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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为何建议王肃劝进司马昭,刘寔为什么能在商讨之列?

作者:李浩白的海洋

只见房门开处,衣袂翩翩、锦饰灿灿的钟会潇然而入,径向王肃长揖一礼:“王大夫,晚辈这厢有礼了。”

王肃满脸堆笑,上前牵了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侧头而问:“钟郎君深夜造访,有何赐教?”

钟会也不直说,似窈窕女子般拈一方丝巾轻轻擦了擦自己的脸颊,把那一张鹅蛋脸擦得雪白玉净的。然后,他才莞尔笑道:“今天这么晚还来打扰王大夫,晚辈是想当面请教您指点一下‘关窍’。”

“哦?钟郎君有何问题?”

“晚辈近来服侍大将军,见他极爱吟诵太祖武皇帝的《短歌行》,还叫裴秀派人去刻了一块紫檀木座右铭方牌摆在他书案之上……”

“座右铭方牌?大将军总不成把整篇《短歌行》都镌刻在了它上边吧?”

“大将军只在那方牌上镌刻了十六个鎏金篆字——‘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王肃脸上微微变色:“你……你……你倒是对这些细节很着意啊!”

钟会双眸一暗,在席位上伏了下来:“晚辈只怕是有些太迟钝了……居然不能体会大将军的钧意,险些误了大将军的大事!所以,情急之下,才不得不跑到王大夫您这里请求指示……”

钟会为何建议王肃劝进司马昭,刘寔为什么能在商讨之列?

钟会剧照

王肃隐隐明白了他此番来意,却佯装糊涂不明,道:“老……老夫哪有什么指示给钟郎君你?钟郎君天生颖悟、无所不通……又何用老夫指示?”

钟会咳嗽一声,凑近他的面前,满脸肃重地注视着他:“如今大将军上承先相国大人和忠武公之遗志,下启平吴靖蜀、底定四海之伟业,不得不于朝堂之上加重威仪以统摄万机!愚意以为,可以请王大夫您出面牵头推戴大将军晋郡公之爵、升相国之位、加九锡之礼,借此宣示天下而安定人心!”

听罢这话,王肃惊得瞠目结舌:“钟郎君,大将军乃是何等温良谦恭的高世君子,我等岂敢贸然推戴于他?”

钟会瞥了他一眼:看你王子雍还能装到什么时候?我已从何曾之处探听到了你曾向他暗示为司马昭晋公加礼的言行,你又能在我面前端得了多久?于是,他只得开口发言点向了要害之处:“王大夫,大将军素怀自谦恭顺之心,自然是高风亮节,令人感佩。可我们却不能因大将军之恭顺谦让而不为他晋公加礼啊!他接不接受,此乃他之素志;我等若不及时推戴,必将令后世之人讥笑我等无知无识啊!”

王肃听他句句来得切直有力,知道自己再不必在他面前游移试探了,便捋了几捋颌下的尺余须髯,微笑而言:“钟郎君你年纪轻轻,竟有这等尽忠报主的虔敬之心!老夫若再拂了你的美意,反倒有些见外了!——不过,依老夫之见,既是要为大将军晋公加礼,就还要有劳‘知阴知阳、知幽知明’的刘寔君一起来好好参详一番!”

钟会闻言,暗暗蹙了蹙眉头,心道:刘寔算哪根葱?一个区区的太学院博士而已!纵然有些虚名,也还是个庶族士子!凭什么让他来参详这为司马昭“晋公加礼”的大事?!一念及此,他脸上就带出了几分不悦之色:“王大夫,刘寔乃是一介寒儒,何足共议大事?你我二人议定即可……”

王肃笑得软中有硬:“刘寔虽然出身寒微,但他实是管辂大夫生前最得意的高徒,钟郎君不可轻看了。”

钟会眼珠一转:“可惜刘寔君只怕现在早已卧床休息了……”

王肃一抚垂髯,向南墙书架那边目光一瞥,徐徐道出:“不瞒钟郎君——刘寔方才正与老夫商议为大将军晋公加礼之事,恰逢你也来鄙府造访了……”

钟会为何建议王肃劝进司马昭,刘寔为什么能在商讨之列?

