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胃来赢得心”各国美食外交那些事

美国《外交政策》双月刊网站8月20日刊登一篇文章，摘自纽约大学教授法比奥·帕拉塞科利撰写的《美食本土主义：食物、身份与政治》一书，题为《各国如何用美食赢得朋友和增加影响力》，全文摘编如下：

西班牙驻美大使前官邸宽敞的一层大厅里人头攒动，四周墙壁上，艺术感十足的大幅彩色图片展示着各种西班牙食材和特色菜品，揭示了此次活动的主题：西班牙美食。

观众由专业人士和美食爱好者组成，他们前来聆听这场关于西班牙风干火腿（Jamón）的专题讨论会。这种火腿一直在全球广受好评，借助西班牙名厨的声望而深入人心，更因西班牙餐厅的火爆而蜚声遐迩。与我一起参加讨论会的是一位美国美食家和几位来自西班牙的风干火腿制造商。作为一名意大利美食家，我发现自己竟然在谈论一种通常被视作意大利风干火腿（Prosciutto）竞争对手的美食。在之后的火腿品尝环节，观众们向我围拢过来，想看看我对所谓的“劲敌”的反应。

这场活动是名为“尽享西班牙美食”系列活动的一部分，其主要组织者格洛丽亚和路易斯·罗德里格斯夫妇认为，这是一种文化外交，可以向外国受众和消费者介绍西班牙并激发他们对这个国家的兴趣。他们2013年启动了这个系列活动，在西班牙文化部的资助下，活动在斯德哥尔摩、奥斯陆、纽约和华盛顿特区等地举办，以宣传西班牙不同地区和食品生产商为主题。活动没有固定的形式，而是根据特定受众和合作伙伴的需求而定，例如开设烹饪大师班、举行圆桌讨论会和展览，以及放映有关西班牙美食的电影和纪录片等。

“尽享西班牙美食”是一种被称为“美食外交”的公共外交行动的完美范例。

从泰餐到泡菜

《经济学人》杂志在2002年首次提出了“美食外交”这个词，用来描述所谓的“全球泰”行动。泰国政府在2002年推出这套方案，目标是将全球的泰式餐厅数量从5500家增加到8000家。该项目设法让餐厅更容易从泰国进口食品、雇用泰国厨师，甚至获得软贷款。泰国政府用“泰精选”标签来认证那些雇用泰国厨师和员工、菜单上有泰式菜肴、使用泰国进口食材和餐具的餐厅。他们甚至与其他国家签订政府间协议，让泰籍厨师更容易获得工作签证。

许多国家采取了类似策略。2009年，韩国粮食、农业、林业和渔业部联合文化体育观光部发起了“韩国美食走向世界”运动。在私营企业的支持下，借助新成立的韩国食品基金会，韩国政府希望继韩剧、韩国电影及韩流音乐之后，通过韩餐再掀一波全球性的韩国文化热潮。

除了在世界各地组织美食活动外，该运动还寻求宣传韩国名厨，以及从14世纪到19世纪统治朝鲜半岛的朝鲜王朝的宫廷美食。宣传机构崇尚一定程度的文化保守主义，认为这种传统的烹饪手法尤其尊贵、高尚和精致——是对新兴烹饪方式的完美平衡。

此外，韩国着力将辛奇（即韩式泡菜）打造为一种国家标志性产品，大力宣传其健康益处、纯天然食品的特性，以及传统工艺在其制作中的核心地位。2010年，韩国还成立了世界泡菜研究所。

筷子间的善意

“美食外交”是一种全球性软外交运动，试图通过增加人们对一个国家的美食和产品的兴趣，来提高该国的知名度、好感度，继而获得经济和商业上的意外收获。美食外交常常被描述为“政府将其国家烹饪遗产对外输出，并以此作为公共外交努力的一部分的做法”，“通过美食分享一国文化遗产的做法”，或者被更简单地描述为“通过胃来赢得心”。

尽管美食外交近来才在全球范围内广泛开展，但它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历史上，美食在国家间的官方会晤、谈判和文化交流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英国前首相温斯顿·丘吉尔认为“餐桌外交”是在与国际决策者的讨论中展示实力和影响力的核心工具。1972年，美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在与中国总理周恩来共进晚餐时使用了筷子吃饭——这在当时的西方人中是一项极为罕见的技能。据称，自从访华之事决定后，尼克松和夫人就开始在家里练习如何用筷子。

餐桌上的尴尬

反过来，食物有时也会造成外交尴尬。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1985年访问了伯利兹，该国于1981年脱离英国获得独立。招待女王的国宴上有一道“烤豚鼠”，豚鼠是一种夜间活动的啮齿类动物，被当地人奉为美味佳肴。虽然女王出于外交礼节对厨师进行了称赞，但英国小报大肆宣扬女王被用“老鼠”招待，这导致伯利兹人指责英国媒体粗暴愚蠢，充满种族主义色彩。不必说，豚鼠在这个中美洲国家突然被赋予了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象征意义。

