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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先驱——崇福徐氏姐妹与近代教育

近期与王健老师、沈惠金老师,共同为家乡崇福徐自华故居展陈做文图资料工作,整理出徐自华姐妹与近代女子教育的文字,也用作崇福所编教育志的参考,今于公号存之,留档。

中国之有新式的女子教育,与传教士密不可分。19世纪30年代,美国公理会传教士裨治文·伊利沙在广东设立女塾,为教会在中国大陆创办女学之始。鸦片战争后,国门被迫打开,西方传教士大批进入中国,他们一为文化渗透,二为女权偍倡,从此教会女学不断涌现,出现了“教会所至、女学接轨”的局面。虽然中国几千年传统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使得女学的发展遭遇了很大的困难,然而,世界潮流浩浩荡荡,文明的脚步无法抵挡。至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全国教会学校共有学生10158人,其中女生4373人,已经占到43%。教会女学的创办和发展,是中国女子教育的发端。

由于外国人在中国兴办女学的刺激,也由于戊戌时期,中华民族已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有识之士认识到,要承担强国保种的历史使命,需要全民族包括广大女性的觉醒。所以,维新运动期间,中国民间人士开始兴办中国自己的女子教育。可以说,戊戌维新时期是中国女子教育的初创。1905年,清廷学部成立,开始将女子教育纳入家庭教育范畴;翌年,列入学部执掌;1907年,清廷颁布《女学堂章程》,从政府层面赋予女学堂以合法的地位。

在这样的时代洪流下,各地纷纷开始兴办女学。各种女学女校,作为当时新学的一个重要类别,在近代教育历史上画下了绚丽的一笔色彩。从崇福书香世家徐氏走出去的徐自华、徐蕴华姐妹,才学出众,深具革命思想,在近代女子办学的史册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足迹,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女学先驱——崇福徐氏姐妹与近代教育

一、徐自华与浔溪女学

《南浔镇志》“女子小学”条目有记:

浔溪女校。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四象”之一,张颂贤之孙张弁群开文明之风,提倡妇女教育。仿蔡元培先生在上海主办的爱国女校,在原正蒙学社原址举办浔溪女校,聘徐自华(女)(字寄尘,号忏慧)任校长。

徐自华才名出众,嫁到南浔梅家,与丈夫梅韵笙七年婚姻,夫死守寡后,应张静江之兄张弁群的邀请,执掌张家新办的浔溪女学。上面这一则志文,就是说明这一段历史。

张弁群之所以识得徐自华的才华,一来是早闻其名,二来是与在他家里授馆的乌镇才媛郑静兰有关。

郑静兰,字松筠,清桐乡乌镇籍诗人郑宝锴之女,一代才媛。幼承家训,工于诗文,著有《焦桐集》。郑静兰也是一个教育家,当年张弁群家聘请她在家中设馆,教授家中子女。后期郑静兰归里后,在乡里办“新新女塾”,乡人尊称她为范先生。徐自华寡居南浔时期,郑静兰曾赠诗徐自华:“松柏清操冰雪心,玉台佳句令人钦。女中师范堪为表,愧煞焦桐浅陋吟。”徐自华和有:“盥诵新诗爨桐后,心香争欲奉南丰。深闺孤陋稀闻见,未识夫人林下风。”两人诗词唱和之中,颇多惺惺相惜之意。郑夫人具才华,攻经史,徐自华掌女校后,秋瑾也曾与她相识,作诗赠这位前辈,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曾同霜雪斗枝芽,松柏经冬色更华”。

自光绪二十四年(1898)上海中国女学堂开先河以来,文明之风迅速吹向全国各地。浔溪女校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办起来的。当时为了表明女校的不脱礼教,学堂中执事包括教习多用妇人,张弁群便邀请了梅家寡居的石门才女徐自华执掌校务。

张弁群(1875—1922),名增熙,字弁群,号槎客,是南浔四象之一张家张宝善的长子,张静江的长兄,也是同盟会成员。他二十五岁就周游世界,在美国华盛顿时还以一介平民之身,前去拜访当时的美国总统麦金莱。

