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公路,欲據列郡之尊;瑣瑣伯珪,謂保易京之業。瓒既窘斃,術亦憂終。”東漢末年的公孫瓒曾威風一時,為啥迅速淪為與袁術類似的結局?
公孫瓒的起步狀态看起來确實不錯,不過這主要得益于他趕上了好時候;從頭至尾,他都以一名武将的形象混迹于東漢末年那個大時代,并沒有随着形勢的變化提升自己,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走得遠。(注:本文依據正史,而非演義)

東漢末年的群雄逐鹿格局其實分了好幾個階段。公孫瓒出場早、起點高,但謝幕得也很迅捷,幾乎沒有撐過半場。
階段一,我們可以稱之為“野心家的盛宴”時期。這一階段的最大“功臣”,當屬董卓:這位邊将進京,原本的任務是奉命勤王,結果他卻悍然破壞了運作數百年的政治規則,依仗武力掌控朝廷、摧毀了原有的君臣秩序。
董卓此舉,相當于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持續數十年“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的悲慘時代由此拉開序幕。但對于那些本就期待當上一方土皇帝的枭雄們來說,董卓可是自己的大恩人:有了這位帶頭大逆不道的惡人當靶子,所有人都有了招兵買馬的正當理由。
一時間,各路諸侯并起,其中大部分是東漢朝廷的地方官,也有一些“下海”的世家大族,當然還有董卓、公孫瓒這樣的軍旅人士。
在這個階段,那些武将出身的諸侯們自然是占據了不少優勢的:自己原本就是吃這口飯的,經驗豐富、技能娴熟,跟那些文人、小販出身的同行們相比,自己壓根不需要熟悉業務的過程、直接上崗發揮最大戰鬥力。
是以,我們可以發現一個規律:武将出身的諸侯,這一階段都顯得比較生猛。比如“帶頭大哥”董卓,後來自成一派的呂布;當然了,還有本文的主角公孫瓒。
公孫瓒是遼西“土著”,雖然家族頗為顯貴,但作為地位卑微的庶子,起初他隻能擔任衙門的小書吏;幸運的是,由于外形條件優越,後來他被當地太守一眼看中,從此鯉魚躍龍門、搖身一變成為太守女婿,并在嶽父的贊助下獲得了跟随涿郡名士盧植學習的機會。就是這次經曆,讓他積攢了政治圈的第一桶金,并且更新當上了郡縣的小官。
不過此時的公孫瓒,并不具備掌控自我命運的實力。期間所服務的太守因事獲罪,公孫瓒也随之遭殃,甚至都做好了陪同發配嶺南、客死異鄉的準備,但随後在南下的途中竟僥幸獲得赦免,由此逃過了一劫。
忠誠而又有擔當的公孫瓒,傳回後被推舉為孝廉,這才算真正正踏上了仕途,其後成為了遼東這一邊郡的長史,自此投身軍旅。
在軍人這一行當,公孫瓒很快展現出了自己的天分。他曾率領十餘名漢軍邊騎與十倍于己的鮮卑騎兵血戰,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讓對方肝膽俱裂、長時期不敢接近邊塞。因為這一大無畏的表現,公孫瓒被提升為涿縣縣令。
漢靈帝在位後期,西北涼州邊章、韓遂作亂,公孫瓒奉命在幽州地區召集精銳騎兵三千前去征讨。不過随後張純聯合烏桓人也在幽州一帶反叛,公孫瓒強勢鎮壓、立下了赫赫戰功,陸續被提升為騎都尉、中郎将,封爵都亭侯。
