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惡狼襲村釀慘劇
文/權英俠
童年記憶中那些可怕的往事，令我此生難以忘懷。 一九六四年，我十四歲。這一年惡狼常在我們村裡村外出沒，就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之大事，這件事一直烙印在我的心裡。
獅子哥是獨生子，他家住在村裡的小溝口，隻有兩孔窯洞，屋子也沒有院牆。他和桂芳姐結婚半年多時間後，就背着鋪蓋卷上西藏拉薩工作去了。家裡就留下他年邁的老父親和年輕的妻子。桂芳姐賢惠、溫存、踏實、能幹，也很守婦道，待公公就像親生父親一樣。第二年桂芳姐生下了她的大女兒，起名叫品。西藏離老家實在太遠，交通又不友善，獅子哥攢着假三五年才回家探一次親。回家住上半年，屁股一拍就又走了。轉眼間到了一九六四年，他（她）們已經有了三個女兒。品從小聰明玲利，既聽話又勤快，常幫媽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比如掃地抹屋子、拉風箱、曬糧食裝口袋，還給爺爺端茶遞水，随爺爺一起到自留地裡去收菜等。人人見了都會誇她，說她是個很懂事的娃。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這一年的農曆3月28日傍晚，天陰沉沉的下着蒙蒙細雨，桂芳姐在家做晚飯，品和爺爺坐在椅子上喝茶。八歲大的二女兒獨幕喜劇忽然想尿尿，又怕天黑，就爬在姐姐品的耳朵邊上說了句，品就跟着妹妹一塊兒出去了。獨幕喜劇不敢朝前走，出了門蹲下就尿，品獨自進了茅房。突然獨幕喜劇看見像狗一樣的東西拉着姐姐品從院子裡飛跑出去，她趕緊跑回屋裡高聲大喊：
“啥把我姐拉走咧”！桂芳姐和公公急忙跑出窯洞到茅房看了一眼，哪裡還有品的身影？兩人一直跑到了溝口，邊跑邊喊：“品…品…，我的娃呀！品…品…娃呀！娃呀……”
溝口不遠處有個石碾子，是生産隊專為社員們碾稻谷用的。碾子傍邊蹲了兩個人，是副大隊長仲成哥和五隊隊長正在談事情。兩人聽到這邊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立即跑過來問：”桂芳，桂芳咋咧？”桂芳邊哭邊說：”狼把品娃拉走咧！”話音剛落她人就癱倒在地上。仲成哥立即高喊：“鄉黨爺們快出來，狼把娃拉走咧！鄉黨爺們快出來救人……！”
隔壁就住着幾戶人家，大叔大嬸大嫂們聽到喊聲全跑了出來。會芳嬸忙掐住桂芳姐的人中，一會兒桂芳姐才呼哧呼哧“哇地”吐了一口血出來，嗚嗚咽咽哭出了聲。
老場裡有口古鐘，“嗡一嗡一嗡”的響聲傳向了十裡八鄉。仲成哥邊敲邊喊：”鄉黨爺們趕快出來救人啊，狼把五隊一個娃娃拉走咧！快救人！狼把娃拉走咧！”聽到喊聲的人身上驚得直起雞皮疙瘩子。正在做飯的人慌忙撩下了手頭上活，吃飯的人也放下了手裡的飯碗，大夥操起家夥就朝北頭攆。村外的大溝小溝一時間布滿了人。大溝口有個狼窩，幾個青壯年鬥膽提着馬燈拿着梭镖鐵鍁貓着腰鑽了進去，洞很深但什麼也沒發現，隻好艱難地倒退了出來。人們把步子坡、老墳裡能藏得住身的圪崂拐角尋了個遍，從傍晚尋到了半夜，最後都沒精打采地撤了回來。
