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認為《大地驚雷》是科恩兄弟最好的作品,沒有之一。因為它既有《冰雪暴》中為女警長瑪姬保留的溫暖,又回避了《老無所依》中對罪惡的無力。
影片講述了在19世紀70年代的美國西部14歲的女孩馬蒂·羅斯在法警考伯恩和的德州騎警勒波義夫的陪同下到荒蠻的印第安人領地追蹤殺父兇手的故事。

在西部的印第安領地裡不相信眼淚,這裡依然是被法律和文明遺忘的角落,它隻信奉強者生存的自然法則。
與綽号為“大公雞”的法警考伯恩相比,羅斯顯然不屬于硬漢類型的強者,她唯一的一次在野外露營的經曆,還是跟随爸爸去公園獵浣熊。她也無法駕馭自己的小黑馬,她輕盈的身體,甚至也讓小黑馬産生了自己背上隻有虱子的錯覺。
但人終究不是靠蠻力制勝,真正的強者,是集智慧,信仰,勇氣,力量,堅韌等特征于一身,羅斯單薄的身體下藏着那偉大的靈魂,正如她在給母親寫的信中所說的那樣:
最摯愛的母親,我即将開始一段偉大的冒險,我聽說湯姆·切尼逃入了荒野之中,而我将協助當局将他捉拿歸案,你知道爸爸總讓我堅信正義,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樣,是以别為我擔心,縱使走過死亡籠罩的山谷,我也不怕害,萬物的造物主俯視着我…我父親的死,終将迎來複仇。
騎馬涉水過河追趕對岸的考伯恩和騎警勒波義夫這個場景,應該是十四歲的小羅斯的成人禮,自此,在沒有文明,沒有法律,隻有強存弱亡的自然法則河對岸,小羅斯經曆了一次次險境,她用智慧調解着兩個硬漢同伴之間的沖突,她用智慧和勇氣赢得了同伴的尊重,勒波義夫最後以“我錯看你了”的道歉糾正了自己先前對羅斯的偏見和傲慢。
最重要的是,她以失去一條胳膊的代價,用同伴的槍結束了兇手湯姆·切尼的生命,實作了為父親報仇的夙願。
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是有代價的,欠下的終究都會被償還,除了上帝的恩澤,沒有什麼是免費的。
羅斯這句極具預言性質的畫外音,似乎表明着科恩兄弟滲透在影片中雄心勃勃的價值觀:誰都要為自己的選擇做出代價,命運會給每個人恰如其分的回報。
法警考伯恩暴躁,嗜酒如命,執法兇狠,果斷,常常越界。與文明世界格格不入,在河對岸的印第安人領地卻如魚得水,曾以一人之力戰勝七個匪徒,勇猛非常。他是天生的強者,卻注定要成為被文明放逐的人。兩任妻子都相繼離他而去。唯一的兒子也不喜歡他,他成了文明社會的酒鬼,荒蠻西部世界的镖客。
德州騎警勒波義夫,日夜不停地追捕湯姆·切尼,表面上是為了榮譽和責任,實際上是确是為了豐厚的酬金。他因考伯恩的誤射斷了一根肋骨,被匪徒騎馬拖曳幾乎斷了舌頭,也在與湯姆·切尼的搏鬥中差點喪命。
風雪中小流氓博本旅館門前那三個死去的匪徒,其中一個在臨死前還擔心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會被狼吃掉,可結果卻一語成谶。還有那具高高挂在樹枝上的那具無名屍體,任由老鷹前來啄食。
所有這些場景,血腥暴力下掩隐着荒涼,悲戚和徒勞。選擇什麼樣的命運,就要承擔什麼樣的後果。容不得你後悔,也不會給你第二次選擇。
有一個情節可能許多觀衆覺得無法解釋,為什麼考伯恩在巴格比的雜貨鋪門前,兩次将一個印第安小女孩粗魯地踹下去,而小女孩卻無動于衷,逆來順受?一個合理的解釋是,在這個強者為王的世界裡,弱者隻能被俯視,居高臨下,接受仰視是強者的專利和榮耀,這是西部世界的傳統。
還有一個有意思的畫面是,當找到匪徒奈德·比伯的藏身洞穴時,從洞穴内看考伯恩的畫面,是不是特别像《搜尋者》裡那個被隔離在文明世界的門外的硬漢伊桑(約翰·韋恩飾),這大概也是向約翰·韋恩緻敬吧,畢竟,約翰·韋恩的在1965年的那一版《大地驚雷》,也是西部片中不可多得的經典。
令人感傷的是,時間總是從我們身邊靜靜溜走,西部印第安人領地的探險也注定會成為傳奇,二十五年後,已經退休的考伯恩在戲劇表演中緬懷那些輝煌的昔日時光,直至去世。獨臂的羅斯也成為時代的謝幕者,守着心中的那份孤獨與榮耀,逐漸老去。
文明時代的到來結束了荒蠻,暴力和血腥,同時那個寒冷,個性和張揚的西部世界也消失殆盡,有時真不知道是應該為此高興,還是為此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