随後的五六年間,公孫瓒率軍駐守遼西,長年累月與各路叛軍交手。他作戰勇猛、身先士卒,一旦開打就渾如一頭兇悍的猛虎,不對敵人窮追猛打決不罷休;他還經常帶着幾十個精于騎射的将士縱橫邊塞,由于他們都胯白馬,由此得名“白馬義從”。
然而,當時幽州的亂象,本質上是東漢政治、經濟層面相繼崩盤引起的連鎖反應,僅僅靠武力是沒法解決的。是以,即使公孫瓒作戰兇猛,幽州局勢仍未得到有效緩解,甚至連靠近北地的青、徐、幽、冀四州深受其害。
公元188年,幽州牧劉虞走馬上任了。這位曾經擔任幽州刺史的皇室宗親跟公孫瓒不是一個路數,他是位标準的儒生,為人仁厚、崇尚恩威并施;過去在幽州執政期間,他就因廣施恩德深受各族軍民的擁戴。朝廷派他前來,就是指望他力挽狂瀾、平定亂象。
說得直接點:劉虞是個傳統的政治家。他一到幽州,就派人前往各部落首領那裡,指令他們把張純等人的首級送來;而對于這些被張純糾集做亂的胡人,則既往不咎。
聽說劉虞前來主政,烏桓首領丘力居等人發自内心的擁戴,他們主動撤軍、并争先恐後派人向劉虞表示歸順;張純聽說後則被吓得倉皇逃亡鮮卑,卻被手下取下了腦袋、送給了劉虞。
禍害幽州多年的動亂,就這樣被劉虞四兩撥千斤地擺平,他也是以被加官太尉,封爵襄贲侯。而這一結果,在客觀上卻也襯托了公孫瓒的無力,這讓他一度懷恨在心,甚至還偷偷殺掉了烏桓的使者。
公元189年,董卓進入了長安,曆史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雖然中原陷入了動亂,但幽州在劉虞的管理下,卻呈現出國泰民安、豐衣足食的景象,實屬亂世中的一股清流。
然而,看似形勢喜人的局面下,卻暗流湧動:主政的劉虞、帶兵的公孫瓒完全是兩類人,倆人沖突日益凸顯。
劉虞是位“猛龍過江”的政治家,他主張仁愛執政、寬厚待民;公孫瓒則是個“地頭蛇”般的武夫,他自恃在軍隊中樹大根深,為了收買人心,甚至時常縱容軍人侵擾百姓。就這樣,倆人漸行漸遠。而公元公元191年,袁術诓騙幽州數千精銳一事,則更是加劇了兩人關系的惡化。
而那時東漢統治秩序的徹底崩潰,則為公孫瓒這種武人的崛起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公元191年冬,公孫瓒的堂弟——時任袁術部将的公孫越在與袁紹勢力的作戰中喪命,讓本就觊觎袁紹地盤、試圖趁機擴張勢力公孫瓒抓住了把柄,其後開始率軍南下攻城略地。短短幾個月間,他在另一位堂弟公孫範的配合下,順利降服衆多河北郡縣,還攻破青、徐黃巾軍,勢力日益強大。在初步得手後,他還擅自設定了冀、青、兖等牧守,俨然一方諸侯的架勢。
不過在下一年,公孫瓒在與袁紹争奪冀州的過程中多次落敗,但他仍不斷組織力量與對方相持,一度在巨馬水之戰扳回一城,雙方陷入均勢。
不滿戰争勞民傷财、禍害一方,劉虞對公孫瓒越發不滿。他多次削弱公孫瓒的權限,并指令他不得再次出戰;但這反而激起了對方的憤怒,公孫瓒越發無視指令,不僅變本加厲屢屢侵犯百姓,甚至連劉虞本人的财物也敢搶奪。
為了解決這一尴尬局面,公元193年,劉虞組織起自己的十萬軍隊進攻駐紮在附近的公孫瓒。
按理說,實力處于下風的公孫瓒必敗無疑。但劉虞善于理政、卻不懂打仗:軍隊雖多,但都是沒經曆過什麼惡戰的新手;在作戰時,他又出于對百姓房屋的愛惜,不允許焚燒城池,越發導緻将士們束手束腳,不僅沒打下數量絕對弱勢的公孫瓒,反而被對方的幾百敢死隊一舉打崩。敗逃的劉虞,不久淪為了公孫瓒的傀儡。
