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我们看见那船急速地穿越暗黑的洋面,也穿越了时光,留下一路银色的水花

我们看见那船急速地穿越暗黑的洋面,也穿越了时光,留下一路银色的水花

在开放课堂,与作家相遇

作家与学生的双方对话与思想碰撞

第一场

程永新《若只初见》×复旦MFA×华东师大创意写作

时间:2022.2.25(周五)14:00—16:00

地点:上海静安区巨鹿路677号,作家书店二楼

精彩试读:程永新小说集《若只初见》

在这部题材各异的小说集里,程永新既写下了我们,也写下了他们,同时让我们和他们在书中熠熠闪光。

——余华

八十年代就造好的船,现在启航了。我们看见那船急速地穿越暗黑的洋面,也穿越了时光,留下一路银色的水花。我们听见某种海浪般的声音,那个声音时而澎湃,时而宁静,说的是时间的故事,也是探险的故事。

——苏童

作为《收获》文学杂志主编,程永新是几十年来中国文学现场最密切的见证者。本书是他新近完成的小说结集。

同题小说《若只初见》从个体经验出发,深深打上了残酷、激情与洒脱的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之魂;《风的形状》讲述酷热午后一个大学生敲开一座老宅铁门后的遭遇,苏童称叙事者形象“让人联想起青年时代的程永新自己”。涉及历史和武林题材的《青城山记》探究意念、梦想与人性的关系;《麻将世界》讲述友谊、爱情和杯盘狼藉的生活。《我的清迈,我的邓丽君》则以感伤情绪与节制手法,书写邓丽君与一个时代的关系。

五篇小说题材各异,是作者长期从事文学工作的体悟和实践。

《若只初见》目录

若只初见 001

风的形状 063

青城山记 133

麻将世界 219

我的清迈,我的邓丽君 267

后 记 337

附 录 343

同名中篇《若只初见》

精彩试读(1)

这天晚上森子送他的小师妹小依回家,大卫陪我急匆匆赶到市中心的公交站,目送我跳上末班车。回到浦东已是深夜,宽阔的马路上矗立着一排排路灯,大片的小虫子在黄澄澄的灯影下飞舞,道旁一人高的树杆依次朝远处延伸,稀疏的叶片在温热的微风中晃动。

打开门进入我蜗居的房间,拧亮灯,房间一片空虚,我无所事事,内心澎湃却无所依傍,眼前老是晃动飞扬的黑发和湖绿色鼓胀的绸裤。

就这么度过枯燥的几天,我每天朝九晚五去出版社上班,驿动的心渐渐趋于平静。这一天晚上刚过12点,榻榻米边上的电话机响了。我当时正在为晚报写篇小文章,手忙脚乱地扑向电话机,稿纸飞扬散落一地。

喂喂,电话机里传出猫咪一样又细又轻的声音:是我呀,刘老师。然后是一阵像装了弱音器似的清脆笑声。

是我等待已久的女王的声音。

你、你怎么才来电话呀?我的话脱口而出,显得非常的唐突和不讲理。

好饭不怕晚么!又是低低的笑声。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正准备等她做出解释说出下文,她却打住了,没有继续说话,话筒里传出轻微的淅沥声。

你今天去演出了吗?我是无话找话,自己都觉得无趣。

那不能叫演出。她的声音像是从舌尖流出来的。

那应该叫什么?我木讷地问。

那叫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她一字一句地说,感觉好像她是搞文字工作的。

哦,养活自己。我机械地重复一遍。我差点想问她一个晚上可以挣多少钱,话已到喉咙口,还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俗,强行忍住了,终究没有问出弱智的问题。

话筒里又传出轻微的淅沥声。

过一会,我听到电话那头她说了一句放床头柜上吧!

你在跟谁说话?我问。

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告诉我:是我老爸,给我送中药来了。

中药?你生病了吗?我问得急切。

我就是一个病人呀。她边说边笑。

你得了什么病?方便告诉我吗?我一下紧张起来。

女王格格地大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万籁寂静中穿行,幽深而绵长。

说起来也没啥病,从小体质差,我老爸祖上是中医世家,在他眼里谁都是病人。从小到大,我喝的中药比饮料还多。

女王的声音渐渐大起来,我正在纳闷,她说两位老人睡觉了。意思是现在可以正常交谈了。

要不是为了给我熬药,他们早就睡了。她补充道。

聊着聊着我有些困了,哈欠连天,可女王似乎精神愈来愈好,她又恢复到猫咪的状态,声音慵懒,一口清脆的沪语在浩瀚的夜海上漂移流窜。

你怎么不说话?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磁性,很好听。她说。

其实她的声音在电话里才特别性感,然而我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我差点想说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说话呀,说呀说呀,我喜欢在深夜听人说话。你就像是我的精神按摩器,真希望可以这样永远地说下去,永远地住在梦乡。她的语气仿佛在说梦话,又仿佛是呓语,或是内心独白。

我想告诉她精神按摩器快要没电了,然而我却张不了口,因为不得不承认,这种对话状态竟然让我非常着迷,我如同被灌了迷魂汤一般欲罢不能。她的声音让我着迷,那声音像旷野上的猫叫,又像穿越时空人类初始时期的牙牙学语。