光绪十七年(1891),张弁群参加科举,因目疾突发,未能终场而退。后来索性放弃科举之路,辗转各地求医无效,左眼几近失明。张弁群后来听从了他的朋友美国医生伯乐文的忠告,出国求医,同时考察欧美教育,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张弁群病愈从法国回到南浔 。

在国外的日子里,张弁群震撼于国外教育之发达,和其对于开启民智和社会进步的作用良深。他立志回国后兴办教育,以教育救国为己任。他仿照国外学校的模式,创办了新校,更难得的是他提倡妇女解放,创办女校,“开创妇女教育,提倡男女平等,反对女子无才便是德”。张弁群在南浔办过两所学校,一是在住宅之东首,创办了正蒙学社,朱家骅、叶楚伧等就曾就读于这所学校。正蒙学社办了四年,因学制不符,于1906年停办。

同年,张弁群在弟弟张静江的支持下,仿蔡元培的上海爱国女校,在停掉的正蒙学社的校址上,办起了南浔历史上第一所女校——浔溪女校。聘镇梅家少奶奶徐自华掌校,从此,徐自华开始了她的杏坛生涯,一生与教育结下了不解之缘。

徐自华在执掌浔溪女学期间,结识秋瑾,相交成为莫逆,开启了她传奇的一生。

当年二月,秋瑾由嘉兴褚辅成介绍来到浔溪女校。《浙江辛亥革命纪实》记载着秋瑾这一次的南浔之行:

秋瑾奉党魁命回国为革命运动,先至嘉兴,征得党员不少。冬季到杭垣,寓过军桥荣庆堂客栈,运动弁目学堂学生周亚卫,、吴斌、徐忍茹等多人,加入光复会。……秋瑾由褚辅成介绍,进南浔女学堂执教鞭。女教员徐自华等多受其感召而加入同盟会;不久即辞职,赴杭、绍各地征求党员,从者甚多。

这是秋瑾第一次到嘉兴,也是她与徐自华的初识。据钱茂竹《光复会大事记》记:

褚辅成推荐秋瑾去吴兴南浔镇出任浔溪女校教员,教日文、理科、卫生等课件,遂与徐自华及其妹徐蕴华结为知交。

徐自华与秋瑾,这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从此相识。如果说,掌浔溪女校是徐自华走出家门的第一步,那么结识秋瑾就是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用秋宗章的话说就是“如旧相识,同事两月,雅相怜爱”。用《徐自华年谱》中的话说则是“二人一见如故,惟恨相逢之晚,后遂成莫逆”。

秋瑾的到来,启蒙了徐自华的女性权利与自由意识的觉醒,站在百年后的我们,清晰地看到,一个新的徐自华将会诞生。此时,徐自华已渡过了六年寡母抚孤的岁月。

在秋瑾牺牲后徐自自华华的纪念文章《秋瑾轶事》中,记述着两人在浔溪的点点滴滴:

女士工诙谐,词令之妙,使人解颐。课馀无一日不与余雅谑。戏赠余句,有“安排娇骨用鞭挝”,余亦戏答云:“自笑诗魔爱秋色,何妨傲骨受卿挝”。子士曰:“子称我卿,礼太不敬。”余曰:“雅号璿卿,焉能禁人不唤?”女士曰:“人皆称我竞雄,卿字,不敢呼。”余曰:“人不呼卿我独呼,始特别。”女士曰:“子亦王大人对安丰语耶?”余笑曰:“非也。平生风骨崚嶒甚,每到低头总为卿。”

秋瑾性情极真。有一次徐自华去秋瑾处看望于她,发现她正在帐中暗暗饮泣。徐自华心中担忧,殷勤探问:有恙乎?思家乎?思亲乎?忧国乎?每问一句,秋瑾或沉默不答,或摇首否认,拭泪不止。徐自华默坐良久,忽然顿悟:“今日三月十九,乃前明亡国之期,子得毋感触于此乎?”秋瑾握着徐自华的手:“慧哉子也!既解此,胡不与我同志?”

此时的徐自华,虽然已有了一些改变,但尚远远不足于跨入彻底的革命者行列。她只是同情理解秋瑾,但是她自己终究还是一个女学士,变不成一个女战士,哪里敢应和秋瑾的“与我同志”的召唤?

