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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學先驅——崇福徐氏姐妹與近代教育

近期與王健老師、沈惠金老師,共同為家鄉崇福徐自華故居展陳做文圖資料工作,整理出徐自華姐妹與近代女子教育的文字,也用作崇福所編教育志的參考,今于公号存之,留檔。

中國之有新式的女子教育,與傳教士密不可分。19世紀30年代,美國公理會傳教士裨治文·伊利沙在廣東設立女塾,為教會在中國大陸創辦女學之始。鴉片戰争後,國門被迫打開,西方傳教士大批進入中國,他們一為文化滲透,二為女權偍倡,從此教會女學不斷湧現,出現了“教會所至、女學接軌”的局面。雖然中國幾千年傳統的“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使得女學的發展遭遇了很大的困難,然而,世界潮流浩浩蕩蕩,文明的腳步無法抵擋。至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全國教會學校共有學生10158人,其中女生4373人,已經占到43%。教會女學的創辦和發展,是中國女子教育的發端。

由于外國人在中國興辦女學的刺激,也由于戊戌時期,中華民族已面臨亡國滅種的危險。有識之士認識到,要承擔強國保種的曆史使命,需要全民族包括廣大女性的覺醒。是以,維新運動期間,中國民間人士開始興辦中國自己的女子教育。可以說,戊戌維新時期是中國女子教育的初創。1905年,清廷學部成立,開始将女子教育納入家庭教育範疇;翌年,列入學部執掌;1907年,清廷頒布《女學堂章程》,從政府層面賦予女學堂以合法的地位。

在這樣的時代洪流下,各地紛紛開始興辦女學。各種女學女校,作為當時新學的一個重要類别,在近代教育曆史上畫下了絢麗的一筆色彩。從崇福書香世家徐氏走出去的徐自華、徐蘊華姐妹,才學出衆,深具革命思想,在近代女子辦學的史冊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足迹,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女學先驅——崇福徐氏姐妹與近代教育

一、徐自華與浔溪女學

《南浔鎮志》“女子國小”條目有記:

浔溪女校。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四象”之一,張頌賢之孫張弁群開文明之風,提倡婦女教育。仿蔡元培先生在上海主辦的愛國女校,在原正蒙學社原址舉辦浔溪女校,聘徐自華(女)(字寄塵,号忏慧)任校長。

徐自華才名出衆,嫁到南浔梅家,與丈夫梅韻笙七年婚姻,夫死守寡後,應張靜江之兄張弁群的邀請,執掌張家新辦的浔溪女學。上面這一則志文,就是說明這一段曆史。

張弁群之是以識得徐自華的才華,一來是早聞其名,二來是與在他家裡授館的烏鎮才媛鄭靜蘭有關。

鄭靜蘭,字松筠,清桐鄉烏鎮籍詩人鄭寶锴之女,一代才媛。幼承家訓,工于詩文,著有《焦桐集》。鄭靜蘭也是一個教育家,當年張弁群家聘請她在家中設館,教授家中子女。後期鄭靜蘭歸裡後,在鄉裡辦“新新女塾”,鄉人尊稱她為範先生。徐自華寡居南浔時期,鄭靜蘭曾贈詩徐自華:“松柏清操冰雪心,玉台佳句令人欽。女中師範堪為表,愧煞焦桐淺陋吟。”徐自華和有:“盥誦新詩爨桐後,心香争欲奉南豐。深閨孤陋稀聞見,未識夫人林下風。”兩人詩詞唱和之中,頗多惺惺相惜之意。鄭夫人具才華,攻經史,徐自華掌女校後,秋瑾也曾與她相識,作詩贈這位前輩,表達自己的欽佩之情:“曾同霜雪鬥枝芽,松柏經冬色更華”。

自光緒二十四年(1898)上海中國女學堂開先河以來,文明之風迅速吹向全國各地。浔溪女校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創辦起來的。當時為了表明女校的不脫禮教,學堂中執事包括教習多用婦人,張弁群便邀請了梅家寡居的石門才女徐自華執掌校務。

張弁群(1875—1922),名增熙,字弁群,号槎客,是南浔四象之一張家張寶善的長子,張靜江的長兄,也是同盟會成員。他二十五歲就周遊世界,在美國華盛頓時還以一介平民之身,前去拜訪當時的美國總統麥金萊。

