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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戰英雄被關押,遭非人折磨:盛夏喂蚊子,随手一拍滿手血

海戰英雄被關押,遭非人折磨:盛夏喂蚊子,随手一拍滿手血

海戰英雄張逸民回憶錄

注:發文有删節,“101”系四野林總在戰争時期的代号

【這是一部留給曆史的回憶錄。真實的曆史記錄是反思錯誤的一面鏡子,真實的運動中人性也往往是會極度扭曲的。我們永遠不應該再走那條曾給國家和民族帶來無窮災難的“極左”之路了。——張逸民】

1972年春節将至,南京湯山學習班結束了。我們這些“艦隊**小集團”被采取了隔離審查措施的人,全部被武裝押送回東錢湖東海艦隊機關駐地。我們被關押在艦隊後勤部的幹部宿舍區,每人被限制在一個所有窗戶都被焊上鐵條不到10平方的單間裡。我也算是個老兵了,長時間天不怕地不怕,但個人終究是抵抗不了強大的組織。在湯山他們給我羅織了所謂的“七大罪狀”,雖然條條都是“莫須有”,沒有半點真實,但他們有權、他們嘴大,照樣可以用這些虛假罪名将我批得體無完膚,髒水潑了一層又一層。從失去自由的那一天起,我便沒有了對的這“七大罪狀”的真僞的申辯權。一旦被宣布隔離後,人不但沒有了發言權,更沒有了自我保護權,甚至連生命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下。

說句心寒的話,回到東錢湖,我的名譽、我的尊嚴、我的忠誠、我對事業的激情,在湯山全都被他們徹底消滅掉了。剩下的張逸民,僅僅是個靶子而已。展望前景,一片茫茫。

海戰英雄被關押,遭非人折磨:盛夏喂蚊子,随手一拍滿手血

我獨自躺在囚室的床鋪上,思考着自己被關押後的精神狀态。被關押後,他們對我們這些關押人員采取的措施是隔絕和封閉你與外部的一切資訊接觸,包括人、報紙、廣播和任何文字類的紙片。這種封閉是極其殘酷的,當一個人被完全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并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後,他的大腦很快就會枯萎。你對現在的形勢一無所知,你與外部的資訊管道也被掐斷。每天見不到報紙也聽不到廣播,什麼消息都被封鎖,人很快就會變傻了。

與此同時,我們這些人隔離後的生活上也是遭受嚴重的虐待,這使得我的體質每況愈下。而自己這樣的狀态,正是他們所期待的。想當初我是多麼精神幹練,現在才被關押半年,囚徒那種半死不活的呆相就出來了。不僅病态有了,連人都變呆、變木了,簡直不敢再去多想。我若是再這般繼續下去,不僅要丢了性命,還會對身上的髒水無法清除,那可是死不瞑目啊!我立即警告自己,我不能由他們牽着鼻子走,任由他們折磨。要抗争,要最大限度地赢回自己做人應有的權利。

東錢湖1972年的冬春特别長,又特别寒冷,氣溫常降到零下5度左右。我們這些事實上已經被劃為“敵人”的人,天天吃着冷飯冷菜,連口湯都喝不到。能禦寒的衣物被褥也極為簡單有限。真的是難熬啊。連我這樣年輕點的都感到難熬,可想而知其他一同隔離的那些年老體弱的老兵們更是一種折磨了。那日子不是按天算,而是按分秒來計啊!

剛挨過了寒冷,又迎來的是南方的酷暑。五月的初夏,東錢湖已成了蚊蟲的天下。内鬥的殘酷往往就在于一旦你成為失敗者,那是連一丁點的權利都沒有了。勝利者可以任意淩辱、可以任意虐待自己曾經的同志。戰争年代對待戰場上的俘虜,我軍曆來都有優待俘虜的政策,而且是在認真貫徹執行的。而今天,對待自己曾經的同志和戰友,卻是甚于敵人般的虐待。這種虐待表明的是一種“政治态度”。

在艦隊關押期間,他們發明了一種折磨人的手段叫“喂蚊子”,酷暑難當蚊子飛舞中他們故意把你的門窗全開,不給你蚊帳,就這樣天天讓你在蚊子的圍攻下慢慢地折磨你。

海戰英雄被關押,遭非人折磨:盛夏喂蚊子,随手一拍滿手血

關押在東錢湖期間,不僅每天要“享受”特大個兒的蚊蟲叮咬。這裡還有更加狠毒的東西,那些如狼似虎的看守人員。到東錢湖後一天,我突然發現看守中有一位是舟山基地警衛連的班長,隻知道姓劉,名字不記得了。“101”事件發生後,他在警衛連裡成了反李靜、反張逸民的英雄人物,現在又被派到東錢湖來看押我們。他在東錢湖專門負責在我屋裡的值班,他第一次進屋就面色兇狠地對我說:“張逸民,你還認識我嗎?現在你要聽我的指揮,要老老實實不準亂說亂動。”他的話,我連回答都沒有。他是河北灤縣人,在我心裡,他隻是個農民而已。但我也知道,我以後的日子也不會舒服了。