秋瑾行动举止,常常一副男儿相。她爱喝酒,爱男装。有时还运动带领女学生们一起乔装,在南浔宜园等地游玩。在秋瑾这里,徐自华慢慢懂得了“自由权”,懂得了“国民义务、国民责任”。

徐自华开始有了新的思想火种,“光明女界开生面,组织平权好合群”,“警醒同胞二万万,仗君去作自由身”,“不沽名誉振中华,教育开成别一家”,她的诗词里出现了这些全新的词语。

浔溪女校两个多月,秋瑾象一个发光体,打开了徐自华崭新的生命之门,也打开了校园中女学生们新思想的大门,学生们开始追随秋瑾,崇拜她,跟随她着男装,提壶饮酒,作豪语,舞倭刀。

秋瑾这一番做派,区区一个南浔小镇,终究承受不起。

当时虽然女学初兴文明之风已开,但与今天的学校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上海中国女学堂《章程》中第一条即是:“堂中一切捐助、创始及提调、教习,皆用妇女为之。”并特别声明:“自堂门以内,永远不准男子闯入。”旨在强调学堂的遵循礼教,课程的设置也以女德传统以及生活实用为主,秋瑾的特立独行根本不可能容于现实。南浔乡绅校董们群起哄之,秋瑾的教职在当年六月即停。徐自华与秋瑾,同事短短两月,却已影响一生。

二、徐自华与竞雄女校

女学先驱——崇福徐氏姐妹与近代教育

徐自华的第二次教育生涯,开始在上海“竞雄女校”。

民国二年(1913)的春天,徐自华因为秋墓规格与建设的事情,与浙江朱瑞闹得剑拔弩张,孙中山先生来杭劝说徐自华不必与当权者作无谓的争斗牺牲,建议她来上海,接办“竞雄女学”。

于办学来说,徐自华有执掌浔溪女校的经验,又有自身的才学功底为基础,专业与管理才能兼具。中山先生授权徐自华掌校,可谓识人也!

竞雄女校历史上,共有四位掌门人,王金发为纪念秋瑾始创,民国二年(1913)由徐自华接掌,至民国十六年(1927)夏,徐自华将学校交由秋瑾女儿王灿芝接办,次年,王灿芝赴美留学,学校停办。不久,徐自华又物色秋瑾的学生纪国振接办,迁至派克路(解放初改为黄河路)协和里三号。

在徐自华的操持下,以“使女国民学得应有之智识技能,俾得自谋生计”为宗旨,竞雄女校由小学扩充为师范及中学,内分国民小学(4年制)、高等小学(3年制)、工艺科(2年制)、师范科(2年制)和选科。校内师资也极一时之盛,南社社员陈去病、胡朴安、黄宾虹、陈倦鹤、叶小凤、庞树柏、陈匪石、徐小淑等,都先后在学校任教。这样的师资,用星光灿烂来形容也不为过。同学由当时的80余人,增加至200多,后更扩充壮大。

竞雄女校存在共四十五年(1912—1956)时间,其中徐自华执掌十五年,是学校最辉煌的时期。其间,不仅真正教育意义上的学校规模与质量与日俱进,同时许多同盟会、光复会会员更是以学校为革命据点,进行了多次讨袁倒军阀等活动的商议。也是在执掌竞雄女校期间,徐自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前线革命活动(苏台旅馆之役),无论是学校还是徐自华,都是在此间于辛亥革命历史上激起了小小的浪花。

孙中山先生对这所学校一直十分关注。据《孙中山文史图片考释》记载:“1916年9月27日,孙中山为上海竞雄女学建校五周年手写挽幛一幅,‘鉴湖女侠千古 巾帼英雄 孙文’。同时还为该校题写校训‘勤敏朴诚’四字。”中山先生写毕“即命朱执信君赍往该校交与徐校长,分别悬挂,一时校中诸生莫不交相欣慰。”

徐自华执掌后,竞雄女学声誉日隆。她将学校当成了精神寄托的家园。虽然学校担负着革命据点的功能,然而在徐校长的生活中,育人为首,革命其次。她于四十一岁接手学校,至五十五岁将校事交接给秋瑾女儿王灿芝,十五年“竞雄”生涯,亦有悲欢离合在生命中巡演不休。