光緒十七年(1891),張弁群參加科舉,因目疾突發,未能終場而退。後來索性放棄科舉之路,輾轉各地求醫無效,左眼幾近失明。張弁群後來聽從了他的朋友美國醫生伯樂文的忠告,出國求醫,同時考察歐美教育,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張弁群病愈從法國回到南浔 。

在國外的日子裡,張弁群震撼于國外教育之發達,和其對于開啟民智和社會進步的作用良深。他立志回國後興辦教育,以教育救國為己任。他仿照國外學校的模式,創辦了新校,更難得的是他提倡婦女解放,創辦女校,“開創婦女教育,提倡男女平等,反對女子無才便是德”。張弁群在南浔辦過兩所學校,一是在住宅之東首,創辦了正蒙學社,朱家骅、葉楚伧等就曾就讀于這所學校。正蒙學社辦了四年,因學制不符,于1906年停辦。

同年,張弁群在弟弟張靜江的支援下,仿蔡元培的上海愛國女校,在停掉的正蒙學社的校址上,辦起了南浔曆史上第一所女校——浔溪女校。聘鎮梅家少奶奶徐自華掌校,從此,徐自華開始了她的杏壇生涯,一生與教育結下了不解之緣。

徐自華在執掌浔溪女學期間,結識秋瑾,相交成為莫逆,開啟了她傳奇的一生。

當年二月,秋瑾由嘉興褚輔成介紹來到浔溪女校。《浙江辛亥革命紀實》記載着秋瑾這一次的南浔之行:

秋瑾奉黨魁命回國為革命運動,先至嘉興,征得黨員不少。冬季到杭垣,寓過軍橋榮慶堂客棧,運動弁目學堂學生周亞衛,、吳斌、徐忍茹等多人,加入光複會。……秋瑾由褚輔成介紹,進南浔女學堂執教鞭。女教員徐自華等多受其感召而加入同盟會;不久即辭職,赴杭、紹各地征求黨員,從者甚多。

這是秋瑾第一次到嘉興,也是她與徐自華的初識。據錢茂竹《光複會大事記》記:

褚輔成推薦秋瑾去吳興南浔鎮出任浔溪女校教員,教日文、理科、衛生等課件,遂與徐自華及其妹徐蘊華結為知交。

徐自華與秋瑾,這兩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從此相識。如果說,掌浔溪女校是徐自華走出家門的第一步,那麼結識秋瑾就是一股更強大的力量。用秋宗章的話說就是“如舊相識,同僚兩月,雅相憐愛”。用《徐自華年譜》中的話說則是“二人一見如故,惟恨相逢之晚,後遂成莫逆”。

秋瑾的到來,啟蒙了徐自華的女性權利與自由意識的覺醒,站在百年後的我們,清晰地看到,一個新的徐自華将會誕生。此時,徐自華已渡過了六年寡母撫孤的歲月。

在秋瑾犧牲後徐自自華華的紀念文章《秋瑾轶事》中,記述着兩人在浔溪的點點滴滴:

女士工诙諧,詞令之妙,使人解頤。課馀無一日不與餘雅谑。戲贈餘句,有“安排嬌骨用鞭撾”,餘亦戲答雲:“自笑詩魔愛秋色,何妨傲骨受卿撾”。子士曰:“子稱我卿,禮太不敬。”餘曰:“雅号璿卿,焉能禁人不喚?”女士曰:“人皆稱我競雄,卿字,不敢呼。”餘曰:“人不呼卿我獨呼,始特别。”女士曰:“子亦王大人對安豐語耶?”餘笑曰:“非也。平生風骨崚嶒甚,每到低頭總為卿。”

秋瑾性情極真。有一次徐自華去秋瑾處看望于她,發現她正在帳中暗暗飲泣。徐自華心中擔憂,殷勤探問:有恙乎?思家乎?思親乎?憂國乎?每問一句,秋瑾或沉默不答,或搖首否認,拭淚不止。徐自華默坐良久,忽然頓悟:“今日三月十九,乃前明亡國之期,子得毋感觸于此乎?”秋瑾握着徐自華的手:“慧哉子也!既解此,胡不與我同志?”

此時的徐自華,雖然已有了一些改變,但尚遠遠不足于跨入徹底的革命者行列。她隻是同情了解秋瑾,但是她自己終究還是一個女學士,變不成一個女戰士,哪裡敢應和秋瑾的“與我同志”的召喚?

