北院裡大太太的兄弟抱怨她呢。可憐她親兄弟還是這樣說,這就怨不得這些人了。”
這就說明,邢夫人真實的處境已不止是尴尬,而是衆人背地裡都對她感到不滿和怨恨,這是她最大的悲哀。
參考文獻:《紅樓夢脂彙本》,曹雪芹著,脂硯齋評,嶽麓書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