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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枝山的章草難得一見!這篇《書述》寫于臨終那一年

作者:牧雲軒書法
祝枝山的章草難得一見!這篇《書述》寫于臨終那一年

文/牧雲軒王百會

上一篇推介了文征明臨終前一年,寫于89歲的臨《蘭亭序》,那是相當的精彩,真的是人書俱老,爐火純青。

俗話說“羲之書法晚乃善”。古來大書家莫不如此。

今天介紹一下明朝另一位書壇重量級人物——祝允明的臨終那年的章草傑作《書述》。

誰是本朝書法第一的争論曆代多有争議。在宋代,蘇轼就曾多次認真地說:“蔡君谟為本朝第一”。而黃山谷面對一些人非議蘇轼的書法,他大聲喊出:“東坡居士為本朝第一”。

到了明朝,也一樣衆說紛纭,但有一種說法流傳很久,那就是“祝枝山為本朝第一”。

祝枝山的章草難得一見!這篇《書述》寫于臨終那一年
祝枝山的章草難得一見!這篇《書述》寫于臨終那一年

祝允明草書《箜篌引》局部

明代大學者王世貞認為:“天下法書歸吾吳,而京兆祝允明為最,文待诏徵明、王貢土寵次之。” 清代書法家王澍一樣力挺祝允明:“有明書家林立,莫不千紙一同,惟祝京兆書變化百出,不可端倪,餘見京兆書百數,莫有同者,信有明第一手也”。

祝允明,有一個重要的特征——右手六指。是以他又自号“枝山”、“枝指生”。不知道是不是六指的緣故,才讓他在書法上大放光彩。老天幫忙,别人也奈何不得。

在科舉道路上,祝允明比文征明也強不了多少。19歲中秀才,起步良好,可是參加了5次鄉試,33歲勉強中舉,也算正常。但之後,7次會試不第,連兒子都考上進士了,老祝一生氣,不他媽考了,寫詩玩書法吧。以無限藝術遣有涯之年。

祝允明與唐寅、文徵明、徐祯卿并稱“吳中四才子”,又與文徵明、王寵同為明中期書家代表。他的小楷直追鐘繇,厚重古雅,可列曆代小楷高手榜。行草書“沿晉遊唐”,且不屑于步鐘、索、羲、獻的後塵,而勇猛精進,形成鮮明的個人風格,尤其草書,可謂黃山谷之後,難得一見的大才情。

狂草對于祝枝山來說,也可能是他科舉心灰意冷之後的情感宣洩。所有的不爽,都化于筆下,龍蛇狂舞,滿紙雲煙。然後始知,一切不過都是浮雲。

祝枝山的章草難得一見!這篇《書述》寫于臨終那一年

祝允明小楷《東坡記遊》局部

可是到了晚年,祝允明對高古章草鐘愛有加。很可惜,他的章草書名大多被豪放的草書所遮掩,常常被人忽視。是以,現在能見到的祝允明章草資料非常少,刻本不多更别談墨迹了。我估計這篇他寫于臨終那一年的章草《書述》,可能很多人都不曾見過。

明世宗嘉靖五年(1526年),六十七歲的祝允明走到了人生最後一年。 十月,昆山魏誠甫遠谒祝允明,乞書《黃庭經》,允明抱病臨書(《清河書畫舫》)。又作小章草《書述》(《停雲館帖》、《過雲樓藏帖》)。 仲冬,祝允明作章草《後赤壁賦》于文征明《赤壁圖》後。 十二月二十七日,祝允明殁。

在臨終那年,年譜記載同時有兩件章草創作的記錄。

可見章草在人生暮年的祝允明心中的重要位置。

隻可惜他沒有老朋友文征明那麼長壽,不然,他一定會在明朝把章草推向又一個高峰。

祝允明對時人不願好好學習傳統而把這稱為“奴書”的說法很憤慨。他在《書述》中強調,書法必須向晉唐學習,在學習和熟悉了傳統後,其技法必須有獨到之外,不要做古人的奴隸。同時,對宋元明書家,開誠布公地進行一番評論。真實地反映了他對書法的深入了解。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書述》裡祝枝山說了很多大實話。誰好誰壞,三言兩語,一針見血。

我粗略編輯的祝枝山《書述》釋文,如有錯誤之處,還請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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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故草中有《書述》一段,不記誰作,或自作,戲錄之:

書理極乎張、王、鐘、索,後人則而象之,小異膚澤,無複變改,知其至也。适逮唐氏,遵執家彜,初焉微區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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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乃浸闊步趨。宋初能者,尚秉昔榘,爰至中葉,大換顔面,雖神骨少含晉度,九往一居,在其躬尚可爾。來徒靡從,瀾倒風下,違宗戾祖,乃以大變,千載典谟,崇朝敗之,何暇哂之,亦應太息流涕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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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夫海濱殘趙,颠缪百出,一二守文之外,怪形盈世,吾于是不能已于痛哭也。蒙古數子,未足甲乙(虞巙等輩可爾,樞鄧餘人無足語者)。吳興獨振國手,遍友曆代,歸宗晉唐,良是獨步。然亦不免奴書之眩,自列門閥,小累盡善,固盡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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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介)、周(伯琦)之屬,且亦可觀。二宋在國初,故當最勝(克、昌裔),昌裔(宋廣)熟媚,猶亞于克。宋氏父子不失邯鄲(濂璲),詹解鳴于朝,周盧守于外(砥态如滕公等,尤多未遑繁舉,非棄之也),朝者乃尚讓野,而希原餘力本超,

更以時趨律縛耳。自餘彬班甚衆,夫則不暇。二沈蜚耀墨林,昌辰高步,自任人推,皆謂絕景。大君宸譽,遂極褒華,抑在一時,誠亦然爾。學士工力深笃,其所發越,十九在朝,亦有繩削之拘,非其神之全也。或有閑窗散筆,

辄入妙格,人罕睹爾。棘寺正書傷媚,行書傷雅。因成儇浮,自遠大雅。危帽輕衫,少年球鞠;又如豔質明妝,倩笑相對。朱夏榜署,紛纭易于馳譽(孔易仲昭)。下及廷晖、養正之流,煙煤塞眼,悉俗工也。其間太常,稍近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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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頗主沉雄(蔣),惜乎不肯自脫。孔旸椽史手耳,養正五不知也(不知當時何以得列書苑)。二陳,壁傷矜局,登略上之。亦有宜黃吳餘慶,崑山衛靖,少自出塵,趣向甚正,眼不廓且老耳。程氏與猶子篆分擅名,斯業既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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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與。其後左參李相頗近青冰(左贊長沙相),李牧、楊師不以書名,亦有可觀(昌祺文貞)。洎乎近朝,所稱如黃翰、二錢、張汝弼皆松人也(松人以沈氏遺聲,留情豪墨,迄今猶然。荊玉一出而已)。小錢大緻亦可。翰與東海人絕重上猶而藝唯魯衛。張公始者尚近前規。

執事左閣,絲綸後先,匪此能悉。談者謂任道遜、姜立綱,及近日周文通,宜攀詹沈,蓋亦依稀。若徐武功、劉西台、吳文定、李太仆鹹為近士瞻望(吳非尚家貴在起雅去俗爾)。徐劉與吳并馬刑部,蕭黃門(俞顯)亦皆師模宋元之

祝枝山的章草難得一見!這篇《書述》寫于臨終那一年

撰而已(徐馬放米、劉趙、吳蘇、蕭自成狀、最下略近顔修),于中劉無一筆失步,亦可慨,舍文武而攀成康也。太仆資力故高,乃特違衆,既遠群從,并去根源,或從孫枝翻出已性,離立筋骨,别安眉目,蓋其所執‘奴書’之論,至此也。

祝枝山的章草難得一見!這篇《書述》寫于臨終那一年

丙戌十月望日書枝山樵人祝允明。

祝枝山臨終這年書寫的這篇章草《書述》,被文家恭恭敬敬地刻進了《停雲館碑刻》,以文征明、文彭父子的識見,他們已經看到了這件作品的不同凡響之處。也許限于文家對章草的了解局限,據說刻石時稍過了一些改動,祝枝山真迹應該比這些刻帖更加古雅。

在明朝時,書家能把眼光放在魏晉已屬不易。而祝枝山受元代趙子昂複古章草思潮的影響,對章草有所偏愛,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元明以來,真正留名的章草名手,還是鳳毛麟角。祝枝山,就是一直被忽略和低估的章草名家。

從豪放的狂草,回歸安靜的章草。說明晚年的祝枝山,開始日益沉迷于高古的書風。平靜地書寫,以漢魏風寫意會古人的心境。

祝枝山說:“有功無性,神采不生;有性無功,神采不實。”

“性”是指人的精神,“功”是指書法創作的能力和功夫。他認為隻有功力而無精神境界,神采就沒有,而有了高尚的精神境界,如果沒有表達的功夫,那麼神采就不能實在地顯露。兩者不可缺一,必須兼備。

祝枝山就這樣辯證地揭示了這一藝術創作的規律。

蓋師法古而結體密,源流遠而意象深,乃為法書。 若确守六書,古人謂之“氈裘氣”;東坡所謂“鹦哥之學止數言”;山谷所謂“蝦蟆之禅,惟一跳也”。 不屑為鐘、索、羲、獻之後塵,乃甘心作項羽、史弘肇之高弟。

觀祝枝山書論,可知他學古而不泥古。

絕不寫“奴書”,當古人的奴隸。

學古人法,又要造古人的反。

祝枝山的《書述》,隐約可見其與古為徒,又有自己的表達。

輕松實作了“古典的自我化”與“自我的古典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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