不久後,朝廷朝廷派人前來任命劉虞掌管北方六州事務,公孫瓒趁機脅迫對方,使自己被升為前将軍,封爵易侯,假節督幽、并、青、冀四州。
就這樣,公孫瓒的目的達到了。于是,在朝廷使者剛剛宣布任命後,他就誣陷劉虞之前與袁紹合謀要當皇帝,脅迫使者将其斬首。
此時的公孫瓒手下兵強馬壯,還有用了朝廷官方賦予的對河北四州的統轄權(實際完全掌控幽州),可謂處于人生的巅峰期。
公孫瓒之是以能以武将身份強勢崛起,在于他抓住了董卓擅權、政治機制崩潰的機會;而面對精于理政、不善打仗的上級劉虞,公孫瓒常年的軍旅經驗無疑是一項核心競争力。
但這就是他的極緻了。此時的天下格局已經進入了新的階段:諸侯綜合實力的比拼期。
随着董卓的身亡,失去了共同敵人的各路諸侯徹底撕破臉皮,開始了内部的洗牌。此時,由于各方都擁有了相對固定的地盤、穩定的隊伍班底,互相間的競争已經超出了軍事的範疇,而變成了政治、人才、經濟等多方面因素的綜合比拼。
在這種格局下,如何吸引人才、拉攏人心,将決定這些軍閥們能走多遠。而這正是公孫瓒的最大短闆。
首先,劉虞雖然打仗不行,但人家在處理政務、安撫百姓等方面确實有一套,由此在河北地區獲得了廣泛的民意基礎。是以,當得知劉虞被殺後,各族百姓在痛哭流涕之餘,不禁也對罪魁禍首公孫瓒心生怨恨。
其次,在除掉劉虞、控制幽州後,公孫瓒以為自己已經成功了,不禁日益志得意滿、驕橫放縱,史稱他“記過善忘,睚眦必報”,總是記得他人的過失、記不得他人的好處,而且心眼特别小。同時,原本就經常擾民的他此時對老百姓則更加殘暴,無數人遭受其毒手。
得民心者的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幽州軍民無不懷念劉虞在世時的時光、對公孫瓒的統治心生厭惡。公元195年,劉虞的舊部鮮于輔、齊周等人就聯合起兵反抗,他們利用人們的憤怒在幽州及塞外招兵買馬,沒費多少工夫就形成了一支由各族軍民組成、規模數萬的隊伍,其後攻破了公孫瓒的漁陽。
獲得這一消息,南邊的袁紹也派兵夾攻,公孫瓒連戰連敗,退守易京(今河北雄縣西北)負隅頑抗,他依靠城内充足的物資,竟然撐了好幾年。
直到公元199年,公孫瓒才中計敗給了袁紹。眼見大勢已去,他先殺光全家、随後引火自焚。
看到公孫瓒覆亡的過程,我們也許會有這種感覺:袁紹太優秀了,完全沒有後來面對曹操時的窩囊模樣嘛!
其實這要看跟誰比,不是袁紹有多強,而是公孫瓒太弱。說白了,公孫瓒就是個小一号的董卓而已:
他完全不應具備政治家的素質,甚至連枭雄的頭銜都配不上;他之是以能在東漢末年揚名一時,實際上隻是抓住了政權崩潰、天下陷入大亂的短暫機遇期,憑借自己久經沙場的經驗、短時期内攫取了令人豔羨的利益。
然而,随着諸侯博弈進入到綜合實力的比拼階段,公孫瓒身上的短闆暴露無遺;而他又不具備與時俱進、在實踐中學習的意願和能力,隻能淪為更強大對手的背景闆。
就像公孫瓒被袁紹圍困時說的那樣:“昔謂天下事可指麾而定”,我曾以為天下的事都可以依靠軍事力量來解決。這種思維其實已經注定了他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