查《申报》从民国三年(1914)至民国十八年(1929)十五年间,凡竞雄女校开学、招生、毕业、扩张、演讲、迁居等事项莫不一一刊登,大小竟有二十六条之多。短短文字雪泥鸿爪,尽显徐自华在学校的殚精竭虑苦心经营:

1914年2月5日:白克路竞雄女学本□秋社同人所创,开办已一年半矣。昨日(四号)开学,计有新旧学生一百十人。教职员来宾等十余人。先由校长徐寄尘君宣布本年办学之宗旨,并添设文艺科之理由。殷殷勉励,极为诚恳。次由来宾南洋女子师范学校徐一冰君及教员黄朴人、庞芑庵、陈巢南等相继演说,大家以朴实、勤俭、整齐、严肃为归,语极中肯。

此为开校典礼的新闻报道。

1918年3月12日:前日,竞雄女学假寰球中国学生会开恳亲会,到者颇众。先由校长宣布校中一切情形,继由各教员演说,次各学生唱歌,及朗诵日文、英文、表演各种学科,如儿童拳术、国语演说等。其成绩室中如汪彤之图画、汪蔚之国文、蒋蕴华之书法,皆颇可观。至四时始散。

此为学校召开家长会和举行学员成果展示会的新闻报道。

1921年1月25日:昨日(24日)上午九时合校举行开学礼,新旧学生甚多,原有校舍已怀能容,正在推广校舍,增辟课堂,定于二十八日(阴历正月二十一)正式上课。

此为学校即将扩容的通告。

1923年7月27日:本校现定七月三十日起,至八月四日正,请陈佩忍、胡朴安、叶楚伧诸先生演讲,中国经史、小学、诸子及诗文、词赋、小说等源流派别,及研究法门……诸先生皆南社名流、民党巨子,对于国学独抱实略。

此为学校暑期演讲会的通知,名流云集,学子幸甚!

女学先驱——崇福徐氏姐妹与近代教育

因为“竞雄女学”是为纪念秋瑾发扬秋瑾精神而设立的学校,自然有许多独特的校园文化浸润给学子们。

每年的秋瑾成仁纪念日,正值暑假前夕,学校常例有活动纪念:“上午行放假礼,是日适为鉴湖女侠秋女士成仁纪念日,故特于校中设位致祭,供献鲜花鲜果,并唱纪念歌词,及演说秋侠当时遇难情形”。民国六年(1917)春,徐自华在开学典礼的训辞中预告学生:“今年为秋侠殉国十周年纪念,假期内拟赴杭旅行,展谒祠墓,以伸感仰”。

在民国十年(1921)2月《民国日报》一则徐自华亲拟的招生广告中,徐自华更是将秋瑾的唤醒新女性精神深化为培育新国民:

我们是一个女革命家秋瑾的纪念学校,所以校中的精神,比较上和别处似乎有些不同……你们为父兄的人,如欲希望着子弟,要做二十世纪中华民国的新国民,请早早来就学吧。所有各科,男女兼收。

这一年的纪念日活动是:“上午由校长、教职员率同学向遗像行礼,毕,即举行暑假休业式。”这样的师资、课程设置、校园文化,放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也是俨然名校风范。徐校长办学用心,可谓至深。

中国自辛亥革命推翻满清皇权,民国建立后却开始了又一程的悲喜跌宕。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窃国、继而复辟,八十多天皇帝梦醒,枭雄离世后紧接着是多年的军阀混战,百姓已是哀鸿处处,中华民国也四顾茫然。徐自华一介女流,这些年在南社的风流聚散中、在与国民党新交故知的交往中,参与了护国讨袁之战、历经了“五四”运动给中国带来的新文化运动之风,而今年老体衰,渐渐萌生了退意。正值秋瑾女儿王灿芝也已成年,徐自华有意将竞雄女校传于灿芝继承,这一年的7月,徐自华正式将校务交于王灿芝,并将当年秋瑾赠予她的翠钏也一并交给灿芝。徐自华深情回忆当年秋瑾石门之行的种种往事,撰文《返钏记》:

以“埋骨西泠”旧约相嘱而别。迨今思之,显显若前日事;而璿卿殉国,倏已二十周年矣。悲夫!戊申以还,,予既屡为营墓,建祠湖上;又与秋社同志,创设竞雄女校于沪,以资纪念。黾勉劬瘁,凡十六年。而君之女公子灿芝,学日有成,英挺明爽,不啻当年;爰悉以女校事务相委,并举钏而授之曰:“此汝母物,亦汝王氏聘礼中物也。而予为之外府,日月已迈,今老且病,不完璧归赵,将欲奚为?子其宝之,见钏犹见汝母也!”灿芝曰:“诺。”

关于那一双传奇的翠钏,最终还是留在了大陆。王灿芝在民国二十六(1937)3月时写过一篇文章,题为《呈送先慈遗物翡翠双龙玉镯一双陈列革命党史料陈列馆序》,在文章的最后她说:今闻革命党史料陈列馆,已告落成,正事搜集先烈遗物,陈列其间,以供后之来者,景仰而垂不朽于永久。此镯其可独付阙如?敢不呈送而光先志耶?惟见遗物以增悲,余不胜皋鱼之痛矣!

王灿芝去美国后,竞雄女校便停办了一段时间。据徐小淑《记秋瑾》一文中回忆:一九二七年夏,家姐将该校交王灿芝接办,次年,灿芝留学美国,学校遂停办。旋由家姐物色纪国振(号侠中,也中秋瑾学生)接办,迁至派克路(现为黄河路)协和里三号。

纪国振,在南社社员名单中如此记录:纪国振,字侠中,浙江吴兴人(女)。

一九五六年,竞雄女校合并于上海凤阳路小学。

三、徐蕴华与崇德小学

女学先驱——崇福徐氏姐妹与近代教育

徐自华在上海耕耘杏坛的同时,妹妹徐蕴华也开始涉足办学,并在家乡崇德的教育史上描画了浓重的一笔。

徐蕴华于清宣统元年(1909)与林寒碧在张园举行婚礼后,林寒碧继续去日本完成未竟的学业。而此时林寒碧与徐蕴华已经有了第一个女儿惠,小名禾儿。

徐蕴华要支持丈夫学业,又要抚养女儿,虽然生活困窘,然而夫妻恩爱,徐蕴华此时的生活苦中有甜。她一肩挑起家庭的重担,踏上讲坛,在吴江贞丰女校执教。民国二年(1913),徐自华执竞雄后,她转聘到竞雄女校任教。

民国四年(1915),丈夫林寒碧因发表反袁言论为当局追捕,两人不得已远避辽东,第二个女儿林北丽便孕育在辽东。在徐自华的资助下,历尽艰辛返回上海的徐蕴华却再遭不幸,丈夫林寒碧出门遇车祸遭难,撇下尚在月子中的妻子和未及满月的小女儿,撒手人寰。

民国五年(1916)8月8日的《时事新报》如此报道林寒碧的车祸:

本馆总编辑林寒碧先生,于昨晚九时,因事赴友人之约,行至马霍路,被汽车冲跌,由巡捕送往仁济医院医治。讵因受伤过重,绝救无效,竟即逝世。林君少年英迈,长于文学。在本馆主笔政三月,每有著述,时贤常称道之。昨夕出馆前,尚著时评二则,不谓竟为其绝笔也。呜呼伤已。

《时事新报》为林寒碧归国后主笔政之地,在9日的《记林寒碧先生之惨死》一文中,记述徐韵华当时情状,让人酸楚异常:

凶耗既至,同人相率往院,则先生尸身已移诸别室。继而先生之室人徐氏得报,舍其怀中出世仅十二朝之呱呱者,奔临大恸,抚尸昏晕者屡。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天下可痛之事,诚无复过此者矣。

驾车撞伤林寒碧的是英人克明。因租界有治外法权,领事裁判权在外国人手里,此事后来竟不了了之。徐蕴华经此一难,心生避世之念,为北丽取单名“隐”字,带领一双女儿返回崇德家乡,母亲马太夫人相帮抚孤,自己则开始致力于家乡的教育事业。

徐蕴华是坚强的,丧夫之痛并没有打垮这个娇小的女人。民国五年(1916)冬天,回到崇福的徐蕴华创办县立女子学校,任校长,并在校内设立女子师范讲习所,任所长。1929年徐蕴华又担任县立第一中心小学(晚村小学)校长。

