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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依之地》:心靈史·精神譜·風情畫

作者:藝綻

華人導演趙婷的《無依之地》在很多人看來是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有力競争者,該片早在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上已斬獲金獅獎,趙婷也成為繼侯孝賢、李安、張藝謀、蔡明亮、賈樟柯後,第六位獲得該獎的華人導演,再加上是女性,隻有38歲,這幾個标簽貼在一個人身上,想不成為熱門話題都難。

《無依之地》:心靈史·精神譜·風情畫

《無依之地》是一部标準的公路電影,劇情非常簡單:女主角弗恩原本在内華達州昂皮爾一家石膏闆工廠上班,在經濟大衰退的時候,因石膏闆需求下降,工廠随之關閉。在丈夫去世後,弗恩決定離開昂皮爾,開着房車開始在全國流浪。她本可以在一個地方找份穩定工作定居下來,但是她沒有;她本可以和路途中遇到的非常有默契的戴夫重建家庭,但是她逃離了;她還可以回到富有的妹妹家,但她還是選擇了再上路。這些舉動對于沒有這種文化背景的中國觀衆,确實難以了解。整部影片與其說是弗恩的流浪史,不如說是她的心靈史,更是一幅幅真實鮮活的美國西部底層人群的精神譜和風情畫。

《無依之地》:心靈史·精神譜·風情畫

弗恩到底為什麼不願意停留?為何要冒着因為沒有備胎死在荒野的危險繼續上路?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家的意義發生了變化。家對于她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當年她不顧家庭反對,和丈夫在高寒荒涼的昂皮爾定居,看得出兩人感情非常深厚。但是丈夫去世後,家已經崩塌,實際上是人生失去了最重要的支點,弗恩的生命進入了最黑暗最迷茫的時刻。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如果沒有最愛的人在身邊,該如何繼續下去?弗恩一路颠簸不停流浪,就是為了重新尋找意義。道路上變幻的風景、迥異的人物、真誠的交流,都是治愈心靈的良藥。從這點上看,這部電影和維姆·文德斯的《德州巴黎》有點相似,男主角特拉維斯與妻子的感情出現危機,他就不停地在德州的沙漠中行走,企圖消解精神上的痛苦。他們倆都選擇自我放逐,但都沒有徹底解決。

在趙婷的前一部作品《騎士》中,也有類似的表達。她沒有按照西部牛仔電影傳統去塑造那種粗犷陽剛的男性形象,而是講述了一個因騎馬比賽受傷的年輕騎士布拉迪艱難康複、重新追求夢想的過程,她選擇讓主角袒露脆弱與傷口,展示充滿英雄主義的賽馬競技場後的失敗的身影。《無依之地》同樣展現的是全球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被社會保障體系抛棄的“無地者”——他們中有身患癌症的中年婦女,有痛失愛子的老人,還有因為情感痛苦出走的年輕人,無一例外心靈都經受過巨大創傷,選擇通過流浪愈合傷口。但是,這部電影又不像紀錄片《美國工廠》那樣從社會學角度去讨論階級、體制、文化差異問題,它更像趙婷的偶像泰倫斯·馬力克的《生命之樹》那樣,以女性獨有的細膩,展現人的心靈自由如何與生命熱情交彙相融的過程,它是溫和的,平實的。一些場景——比如75歲的斯萬基為弗恩描述她在科羅拉多湖看到的那些充滿神秘主義色彩的自然奇景,比如弗恩默然漂浮于河流之中——呈現出一種東方式的天人合一與情景交融,也展現了一種原始、純粹、自由的生命觀,尤為動人。

有些人覺得趙婷對泰倫斯·馬力克的模仿太多,自己的藝術風格展現還差點火候,我以為這并不是什麼大問題。一方面,《無依之地》才是趙婷第三部作品,但她對人性情感的複雜度、人與自然關系的描摹探索已經如此之深入,在同齡人中已非常少見。另一方面,趙婷的處女作《哥哥教我的歌》從一開始就不是自我生命經驗的展現——既不像李安那樣可以拍出《推手》,也不像同為華裔女性導演王子逸的《别對她說》,也就是說,她沒有那麼強烈的自我意識要去表達,作者化程度少一些,但是她在東西文化融合上卻走得更遠一些。她主動聚焦美國當地少數族裔的生活,深入的是美國被忽視的文化群體、文化心理,這種深入的觀察力很快被好萊塢看中。趙婷已确定執導漫威電影《永恒族》,此片是否會成為李安式的《綠巨人》?美國觀衆是否買賬?這些對趙婷來說,是遠超于前三部的大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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