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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一篇《詞論》,縱論十九位前輩詞人,獨不談周邦彥李璟、李煜、馮延巳柳永張先、宋祁、宋癢、沈唐、元绛、晁端禮晏殊、歐陽修、蘇轼王安石、曾鞏晏幾道、賀鑄、秦觀、黃庭堅總結

作者:梧桐樹邊羽
李清照一篇《詞論》,縱論十九位前輩詞人,獨不談周邦彥李璟、李煜、馮延巳柳永張先、宋祁、宋癢、沈唐、元绛、晁端禮晏殊、歐陽修、蘇轼王安石、曾鞏晏幾道、賀鑄、秦觀、黃庭堅總結

李清照是怎樣以知音身份指出蘇轼等十九人的弊病的?

何為知音?一指通曉音律;二指知己,同志;三指對作品能深刻了解、正确評價的人。

很顯然李清照是個通曉音律的人,因為她的《詞論》對蘇轼等豪放詞人的批評正基于“音律不協”。但是否能說她和這些先輩詞人就是知音呢?從她整篇《詞論》隻說“詞别是一家”,沒有看出詞牌在北宋時期已經開始走向詩化來講,可能是“知音”不“知心”。

不過當時天下詞牌還是以婉約為主,看不透未來詩詞合流的走向也怪不得她。正是“不識廬山真面目,隻因身在此山中。”

李清照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才女,詩大氣縱橫,詞婉約精奇。

她的人生和詩詞風格以趙宋王朝南逃作為分界點,前半生語言清新自然,歡快美滿,偶有閑愁點綴;靖康之變後伴随着生活的颠沛流離,主要書寫蒼涼人生,抒發對故鄉故國的懷念。

李清照一篇《詞論》,縱論十九位前輩詞人,獨不談周邦彥李璟、李煜、馮延巳柳永張先、宋祁、宋癢、沈唐、元绛、晁端禮晏殊、歐陽修、蘇轼王安石、曾鞏晏幾道、賀鑄、秦觀、黃庭堅總結

《詞論》作于南渡前,這一時期,李清照自身文學風格雖沒有大的感情波動,但是已經日趨成熟,對詞作有了比較完整的、成熟的看法。由于李清照本身的詞風走的晏歐派,缺乏眼光向外的視野,對蘇轼等人在詞史上的作用不像我們後來人看得清楚,也有一些局限性。是以有人說她:“多有妄評諸公……”

我們來看看李清照是評論了多少位前輩,有沒有她的道理。

《詞論》開篇從李八郎樂府詩講起,談到晚唐五代時,蜻蜓點水般提到了南唐君臣:

五代幹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息。獨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樓吹徹玉笙寒”、“吹皺一池春水”之詞。語雖甚奇,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也。

“小樓吹徹玉笙寒”出自李璟的《攤破浣溪沙·菡萏香銷翠葉殘》,“吹皺一池春水”則出自馮延巳的《谒金門·風乍起》。而“亡國之音哀以思”自然是指李煜了。李清照對這幾位前輩還是很欣賞的,認為他們“尚文雅”、“語甚奇”,這和她本身的詞風也是有關聯的。

李清照一篇《詞論》,縱論十九位前輩詞人,獨不談周邦彥李璟、李煜、馮延巳柳永張先、宋祁、宋癢、沈唐、元绛、晁端禮晏殊、歐陽修、蘇轼王安石、曾鞏晏幾道、賀鑄、秦觀、黃庭堅總結

那三位君臣是前朝,到了北宋,排在第一位的詞人自然是“奉旨填詞柳三變”了。

逮至本朝,禮樂文武大備。又涵養百餘年,始有柳屯田永者,變舊聲作新聲,出《樂章集》,大得聲稱于世;雖協音律,而詞語塵下。

這裡指出了柳永于宋詞的最大成就,“變舊聲作新聲”,實際上就是指柳永對原來的小令格式的詞牌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充,為詞牌長調做出了開創。同時指出柳永作為一個音樂家,作品是非常合音律的,但是由于他創作的花街柳巷的屬性,“詞語塵下”。

因為李清照是“知音”,是以從“音律”的角度考慮得多,她對柳永的詞作還是持認可态度的,隻是認為柳永有些作品的格調不高雅。

其實格調不高并非柳永的錯,詞作為“詩餘”,自出生就是為了差別于詩的高大上,在市井中盛行,寫得太高雅,如何能做到“凡有井水處,便能歌柳詞”?

我們今天熟悉的柳永作品大都是幹淨、婉轉、悲切的詞作,比如《雨鈴霖》,但是整體來說,他的詞多為生活所迫而寫,流轉于娼門酒肆,難免“詞語塵下”。

李清照一篇《詞論》,縱論十九位前輩詞人,獨不談周邦彥李璟、李煜、馮延巳柳永張先、宋祁、宋癢、沈唐、元绛、晁端禮晏殊、歐陽修、蘇轼王安石、曾鞏晏幾道、賀鑄、秦觀、黃庭堅總結
又有張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輩繼出,雖時時有妙語,而破碎何足名家!

張子野即張先,宋子京兄弟即宋庠、宋祁,晁次膺即晁端禮,這些詞人,偶有佳作,卻沒有名家風範,被千古第一才女輕輕一筆帶過。

至晏元獻、歐陽永叔、蘇子瞻,學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音律,何耶?