2020年2月，时任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对印度进行官方访问期间因不喜吃蔬菜造成了尴尬时刻。在印度总统官邸举行宴会之际，总统府厨师精心准备了一份意图取悦他的菜单。印式碳烤鱼块，配的是美式卡津调料而非印度咖喱；用山羊肉代替特朗普最爱的牛肉。但这些努力并没有获得特别的赞赏。在特朗普访问艾哈迈达巴德的甘地静修院期间，名厨苏雷什·康纳放弃了传统的土豆和豌豆馅料，用西兰花和玉米来填充印度咖喱角，令印度美食家愕然。但显然，对这份专门设计的素食菜单，特朗普和第一夫人连一口都没有尝。

“美食牌”好打吗？

各国发起越来越多的美食外交表明，食物在外交关系中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越了作为招待外国客人的特色佳肴。一个国家可以借助美食增强它在国际社会的存在感，因为老餮们和餐饮专业人士越来越喜爱——甚至痴迷于——独特、原创和口味正宗的美食。

对中等规模国家来说，美食外交有着特别的吸引力，因为它们的政治或经济实力有限，难以在全球舞台上引起关注。这些国家认为食物会改善世界民众对它们的看法。商业品牌营销的做法被用在了国际关系领域：通过易于辨识的特点让一个国家更加引人关注。这种策略针对的不仅是他国政府，还包括外国消费者、企业和投资者。

美食外交的出现，本身就是食物全球化的直接产物。全球化令食材、产品、创意和餐饮专业人士轻松实现在世界各地的流通和往来。今天的美食外交主要依靠社交媒体和互联网，尤其迎合那些世界主义美食家，他们有着共同的价值观和可预测的品味类别，拥有购买进口产品的经济实力和兴趣，而且能够经常出国旅游。

美食外交还有助于国民就本国美食形成团结心理和民族自豪感。它甚至可以通过美食勾起国民的怀旧情绪，缓和国内紧张局势，让人们回忆起现代化和全球化之前的好时光。

它有效吗？很难衡量美食外交在国内和国外的成果，因为各种因素和社会政治进程会影响各方的参与和合作，而这种参与和合作可能是其成功所必需的。比如，海外目标受众很可能会经常吃中餐、墨西哥玉米饼或土耳其烤肉，但许多人并不想进一步了解这些食物原产地的文化。鲜为人知的美食传统甚至可能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尤其是如果与其相关的移民数量有限或相对默默无闻的话。

这是泰国、韩国和秘鲁等许多中等规模国家的宿命。因此，美食外交往往止步于一种精英现象——充其量在少数美食家和专业人士中富有成效。

新瓶与旧酒

有些国家试图通过它们的餐饮业、大厨的名声和菜肴的独特风味来吸引不差钱的旅游者。秘鲁和丹麦就属此类。它们在美食界声名鹊起，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食客。以秘鲁为例，除了为本国菜肴申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称号（迄今尚未成功）之外，政府还与民间机构合作，促进其国民美食在海外的宣传，包括打造秘鲁品牌、举办国际活动、拍摄电影和纪录片，甚至让知名大厨组团体验秘鲁文化等。

至于丹麦，新北欧饮食的理念把该国厨师推上了国际舞台。本地食材、传统菜式、濒临失传边缘的烹饪方法，纷纷闪亮回归，并被包装以纯正、可持续、有创意等时髦理念，这些理念获得了国内和国际媒体的共鸣。这种做法并非丹麦所独有，但这个国家已经借此为其厨师和餐馆提高了国际地位，并获得了在不久之前还难以想象的关注度，成为全球各地美食家的猎食目的地。

舌尖上的非遗

近年来，作为美食外交的一种形式，一个展示民族菜肴的国际新平台出现了。应一些希望本国烹饪方式得到认可和重视的国家的请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拓展了其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将范围扩大到农业耕作、食品制作和美食传统。

一种烹饪传统被列入名录会促进人们对它的重视，进而增进国民内部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并让他们更有动力把这种传统继承下去。它可能提高这个国家的国际地位和国际曝光度。列入名录还能带来间接的经济效益，比如促进旅游业发展和促进产品推广等。

2010年，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纳入了首批3个与食物有关的传统：法国菜、地中海饮食和传统墨西哥菜肴。在那之后，这一类别的名单不断扩大。2020年入选的包括马耳他的il-Ftira酸面包和新加坡的食阁文化等。2021年新增的包括海地的久慕汤和意大利的采松露传统，而2022年的新晋条目则是乌克兰的罗宋汤。

2013年，韩国的越冬辛奇腌制方法成功入选该名录。然而，整个朝鲜半岛都有制作泡菜的传统，这令教科文组织把朝鲜的泡菜制作方法也列入了名录。

来源：参考消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