王肃

他话音未落,那座高高的书架背后,刘寔应声缓步而出,向钟会遥揖一礼:“刘某见过钟大人。”

钟会脸色僵硬了一下,眸中冷光一闪,却是朝他劈面就问:“刘……刘先生,王肃大夫赞誉你深得管辂大夫生前易学之心法,会斗胆请问:不知你可懂得管大夫的易学本源,究竟‘师’从何来?管大夫可是‘丈人’,你知否?”

刘寔知道他这是在考试自己,略一凝思,双眉一扬,迎视着他:“‘师’者,上顶于天则为‘蒙’,下及于地则为‘临’——君已‘蒙’而求我‘临’,正是‘师’之所由来也!钟大人以为然否?”

钟会听罢,脸上一阵泛红,竟是无言以答。王肃在一旁更是听得暗暗叫绝:钟会刚才在话语中抛出一个“师”卦来,以其卦辞内“丈人吉”三字暗讽刘寔自居为“丈人”而名不符实。刘寔也是马上给一个回击:以“师”卦最顶上的上六之阴爻一变而为阳,转化为“蒙”卦,取其卦辞中“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之章句暗讥钟会实乃“童蒙”而不自知。然后,他又以“师”卦最底下的初六之爻由阴而变阳,转化为“临”卦,取其初九爻辞中“咸临,贞吉”之章句暗示自己的易数之学高人一筹,足可居高临下指导于人!这一连串巧妙的变爻换卦,展现了刘寔深厚异常的易学功底,不由得钟会不对他刮目相看。

钟会心底虽然暗暗认可,表面上却佯装若无其事,呵呵一笑,一边看向王肃,一边岔开了话题:“那么,王大夫您与刘先生可曾参详出什么‘妙论’了吗?”

刘寔看出钟会仍对自己傲态可掬,就随口讲道:“当年文武群臣向太祖武皇帝劝进的乃是魏公之爵。今日我等为大将军劝进的公爵之位,难道还是先前推戴给先相国大人和忠武公的‘安平郡公’?”

王肃干咳了一声,瞟了一眼钟会:“钟君之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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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寔

钟会暗暗一怔:他也没料到刘寔一开口便是旧调重弹!依刘寔这等的深通易学,应该不会如此肤浅啊!莫非他此刻是有意在自己面前藏拙?看来,这个刘寔知进知退、知雌知雄,倒确是一个颇不简单的角色!念至此处,钟会也不做虚仪谦让,侃然而道:“‘安平郡公’之爵岂足以表彰大将军满门的赫赫功德也?《春秋谶》曾言:‘代汉者当涂高。’当年周宣大夫曾经解析为‘当涂高者,魏也。魏,阙名,当涂而高,圣人取类而言耳’。然而,以钟某之意度之,魏朝虽是三分天下得其二,然则蜀未平而吴未定,尚不足以堪称代汉而立、一统六合。恐怕‘代汉者当涂高’之谶言的应验实现,应当另有命世英杰而承之。”

刘寔双眉微扬,侧脸向王肃欣然言道:“钟大人深究天人之际而通达古今之变,所言确为万世之定论也!‘代汉者当涂高’谶言的应验承当之士,委实不是太祖武皇帝、高祖文皇帝!”

王肃佯装掩耳不听:“你等说得愈发放肆了!如此狂悖之言,将置‘精忠报国’的大将军于何地?”

钟会其实早已厌烦了王肃的故作超脱和扭捏作态,但亦只得强忍着继续劝道:“天命攸归、大势所趋,推之而不能去,强求而不可得,恐怕王大夫您定要劝说大将军以顺天应人为本而不可妄守区区之小节。”

王肃皱着眉头沉吟了很久,才仿佛勉为其难地说道:“那么,我们究竟应当如何为大将军晋公加礼?”

钟会把眼色丢向了刘寔,心道:这个时候就要看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仙药”了!果然,只见刘寔拱袖正容讲道:“我等可以推戴大将军为‘高都郡公’,拥享七百里方圆之封邑,则应验‘代汉者当涂高’之谶言也!‘高都’者,倒读而为‘都高’也,与‘涂高’二字语音极其相近。大将军一旦接受高都公之爵位,则必能成就‘上承汉统、下受魏基、比隆周室’之不朽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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