秋瑾行動舉止,常常一副男兒相。她愛喝酒,愛男裝。有時還運動帶領女學生們一起喬裝,在南浔宜園等地遊玩。在秋瑾這裡,徐自華慢慢懂得了“自由權”,懂得了“國民義務、國民責任”。

徐自華開始有了新的思想火種,“光明女界開生面,組織平權好合群”,“警醒同胞二萬萬,仗君去作自由身”,“不沽名譽振中華,教育開成别一家”,她的詩詞裡出現了這些全新的詞語。

浔溪女校兩個多月,秋瑾象一個發光體,打開了徐自華嶄新的生命之門,也打開了校園中女學生們新思想的大門,學生們開始追随秋瑾,崇拜她,跟随她着男裝,提壺飲酒,作豪語,舞倭刀。

秋瑾這一番做派,區區一個南浔小鎮,終究承受不起。

當時雖然女學初興文明之風已開,但與今天的學校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上海中國女學堂《章程》中第一條即是:“堂中一切捐助、創始及提調、教習,皆用婦女為之。”并特别聲明:“自堂門以内,永遠不準男子闖入。”旨在強調學堂的遵循禮教,課程的設定也以女德傳統以及生活實用為主,秋瑾的特立獨行根本不可能容于現實。南浔鄉紳校董們群起哄之,秋瑾的教職在當年六月即停。徐自華與秋瑾,同僚短短兩月,卻已影響一生。

二、徐自華與競雄女校

女學先驅——崇福徐氏姐妹與近代教育

徐自華的第二次教育生涯,開始在上海“競雄女校”。

民國二年(1913)的春天,徐自華因為秋墓規格與建設的事情,與浙江朱瑞鬧得劍拔弩張,孫中山先生來杭勸說徐自華不必與當權者作無謂的争鬥犧牲,建議她來上海,接辦“競雄女學”。

于辦學來說,徐自華有執掌浔溪女校的經驗,又有自身的才學功底為基礎,專業與管理才能兼具。中山先生授權徐自華掌校,可謂識人也!

競雄女校曆史上,共有四位掌門人,王金發為紀念秋瑾始創,民國二年(1913)由徐自華接掌,至民國十六年(1927)夏,徐自華将學校交由秋瑾女兒王燦芝接辦,次年,王燦芝赴美留學,學校停辦。不久,徐自華又物色秋瑾的學生紀國振接辦,遷至派克路(解放初改為黃河路)協和裡三号。

在徐自華的操持下,以“使女國民學得應有之智識技能,俾得自謀生計”為宗旨,競雄女校由國小擴充為師範及中學,内分國民國小(4年制)、高等國小(3年制)、工藝科(2年制)、師範科(2年制)和選科。校内師資也極一時之盛,南社社員陳去病、胡樸安、黃賓虹、陳倦鶴、葉小鳳、龐樹柏、陳匪石、徐小淑等,都先後在學校任教。這樣的師資,用星光燦爛來形容也不為過。同學由當時的80餘人,增加至200多,後更擴充壯大。

競雄女校存在共四十五年(1912—1956)時間,其中徐自華執掌十五年,是學校最輝煌的時期。其間,不僅真正教育意義上的學校規模與品質與日俱進,同時許多同盟會、光複會會員更是以學校為革命據點,進行了多次讨袁倒軍閥等活動的商議。也是在執掌競雄女校期間,徐自華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前線革命活動(蘇台旅館之役),無論是學校還是徐自華,都是在此間于辛亥革命曆史上激起了小小的浪花。

孫中山先生對這所學校一直十分關注。據《孫中山文史圖檔考釋》記載:“1916年9月27日,孫中山為上海競雄女學建校五周年手寫挽幛一幅,‘鑒湖女俠千古 巾帼英雄 孫文’。同時還為該校題寫校訓‘勤敏樸誠’四字。”中山先生寫畢“即命朱執信君赍往該校交與徐校長,分别懸挂,一時校中諸生莫不交相欣慰。”

徐自華執掌後,競雄女學聲譽日隆。她将學校當成了精神寄托的家園。雖然學校擔負着革命據點的功能,然而在徐校長的生活中,育人為首,革命其次。她于四十一歲接手學校,至五十五歲将校事交接給秋瑾女兒王燦芝,十五年“競雄”生涯,亦有悲歡離合在生命中巡演不休。