桂芳家的品爺爺在抱頭痛哭：“我這個廢人，咋就不知道跟着娃一道兒出去，我活着還有啥用，兒子回來我咋交待呀！”隊長及村民們都極力勸着品爺爺。隊上幾位大嬸大嫂也圍着桂芳姐邊哭邊勸：“桂芳，這事咱人老幾輩都沒經見過，誰也想不到會出這事。你甭哭咧。你看這屋裡老的小的還都要靠你，哭壞了身子誰來管他（她）們，獅子回來了我們跟他說。”
夜深了，留了兩位大嫂，其他人也錄錄續續回家去了。這一夜桂芳姐哭天抹淚嚎了大半夜，嗓子也哭啞了。
這一夜細雨也下個沒停，地上濕漉漉的，老天仿佛也在為這個苦命的孩子落淚。
天麻麻亮，雨也停了，東方泛起了魚肚皮。人們起得很早，連臨村的人也趕來幫忙了，個個手拿镢頭鐵鍁繼續出去尋找。麥田裡、桃園裡、老岸下、水渠邊能找的地方都去找了，最終在村邊大水渠外四隊桃園傍邊一塊麥田裡，看到被踩倒了草蓆子大的一片麥苗，幾個人走近前一看吓得驚出一身冷汗：“我的天呀，咋在這兒把娃吃咧！”衆人圍上去一看，麥地裡麥苗上一灘一灘的全是血，隻剩下血淋淋的頭骨和一隻腳。慘不忍睹！有人趕快叫來品爺爺拿個袋子把娃的骨頭和腳裝好拿去埋了。也有人在溝裡擔了兩擔土蓋在麥苗上。
可憐的品，她才剛十一歲。
自那天後，桂芳姐家一直有幾位婦女輪流陪着。
仲成哥和獅子哥是一塊長大的發小，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親自去郵局給獅子哥發了個萬分加急電報：“家有重大事，速回！速回！！”
自從女兒被惡狼饞食後，桂芳姐每日生不如死地煎熬着，品的身影總是在她眼前恍。她想起品成長中的點點滴滴。女兒從小就幫她幹活，跟着她吃苦。品的長像天生就很美麗，白白細細的皮膚，圓圓的臉蛋，雙眼皮高鼻梁，一笑臉上兩個小酒窩。苗條的身段，靈活的手腳，活潑可愛。她又想到女兒出事那天痛苦地掙紮，求救無援；女兒被惡狼一口口撕碎呑下肚裡的慘狀…，她的心徹底碎了。幾天時間，她渾身就脫了一層皮，整個人也失魂落魄得不像個人樣了。
十多天後，獅子哥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仲成哥和五隊隊長一塊去車站接的他，也把家裡發生的事如實告訴了他。這突如其來的噩耗，使他當時就蹲在地上放聲大哭。回到家後撲通一下跪倒在老父親面前說：“大（爸）我回來了，叫您受驚了，兒對不住您”。又對妻子說：“桂芳，你受苦了，我不怨你”。老父親見兒子回來，老淚縱橫對兒子說：”大（爸）沒用，把娃沒看好對不起我兒”。桂芳姐見丈夫回來，叫了一聲“富美”就暈厥過去。旁邊幾位婦女忙喊：“快，快拔頭發，掐人中，掐人中”。獅子哥猛地從地上爬起跑過去一撲子把妻子抱在懷裡：“桂芳，桂芳！”桂芳姐哽哽咽咽半天才哭出了聲。她邊哭邊錘自己胸口：“富美，是我對不起你呀，咱娃不當（可憐）啊！”“娃呀娃呀！媽的心都疼爛了呀。”兩口子一頓抱頭痛哭，在場的人無不跟着哭成了淚人。
兩天後，生産隊隊長親自出面去富美哥家告訴他：“咱隊地方少，給你在上場裡找了一塊兒地方，趁你在家蓋兩間廈房，一家人搬到村中間去住吧”。
幾年過後，富美哥的老父親也過世了，富美哥告别了鄉親們，帶着妻子女兒一塊去了拉薩，一家人這才算團圓了。
202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