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樟樹年輕人的想象中,我們這一代人生不逢時,兒童少年時代多災多難,吃了不少苦頭。其實,我的童年也有幸福,曲水橋就是我們的樂園。
發源于玉華山餘脈的草溪,流到我們村後時,好像有逗留的意思,變得彎彎曲曲,被我們帶的村民稱為曲水。明代中期,樟樹鎮的幾個老闆,出資修通了從樟樹鎮到芗溪圩、店下圩的石闆路并興建這座曲水三洞石橋。

曲水橋為三洞橫梁式石橋,造型粗犷結實。橋面鋪着厚重的麻石闆,上面有一道深深的車槽,見證着它滄桑的曆史。
曲水溪兩岸是密密紮紮的柳樹,使僅三四丈寬的水溪顯得異常的幽涼。溪水清澈明亮,長長的水草,随着緩緩的流水悠然飄蕩,各種魚兒穿梭其間。曲水橋下水很深,沒有水草,隻能看到藍藍湛湛的天空,時而有如馬似牛的白雲,在水底飄蕩。我最喜歡看水底的白雲,經常赤着上身伏在橋面,看白雲被波紋撕破,看着小魚在雲中穿行。更多的時候,和小同伴泡在溪水中,紮猛子,打水仗,捉迷藏,不玩到筋疲力盡、嘴唇發白是不會上岸的。
随着年齡的增長,覺得光玩水不行。于是,學着大人的樣子,到溪裡去捉魚。開始用手摸,摸觸到的魚倒不少,但一個上午也捉不到幾條。好在溪兩岸的柳樹幾乎遮蓋住了小溪,溪水真清,柳蔭真涼,偶爾捉到一條魚帶來的歡樂,使我覺得非常的幸福。大自然真是公平,讓我們這些貧窮的農村孩子能愉快地度過一個又一個炎熱的夏天。
我上國中後,平日不能再到溪水中玩要,一放暑假,我就要找機會下溪水,不過,我隻能利用中午工休的時間,因為我要開工賺工分了。每天2.5分,每分的工值8分錢,隻有“雙搶”期間,我每天才能賺5分,因為我栽禾割禾比成年人的速度還快。
中午有兩三個鐘頭的休息,我們沒有午睡的習慣,便邀火如、義生、生根、冬如、萬根等夥伴去曲水溪“罩魚”。“罩”是我們村裡人常用的一種捕魚工具。用一節樟樹,挖掉中間部分,形成一個木環,再在四周插上相同長度的竹片,形成一個圓柱體,我們就叫它“罩”。使用時,将罩提出水面,然後迅速地往水中插下去,憑手的感覺估摸着是否罩着了魚。如果感到有東西撞擊罩,便伸長手往罩裡摸,魚在很小的範圍内,容易被捉住。
火如是罩魚能手,有人說他帶“魚腥”,我不如他,但比義生強。于是我提議三個人“打夥”,就是三個人合作,捕到的魚統一平分。打夥捕魚,有一個好
處,就是在捕魚的過程中,不會争先恐後,而是排成一排,同時推進,魚兒難以逃避,這樣一來,捕的魚就比較多。一般情況下,每個中午,我們三個人都能捕到一腳盆魚。那時,曲水溪不僅有鯉魚、鲶魚、草魚、邊魚,甚至還有鳜魚,看到我們的大人提着竹籃來分魚,村裡人十分羨慕。
孩子的純真也不是絕對的。義生的捕魚能力實在差一點,他插下罩後,就驚叫,“哎呀,罩着大魚啦,快來捉。”我于是丢下手中的罩,伏下身,伸出手去罩裡摸魚,摸了半天,什麼也沒有。于是,我氣憤地把罩提起來,用力丢出去,火如認為他騙人,想充好佬,便說,“搧他一個巴掌!”我便真的朝義生臉上搧過去。帶水的巴掌打起人來特别疼,我的巴掌熱辣辣。義生卻憨笑着,一邊找沉入水中的罩,一邊說:“你這死懷生,打得我痛死人。”
不管怎麼樣,我們每天都是平分收獲。有一天,義生将罩往一叢水草插去,隻聽到“砰”的一聲,不等義生驚叫,火如叫起來,“這次他真的罩到大魚了!”我猛沖過去,伸手往罩裡一摸,又是“砰”的一聲,一條烏魚在裡面發躁。我用身子壓住罩,生怕烏魚将罩打開。我讓火如、義生護在身邊,用全身的力氣抓住烏魚的腮。但烏魚的腮很小而且又緊,剛将烏魚提出罩口,它用力一擺,脫手了。一條很大的烏魚從我手中逃脫了。我伸過頭去,對義生說,“你搧我一個巴掌吧。”義生退了兩步,笑着說,“走了就走了,你又不是故意放它走……”他的話讓我心裡熱乎乎的。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曲水橋上的石頭被拆去做了“忠”字台的基石,從此,曲水溪兩岸的柳樹一年比一年稀疏,溪水中的水草越來越少。魚逐漸絕迹。再後來,溪水呈奶白色,散發出比大糞還難聞的氣味,但曲水溪給我們的快樂不會忘記。
作者簡介:陳懷生,1946年3月8日出生于樟樹鎮近郊,中學文化,鄉村中學實體教員,市教育委員會教研室實體教員。1979年加入宜春地區文協會,2007年加入江西省作家協會。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關注清江縣地方文化,2006年退休後編撰地方史料數部,創作以樟樹為背景的散文集、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計160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