查《申報》從民國三年(1914)至民國十八年(1929)十五年間,凡競雄女校開學、招生、畢業、擴張、演講、遷居等事項莫不一一刊登,大小竟有二十六條之多。短短文字雪泥鴻爪,盡顯徐自華在學校的殚精竭慮苦心經營:

1914年2月5日:白克路競雄女學本□秋社同人所創,開辦已一年半矣。昨日(四号)開學,計有新舊學生一百十人。教職員來賓等十餘人。先由校長徐寄塵君宣布本年辦學之宗旨,并添設文藝科之理由。殷殷勉勵,極為誠懇。次由來賓南洋女子師範學校徐一冰君及教員黃樸人、龐芑庵、陳巢南等相繼演說,大家以樸實、勤儉、整齊、嚴肅為歸,語極中肯。

此為開校典禮的新聞報道。

1918年3月12日:前日,競雄女學假寰球中國學生會開懇親會,到者頗衆。先由校長宣布校中一切情形,繼由各教員演說,次各學生唱歌,及朗誦日文、英文、表演各種學科,如兒童拳術、國語演說等。其成績室中如汪彤之圖畫、汪蔚之國文、蔣蘊華之書法,皆頗可觀。至四時始散。

此為學校召開家長會和舉行學員成果展示會的新聞報道。

1921年1月25日:昨日(24日)上午九時合校舉行開學禮,新舊學生甚多,原有校舍已懷能容,正在推廣校舍,增辟課堂,定于二十八日(陰曆正月二十一)正式上課。

此為學校即将擴容的通告。

1923年7月27日:本校現定七月三十日起,至八月四日正,請陳佩忍、胡樸安、葉楚伧諸先生演講,中國經史、國小、諸子及詩文、詞賦、小說等源流派别,及研究法門……諸先生皆南社名流、民黨巨子,對于國學獨抱實略。

此為學校暑期演講會的通知,名流雲集,學子幸甚!

女學先驅——崇福徐氏姐妹與近代教育

因為“競雄女學”是為紀念秋瑾發揚秋瑾精神而設立的學校,自然有許多獨特的校園文化浸潤給學子們。

每年的秋瑾成仁紀念日,正值暑假前夕,學校常例有活動紀念:“上午行放假禮,是日适為鑒湖女俠秋女士成仁紀念日,故特于校中設位緻祭,供獻鮮花鮮果,并唱紀念歌詞,及演說秋俠當時遇難情形”。民國六年(1917)春,徐自華在開學典禮的訓辭中預告學生:“今年為秋俠殉國十周年紀念,假期内拟赴杭旅行,展谒祠墓,以伸感仰”。

在民國十年(1921)2月《民國日報》一則徐自華親拟的招生廣告中,徐自華更是将秋瑾的喚醒新女性精神深化為培育新國民:

我們是一個女革命家秋瑾的紀念學校,是以校中的精神,比較上和别處似乎有些不同……你們為父兄的人,如欲希望着子弟,要做二十世紀中華民國的新國民,請早早來就學吧。所有各科,男女兼收。

這一年的紀念日活動是:“上午由校長、教職員率同學向遺像行禮,畢,即舉行暑假休業式。”這樣的師資、課程設定、校園文化,放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也是俨然名校風範。徐校長辦學用心,可謂至深。

中國自辛亥革命推翻滿清皇權,民國建立後卻開始了又一程的悲喜跌宕。孫中山辭去臨時大總統,袁世凱竊國、繼而複辟,八十多天皇帝夢醒,枭雄離世後緊接着是多年的軍閥混戰,百姓已是哀鴻處處,中華民國也四顧茫然。徐自華一介女流,這些年在南社的風流聚散中、在與國民黨新交故知的交往中,參與了護國讨袁之戰、曆經了“五四”運動給中國帶來的新文化運動之風,而今年老體衰,漸漸萌生了退意。正值秋瑾女兒王燦芝也已成年,徐自華有意将競雄女校傳于燦芝繼承,這一年的7月,徐自華正式将校務交于王燦芝,并将當年秋瑾贈予她的翠钏也一并交給燦芝。徐自華深情回憶當年秋瑾石門之行的種種往事,撰文《返钏記》:

以“埋骨西泠”舊約相囑而别。迨今思之,顯顯若前日事;而璿卿殉國,倏已二十周年矣。悲夫!戊申以還,,予既屢為營墓,建祠湖上;又與秋社同志,創設競雄女校于滬,以資紀念。黾勉劬瘁,凡十六年。而君之女公子燦芝,學日有成,英挺明爽,不啻當年;爰悉以女校事務相委,并舉钏而授之曰:“此汝母物,亦汝王氏聘禮中物也。而予為之外府,日月已邁,今老且病,不完璧歸趙,将欲奚為?子其寶之,見钏猶見汝母也!”燦芝曰:“諾。”

關于那一雙傳奇的翠钏,最終還是留在了大陸。王燦芝在民國二十六(1937)3月時寫過一篇文章,題為《呈送先慈遺物翡翠雙龍玉镯一雙陳列革命黨史料陳列館序》,在文章的最後她說:今聞革命黨史料陳列館,已告落成,正事搜集先烈遺物,陳列其間,以供後之來者,景仰而垂不朽于永久。此镯其可獨付阙如?敢不呈送而光先志耶?惟見遺物以增悲,餘不勝臯魚之痛矣!

王燦芝去美國後,競雄女校便停辦了一段時間。據徐小淑《記秋瑾》一文中回憶:一九二七年夏,家姐将該校交王燦芝接辦,次年,燦芝留學美國,學校遂停辦。旋由家姐物色紀國振(号俠中,也中秋瑾學生)接辦,遷至派克路(現為黃河路)協和裡三号。

紀國振,在南社社員名單中如此記錄:紀國振,字俠中,浙江吳興人(女)。

一九五六年,競雄女校合并于上海鳳陽路國小。

三、徐蘊華與崇德國小

女學先驅——崇福徐氏姐妹與近代教育

徐自華在上海耕耘杏壇的同時,妹妹徐蘊華也開始涉足辦學,并在家鄉崇德的教育史上描畫了濃重的一筆。

徐蘊華于清宣統元年(1909)與林寒碧在張園舉行婚禮後,林寒碧繼續去日本完成未竟的學業。而此時林寒碧與徐蘊華已經有了第一個女兒惠,小名禾兒。

徐蘊華要支援丈夫學業,又要撫養女兒,雖然生活困窘,然而夫妻恩愛,徐蘊華此時的生活苦中有甜。她一肩挑起家庭的重擔,踏上講壇,在吳江貞豐女校執教。民國二年(1913),徐自華執競雄後,她轉聘到競雄女校任教。

民國四年(1915),丈夫林寒碧因發表反袁言論為當局追捕,兩人不得已遠避遼東,第二個女兒林北麗便孕育在遼東。在徐自華的資助下,曆盡艱辛傳回上海的徐蘊華卻再遭不幸,丈夫林寒碧出門遇車禍遭難,撇下尚在月子中的妻子和未及滿月的小女兒,撒手人寰。

民國五年(1916)8月8日的《時事新報》如此報道林寒碧的車禍:

本館總編輯林寒碧先生,于昨晚九時,因事赴友人之約,行至馬霍路,被汽車沖跌,由巡捕送往仁濟醫院醫治。讵因受傷過重,絕救無效,竟即逝世。林君少年英邁,長于文學。在本館主筆政三月,每有著述,時賢常稱道之。昨夕出館前,尚著時評二則,不謂竟為其絕筆也。嗚呼傷已。

《時事新報》為林寒碧歸國後主筆政之地,在9日的《記林寒碧先生之慘死》一文中,記述徐韻華當時情狀,讓人酸楚異常:

兇耗既至,同人相率往院,則先生屍身已移諸别室。繼而先生之室人徐氏得報,舍其懷中出世僅十二朝之呱呱者,奔臨大恸,撫屍昏暈者屢。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天下可痛之事,誠無複過此者矣。

駕車撞傷林寒碧的是英人克明。因租界有治外法權,領事裁判權在外國人手裡,此事後來竟不了了之。徐蘊華經此一難,心生避世之念,為北麗取單名“隐”字,帶領一雙女兒傳回崇德家鄉,母親馬太夫人相幫撫孤,自己則開始緻力于家鄉的教育事業。

徐蘊華是堅強的,喪夫之痛并沒有打垮這個嬌小的女人。民國五年(1916)冬天,回到崇福的徐蘊華創辦縣立女子學校,任校長,并在校内設立女子師範講習所,任所長。1929年徐蘊華又擔任縣立第一中心國小(晚村國小)校長。