晏元獻,就是晏殊。歐陽永叔,就是歐陽修。蘇子瞻,就是蘇轼。

這裡首先肯定這幾位大家的學問:“學際天人”,天道人道的學問他們都通曉,而用這學問來寫詞,那簡直就是往大海裡面傾倒一瓢水而已,“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簡直就是大材小用,輕松寫意。

“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但他們的詞作都隻能算是句讀不整齊的詩罷了。“句讀”,就是斷句,句讀不葺之詩,就是長短句。

李清照一篇《詞論》,縱論十九位前輩詞人,獨不談周邦彥李璟、李煜、馮延巳柳永張先、宋祁、宋癢、沈唐、元绛、晁端禮晏殊、歐陽修、蘇轼王安石、曾鞏晏幾道、賀鑄、秦觀、黃庭堅總結

李清照為什麼這麼說晏殊、歐陽修、蘇轼呢?

晏、歐陽、蘇這三位大家實際上走的就是詞的去音樂化的路子。由于一些古樂的漸漸散佚,很多詞牌逐漸獨立于音樂之外而存在,慢慢地隻靠漢字本身的平仄音調來樹立作品的音律。這其實和漢初時詩從樂府向徒歌發展類似。

又往往不協音律,何耶?

而這種不再看重音律,隻看重詞牌本身音韻的作品,在當時不是主流。當時什麼是主流?周邦彥的“大晟府”欽定各種音樂詞牌規範。李清照作為當世詞人,自身的觀點也是如此,整個時代的觀念都是如此。他們普遍認為:一,詞牌必須附着于音樂存在。二,詞牌就該婉約。

當時蘇轼的豪放派尚未完全成型,葉夢得,張元幹,辛棄疾還是後來人。李清照面對的最大問題是晏、歐陽、蘇的詞牌去音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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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清照看來,“詞别是一家。”

蓋詩文分平側,而歌詞分五音,又分五聲,又分六律,又厘清濁輕重。且如近世所謂《聲聲慢》、《雨中花》、《喜遷莺》,既押平聲韻,又押入聲韻;《玉樓春》本押平聲韻,有押去聲,又押入聲。本押仄聲韻,如押上聲則協;如押入聲,則不可歌矣。

從這一段就可以看出李清照是如何從“知音”的角度來評判蘇轼等人的詞作的。她認為詩分平仄二聲,歌詞分五音、六律和清濁輕重,遠比詩的結構要複雜、婉轉。她接下來例舉了一些詞牌押韻和詩的大不同處,指出即便是在平仄中,如果不對上聲和入聲細分,就會造成詞牌的不能演唱。

而蘇轼等人的詞就是以詩入詞,不能演唱。這就是李清照作為“知音”批判重點所在。

在古樂盡失的今天,這已經不是個問題。我們如今區分詞牌的流派,是從内容上來區分,已經完全與音樂無關。而實際上,晏殊、歐陽修的詞是南唐閑相馮延巳的風格,在宋詞中我們稱為“晏歐派”,這與柳永的“婉約派”,蘇轼的“豪放派”完全都不是一個路子。

李清照當時看到的隻是詞牌去音樂化的這種危險走向,是以,她寫《詞論》的時候把“晏歐派”和“豪放派”放在一起給批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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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漢,若作一小歌詞,則人必絕倒,不可讀也。乃知詞别是一家,知之者少。

王安石、曾鞏本以散文見長,位列“唐宋八大家”,同時王安石以“半山體”橫亘宋詩頂峰。但是在政治家眼中,“詩詞,末技爾。”是以偶爾為之,并不重視。

李清照這裡也誇獎這兩位“文章似西漢”,同時指出他們偶爾寫首歌詞,則讓人笑倒。可見音律不協,謬誤之多。

在遍覽這些音律不協的詞人前輩後,李清照以“知音者”的角度得出結論:“乃知詞别是一家,知之者少。”是以說啊,詞和詩、文完全不一樣,知道怎麼協音律而為的少之又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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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晏叔原、賀方回、秦少遊、黃魯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無鋪叙。賀苦少典重。秦即專主情緻,而少故實。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而終乏富貴态。黃即尚故實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價自減半矣。

這幾個人在李清照眼裡算是知音律,就從詞的内容上來進行批判了。晏幾道鋪叙少,賀鑄用典少,秦少遊專門撩撥,卻華而無實,寫出來的東西像上不了台面的秀麗貧家女,而黃庭堅呢,寫得實在貨,能用典故卻有時候不大合适,就像白玉有瑕疵,賣不了好價錢。

《詞論》到此結束,短短一篇文,前前後後評論了十九位前輩詞人。從“知音”的角度來說,隻有最後四位、柳永、李後主君臣沒有大的問題,但是在李清照眼中還是各有毛病。

雖然我們說她有她的時代局限性,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眼光老道,評論有理有據。隻不過,她有意或者無意漏掉了同時代的周邦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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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來看,對宋詞做出最大貢獻的三人其實都集中在北宋,柳永伸展詞牌體裁,蘇轼拓寬詞牌内容,而“詞中老杜”周邦彥集大成地規範了所有詞牌的格式。

談詞卻不談周邦彥,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這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當世不論”,另一個是李清照夫家與周邦彥政治上的不合,導緻《詞論》沒有讨論周邦彥的作品,實際上把掌管“大晟府”的“詞中老杜”周清真排除在外,整個格局是差了一點的。

總的來說,李清照在《詞論》一文中提出詞“别是一家”之說,強調了詞與詩的分野,強調詞配合詞牌所對應的曲調演唱的重要性,透露出對詞牌脫離音樂存在的擔心,這都說明李清照确實是一個“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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