县立第一中心小学办学历史,可追溯至宋辅广创办的传贻书院,由辅广创办于南宋嘉泰年间,清末时位于县城运河东侧,至今已有800余年历史。

1902年石门知县林孝恂将传贻书院改办为石门县学堂,举人曹宝骏为首任堂长,聘请韩澄总理校务,朱绍濂、吕韵清为教员,韩澄协助堂长,制订章则,延聘名师。学堂设甲乙两学级,以“四书五经”为主课,增设史事、艺术、算术、体操、图画、修身等课程,此外还在东门新辟运动场,开设学生体操课程,项目有体操、拳术等类。自1903年至1911年,石门县学堂五届毕业生共47人,肄业生百余人。林孝恂侄子、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林觉民、林尹民少年曾就读于此。

1914年石门县高等小学校改称崇德县立第一高等小学校,在校学生近50人,校长由曾在日本东京理化专校留学的范聿新(字岳甫,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戊戌科秀才)担任。1915年崇德县立第一高等小学校迁往四井巷西,后因办学成绩显著,被誉为模范小学,校长杨锦秋。1916年4月,两浙巡按屈映光至崇德视察,期间参观模范小学。

徐自华仗着自己的善自经营和灵活的外交,她把学校办得越来越好,并得到乡绅募捐开始扩建新的校舍。然而一心扑在学校的她,却因为疏于照料家庭而让聪慧乖巧的禾儿被肠胃炎夺去了生命。

林北丽的回忆文章里这样记述她那个不幸早亡的姐姐:

姊姊学名惠,乳名禾儿,幼年就有绝代的姿色,聪慧异常,当父亲在沈阳的时候,她刚好五岁,已能背诵几十首唐诗和十几阙宋词了。

禾儿是因为肠胃病而不治夭折的,林北丽说:

当我5岁那年……我的身体已经渐渐壮健起来,但不幸的姊姊却在那年患肠胃病夭折了。那时候,正是母亲日夜忙碌于监工县女师建筑校舍,有限的物力和人力,使她公私不能两顾,母亲为了千百万他人子女的福利,终于牺牲了10岁的天才的大女儿。姊姊再也不能复活,母亲只有痛心自己无可避免的疏忽,同时亦只得含着辛酸,继续设法建筑学生的新学府。

徐自华一心扑在学校,晚村小学办学卓著,镇人尊称徐蕴华校长为小淑先生。民国十六年,国民党开始了清党,党内左派纷纷遭到陷害,要强而能干的徐蕴华也遭到了恶人的嫉恨。崇德地方恶势力说徐蕴华是左派,并开始围困县女师,要逮捕她。徐蕴华趁夜到杭,不久竟在杭县国民党县党部担任了妇女部长一职,以实际行动粉碎了恶势力们的阴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动党国杭县妇女部长的主意。

徐蕴华头顶官衔,依然回到了学校,继续她的教育事业。两年后,崇德女子学校又将商校撤并,成立了崇德第一高等小学,设校址在反清志士吕晚村园居旧址,故又称“晚村小学”,由徐蕴华继续担任校长一职。

抗战期间学校停办,抗战胜利后新建崇福镇中心国民学校于旧址,民国时期知名的毕业生有孙明我(原武钢总会计师)、吴子元(中共党员,秘密组建中共崇福小组)吕英(著名音乐教师)、沈廷华(旅美艺术家)、范家骅(高级工程师、博士)等。

晚村小学一直延续至新中国成立后与其他几所小学合并为崇福镇完全小学, 2007 年,崇福镇小更名为崇德小学,辖东园校区和语溪校区,现已将原芝村中心小学并入,称崇德小学教育集团,学校延续百年有余。

解放后,崇德小学毕业的知名学生有吴澄(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博士生导师)、顾鑫若(中国人民解放军专业技术大校)、张绚邦(新疆中医学院院长)、杨森华(高级工程师)等。

对于今日崇福,徐蕴华当之无愧是新式学校国民教育的开山鼻祖之一,当长立丰碑于家乡杏坛。

崇福徐氏姐妹,柳亚子笔下的“玉台二妙”,在近代中国女子教育进程中,实可谓女学先驱,她们的卓越贡献,杏坛当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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