那时候的我只谈过一次恋爱,通过同学介绍,与一个理工科的女大学生相处两年,所有的交往一直到最后一步,都非常简洁明了。后来她与当时上海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寻求出国门路,我的贡献是拿出我仅有的一点积蓄,帮女友付了报名费。费了很多周折,女友终于去了澳洲,我们从此靠国际长途维系情感,国际长途费昂贵,以我当时的收入根本负担不起,所以经常跑到同班同学的办公室去蹭公家电话。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拨通电话,话筒里有滋滋的杂音,传出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挂掉电话,之后再也没有打过。

这段恋爱史的结局让我很受伤,空窗期持续两年多才渐渐复元,那种痛始终还在,直到那个夏天女王的出现。

这天深夜放下话筒,我强睁沉重的眼帘,看了看写字桌上的闹钟,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精彩试读(2)

转眼夏天来临,城市道旁的法国梧桐落叶缤纷,脚踩其上犹如踩在黄地毯上。刺絮满地,随风飞扬,模糊路上行人的视野,这是城市的街景,伴随我们成长。这时有家影视公司找到我,要我帮他们写上海建筑方面的纪录片剧本,我想都没想,提出我的条件:稿费随便给,但必须要解决住宿问题。

影视公司在位于一条僻静的小路上的行业宾馆,给我借了套常包房。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失踪计划。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不时想到位处浦东家里的那架电话机,此刻会不会鸣响。

一个月之后,我完成剧本大纲,乘影视公司讨论评估的间隙,我随师兄去了趟内蒙。

我们先飞到北京,然后坐火车抵达赤峰,在内蒙中西部转了一个圈,历时十多天。

同行的还有一位皮肤白皙的小学女教师,她是地道的上海人,业余写写诗;还有一位内蒙籍的诗人,他是我与师兄的学弟,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原本还有两位杭州的女诗人一同成行,因为看错时间误了点,已抵达上海却没赶上我们这趟火车,这样,小学老师就变成此次出行的唯一女性。

一路上师兄谈笑风生妙语连珠,比如他把杭州两位女诗人的失约说成是心灵感应缺失,他说女人可以糊涂,但缺乏心灵感应,就会变成蠢妇。接着他又进一步发挥,生活就是由一次次的意外构成,本来是非常有情调的旅行,三男三女,但乐观一点想,没有杭州女诗人,也许此次出游更加欢乐。火车咣当咣当向前行驶,师兄突然又说好女人要紧扣一个“小”字,古往今来形容女人的好词都离不开小字。一个大头大脑大手大脚的女人谁会喜欢?师兄的镜片里闪着睿智的光茫。

坐在他旁边的小学老师的头恰好很小,于是,笑得身体前俯后仰,好一阵喘不过气来。

师兄的本事就是什么话题都能信口拈来,随意发挥。女教师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直勾勾盯视师兄,一旦师兄缄默不说话,她就会像学生提问似的提一堆问题。原本枯燥的旅途时光,在说说笑笑中飞快流逝。

火车旁晚时分抵达赤峰,一座非常宁静的小站,环顾四周极目处人烟稀少。

接站的是一个留着胡须的蒙古汉子乌尼特,他是师弟从小在草原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们两家相隔不远,骑马大概一小时左右。乌尔特见了我们一一握手,他说锡林格勒之旅全程由他安排。

翌日上午,乌尔特带我们坐车去见哈扎布老人,哈扎布是草原长调歌王,胡松华非常著名的《赞歌》,前面的副歌部分就来源于哈扎布老人的长调。

一排平房横亘在草原上,年事已高的哈扎布在屋内培训一帮小孩练习长调。哈扎布的寿眉很长,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地向我们介绍草原长调的前世今生。我当时想老人肯定接受这样的访问太多,他以为我们来自国家某个重要部门的官员,可以想见,之前乌尼特做了怎样的铺垫,才让我们享受到贵宾的待遇。

半小时后,在哈扎布培训学校的门口,老人携领一群脸上挂着紫痂的小孩与我们话别。

下午我们坐上吉普,在草原上开了几个小时的行程,到达苏尼特。苏尼特的羊肉是直供祖国心脏的,一点膻味都没有,师兄天生一个吃货,他的嘴线横卧着比常人长一倍,他摇头晃脑大口朵颐,连连夸赞羊肉的美味。马奶酒是用乳白色葫芦形的马皮囊装的。经乌尼特的精心安排,两个蒙古族姑娘进入蒙古包,载歌载舞,最后用碗给我们敬酒,我们听不懂蒙语歌词,师弟给我们即兴翻译歌词大意:

远方的客人请你不要走

深情的草原将你留

纯真的金杯斟满了酒

请喝一杯上马的酒

啊朋友啊朋友

请你尝尝这酒纯真这酒销魂这酒绵厚

在这美丽的草原上共度春秋

我们看见那船急速地穿越暗黑的洋面,也穿越了时光,留下一路银色的水花

作者简介:程永新,《收获》文学杂志主编,编辑家,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穿旗袍的姨妈》《气味》,小说集《到处都在下雪》,随笔集《一个人的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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