縣立第一中心國小辦學曆史,可追溯至宋輔廣創辦的傳贻書院,由輔廣創辦于南宋嘉泰年間,清末時位于縣城運河東側,至今已有800餘年曆史。

1902年石門知縣林孝恂将傳贻書院改辦為石門縣學堂,舉人曹寶駿為首任堂長,聘請韓澄總理校務,朱紹濂、呂韻清為教員,韓澄協助堂長,制訂章則,延聘名師。學堂設甲乙兩學級,以“四書五經”為主課,增設史事、藝術、算術、體操、圖畫、修身等課程,此外還在東門新辟運動場,開設學生體操課程,項目有體操、拳術等類。自1903年至1911年,石門縣學堂五屆畢業生共47人,肄業生百餘人。林孝恂侄子、黃花崗七十二烈士林覺民、林尹民少年曾就讀于此。

1914年石門縣高等國小校改稱崇德縣立第一高等國小校,在校學生近50人,校長由曾在日本東京理化專校留學的範聿新(字嶽甫,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戊戌科秀才)擔任。1915年崇德縣立第一高等國小校遷往四井巷西,後因辦學成績顯著,被譽為模範國小,校長楊錦秋。1916年4月,兩浙巡按屈映光至崇德視察,期間參觀模範國小。

徐自華仗着自己的善自經營和靈活的外交,她把學校辦得越來越好,并得到鄉紳募捐開始擴建新的校舍。然而一心撲在學校的她,卻因為疏于照料家庭而讓聰慧乖巧的禾兒被腸胃炎奪去了生命。

林北麗的回憶文章裡這樣記述她那個不幸早亡的姐姐:

姊姊學名惠,乳名禾兒,幼年就有絕代的姿色,聰慧異常,當父親在沈陽的時候,她剛好五歲,已能背誦幾十首唐詩和十幾阙宋詞了。

禾兒是因為腸胃病而不治夭折的,林北麗說:

當我5歲那年……我的身體已經漸漸壯健起來,但不幸的姊姊卻在那年患腸胃病夭折了。那時候,正是母親日夜忙碌于監工縣女師建築校舍,有限的物力和人力,使她公私不能兩顧,母親為了千百萬他人子女的福利,終于犧牲了10歲的天才的大女兒。姊姊再也不能複活,母親隻有痛心自己無可避免的疏忽,同時亦隻得含着辛酸,繼續設法建築學生的新學府。

徐自華一心撲在學校,晚村國小辦學卓著,鎮人尊稱徐蘊華校長為小淑先生。民國十六年,國民黨開始了清黨,黨内左派紛紛遭到陷害,要強而能幹的徐蘊華也遭到了惡人的嫉恨。崇德地方惡勢力說徐蘊華是左派,并開始圍困縣女師,要逮捕她。徐蘊華趁夜到杭,不久竟在杭縣國民黨縣黨部擔任了婦女部長一職,以實際行動粉碎了惡勢力們的陰謀,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動黨國杭縣婦女部長的主意。

徐蘊華頭頂官銜,依然回到了學校,繼續她的教育事業。兩年後,崇德女子學校又将商校撤并,成立了崇德第一高等國小,設校址在反清志士呂晚村園居舊址,故又稱“晚村國小”,由徐蘊華繼續擔任校長一職。

抗戰期間學校停辦,抗戰勝利後建立崇福鎮中心國民學校于舊址,民國時期知名的畢業生有孫明我(原武鋼總會計師)、吳子元(中共黨員,秘密組建中共崇福小組)呂英(著名音樂教師)、沈廷華(旅美藝術家)、範家骅(進階工程師、博士)等。

晚村國小一直延續至新中國成立後與其他幾所國小合并為崇福鎮完全國小, 2007 年,崇福鎮小更名為崇德國小,轄東園校區和語溪校區,現已将原芝村中心國小并入,稱崇德國小教育集團,學校延續百年有餘。

解放後,崇德國小畢業的知名學生有吳澄(中國工程院院士、清華大學博士生導師)、顧鑫若(中國人民解放軍專業技術大校)、張絢邦(新疆中醫學院院長)、楊森華(進階工程師)等。

對于今日崇福,徐蘊華當之無愧是新式學校國民教育的開山鼻祖之一,當長立豐碑于家鄉杏壇。

崇福徐氏姐妹,柳亞子筆下的“玉台二妙”,在近代中國女子教育程序中,實可謂女學先驅,她們的卓越貢獻,杏壇當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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