6月中旬,我終于抓住了這些家夥使壞的機會,像沉雷般地大鬧了一番。讓負責警衛工作的人非得出面處理不可,鬧得艦隊“清辦”極為被動,最後“清辦”負責人王耀禮等人不得不離開東錢湖又回到舟山了。

事情是這樣的,五、六月份東錢湖的蚊蟲肆虐得特别厲害,而負責我們這些人生活的“清辦”人員又故意不發蚊帳給我們,每天早晨起床,住屋的牆壁上密密麻麻爬滿了肚子全是紫黑色的蚊蟲。我的床鋪就在屋子一進門的靠牆位置,随手往牆上一拍,滿手是血。為了能找個借口,我每天早上起身就拍打蚊蟲,兩個月下來現在牆壁已滿是蚊子留下的血迹。隻要等來了機會,這就是我受虐待的證據。

6月中旬,東錢湖一絲風也沒有像罩在蒸籠裡一般。這一年中汗流浃背的暑天提前到來了。天氣這般熱,專案組把我們這些隔離審查人員故意圈在狹小的囚屋裡不準出來。這還不算,一天姓劉的看守又故意将我屋裡的照明燈換了個300支光的大燈泡。夏季大熱天本來就汗流浃背,現在換了個300支光大燈泡,白天黑夜點着更是火上加油,屋裡溫度一下升得更高了,連呼吸都感覺困難。

我先是平心靜氣跟他說:“小劉,這麼熱的天氣,你換上300支光的燈泡,我晚上睡覺離燈光隻有兩米距離,我能睡嗎?大熱天的,你們這麼做不合适吧?”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你不用管,這是專案組的規定,再說這屋子裡我說了算。”是啊,此刻,他是精心挑選過來的打手,他很清楚他主子的心思,隻有我們受罪他們才開心。我碰了一鼻子灰後,琢磨采用什麼辦法來制止這種非人性的“酷刑”。後來我想出來一個好辦法。我要等到半夜起身在囚室視窗大喊大叫,讓周邊幾幢樓的人都知道我們遭受到的這種非人道做法,并通過他們讓更多的人知道才好。房間裡的看守是輪着值守的,每天半夜12點交班。我要等到劉某夜晚當班時采取措施才行,因為這是發生在他手裡的事。

海戰英雄被關押,遭非人折磨:盛夏喂蚊子,随手一拍滿手血

張逸民在撰寫回憶錄(攝于2014年)

一天劉某當班了,屋子裡默默無聲,這是個無風的東錢湖,悶熱又加上蚊蟲叮咬,滿身全是汗水,我在熬時間。真是苦等到半夜啊!這既是一場智慧的較量,又是是與非的大角力。11點一刻,我突然起身站在打着鐵條囚室的視窗大喊大叫:“我的住房裡裝上300支光的大燈泡,要烤死人了。艦隊‘清辦’太沒人性啦!這是官報私仇啊!”我用平生最大的力氣喊叫起來。我這一喊,劉某完全傻愣住了,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被關押在另一間裡的戴濤,他也在北窗戶大喊:“熱死了,這是警衛不讓我們活啊!”這一間房裡兩個人都在齊聲大喊,那震動是很大的。我估計這一折騰,不僅我們這些被關押的人都驚醒了,甚至連周圍的住家和專案組、看守人員們全被喊叫醒了。我鬧的目的,就是要喚醒好人,震驚壞人。

我們大約大喊大叫了十多分鐘後,果然門外有人在大聲嚷嚷:“張逸民,你深更半夜吵什麼?”我一聽這說話的聲音,就曉得這是舟山基地司令部的副參謀長王耀禮。我的第一個反應:怎麼會是他?是誰派他來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是基地的老司令派他來的!

王耀禮,我到舟山時他時任後勤部長。他是個1937年入伍的老抗戰、老八路,算是跟基地上司都有相同資曆的人物了。盡管他資曆老,卻是位對後勤業務一問三不知的老資格。

在舟山工作後,曾發生過兩件事讓我和李靜狠狠地批評了王耀禮并是以産生芥蒂。

第一件事是我們到舟山任職後不久,基地曾安排後勤部上司班子專題彙報後勤工作。而這第一次的工作彙報就砸鍋了。緣由是他們以為我倆還和前任一樣是可以随意應付糊弄的,沒想到會上,李靜要求後勤部長親自彙報、親自回答問題。結果王耀禮對後勤工作是一問三不知,彙報會僵在那裡彙報不下去了。與此同時參加彙報的後勤部一位方姓副部長又坐在一旁閑着沒事般嗑着瓜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一下子惹惱了李靜。李靜起身大吼了一聲:“這是什麼彙報,部長一問三不知!副部長在旁邊嗑瓜子。這是彙報工作,不是茶話會!”

海戰英雄被關押,遭非人折磨:盛夏喂蚊子,随手一拍滿手血

張逸民親筆撰寫了77萬字的回憶錄(2013年)

然後指着方姓副部長說:“你一個副部長竟然目無上司。你好大的膽。今天的彙報工作結束。”說完話轉身走人了。吓得方姓副部長把瓜子撒了一地,其他人一臉尴尬不知所措。這樣的結果是後勤各位上司絕不曾想到的,這至少是給後勤各位上司一個難堪,讓他們一班人都下不來台。此刻我無法離開,隻好晚走一步給大家打個圓場找個台階。我讓他們回去後抓緊時間做好準備,下次彙報必須有備而來。

而我們與王耀禮的第二次沖突,發生在基地黃家岙的炮彈倉庫。也是在我們得知黃家岙倉庫130炮彈發生鏽斑的情況彙報後,李靜得知這一情況很是放心不下,他和我便又親臨黃家岙倉庫進行現場檢查。在倉庫,李靜詢問為什麼炮彈擦鏽工作進展這麼緩慢時,倉庫主任彙報說:“擦拭工作進度本來就慢,現在每天還至少要抽出一個多小時時間組織擦炮彈的民工學毛著。”李靜說:“要是不學毛著呢?”倉庫主任回答說:“至少每天能多出一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這樣可以提高炮彈的擦拭進度。”李靜當即表态說:“從明天開始暫不學毛著了,你們要組織民工集中全部精力把炮彈擦好。”

此刻,陪同在我們身邊的王耀禮發話了:“學毛著的時間誰也不能動,那是林副統帥定的,是雷打不動的。”

王以為他這麼一說會把李靜吓回去。哪知李靜轉過身對王耀禮說:“你算老幾,你敢改變我的講話内容。”接着又說了句重話:“從明天起堅決把學毛著的事放下來,要全力擦炮彈。王耀禮你若敢違背我的決定,我首先将你撤掉,聽懂嗎?”說完,李靜轉身走了。李靜走後我對王耀禮說:“你這樣較真是錯誤的。目前倉庫的戰備工作,沒有什麼比早日把炮彈鏽斑擦掉更重要了。你必須按司令員的要求趕緊動員大家去擦炮彈。”我在舟山基地工作兩年另九個月,我對王耀禮的長短處甚是了解。總之,他就是這麼一個依賴左右“拐杖”混日子的老資格。

王耀禮來了,一進屋還擺那副架勢:“張逸民,深更半夜你吵什麼吵?”我接過話來:“噢,王耀禮,怎麼會是你?今天太巧了,既然是你王耀禮負責管理我們這些人的生活。那好,現在這些問題全要由你來解決!”王耀禮說:“有什麼了不起的事?都是雞毛蒜皮的事,大叫什麼?”

我又說:“這不是雞毛蒜皮的事,都是大事,都是能出人命的大事。王耀禮,你說說,這十平方米的屋子夏季又這麼熱,你為什麼要在屋裡換上這300支光的大燈泡?是嫌照明不亮嗎?不是,你這是惡意整人!這麼熱的天氣,加上300支光燈泡烤,你想把我烤熟了嗎?你說,這是不是你在蓄意報複我們?”王耀禮那副陰沉的臉上,出現一絲微笑,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就别得理不饒人了。”

“好,你現在要解決第二個問題:你看看這牆上有多少蚊蟲血迹?現在是炎夏,東錢湖蚊蟲這麼多,你為什麼不給我們發蚊帳?你是存心讓我們這幫人喂蚊子嗎?王耀禮有本事你别耍陰招,你這種報複法太沒人性啦。”他自知理虧,連聲說:“近幾天就發,近幾天就發。”

我又說道:“你現在要給我們解決第三個問題,我們到東錢湖這麼久了,天天一直吃冷飯,連口湯都喝不到。今天你必須解決飯盒問題!”他也答應了解決飯盒問題。

我當然知道,他如此這般對待我們,既是對過去我們工作中對他的批評采取的一種報複行為,也是秉承了他主子的旨意的。但經此一鬧,我們的要求也都得到了解決。

海戰英雄被關押,遭非人折磨:盛夏喂蚊子,随手一拍滿手血

張逸民與當年警衛老兵在一起(2013年)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