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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另一個故鄉楊家村

作者:福秀與書的故事
我的另一個故鄉楊家村

我所說的楊家村位于西安市環城東路,朝陽門外,西安供電局的背後。改革開放後,楊家成為典型的城中村。幾乎所有的院子都變成了“一線天”,房子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摞在一起,鴿子籠似地。居民來自全國各地,操天南地北的口音。竟很少聽到道地的西安話了。如今的楊家村的整體拆遷令已下達數年,村子拆的七零八落,住戶早就遷完了。但新項目好像還沒有頭緒。

當年這裡可是典型地關中農村。我從1957年到1961年大約在那裡住了三四年。那是我的少年時代。

楊家村隻有一條街,端南正北,但是是一條死巷子,從南頭進村,右側住的多半是楊姓,左側住的大部分是劉姓,頂頭是楊家村國小。也就是數十戶人家。是以,凡進村的人,都是住戶或住戶的客人及國小校的學生。少有路人。

我家最初搬來的時候村裡還不通電,也沒有自來水。我們租住路西劉家的房,一間十多平米的小屋,月租5元。這價格在當時十分昂貴。如果是租住公房,同等面積絕對不超過一進制錢。但是公房(房地局的房)一般人是租不到的。不過房東對房客非常友好,稱房客為他們家的“客”,如果你在外面和誰發生了什麼糾紛,房東聽見了會立馬趕過去,勸解說,這是我屋的客,有啥事擔待點兒。絕對沒有欺生的現象。那時候我家點的煤油燈是用墨水瓶做的。房東家用的是罩子燈,就是燈芯可以撚大或撚小,還有一個肚大兩頭窄的圓形玻璃罩子。亮度好,不易被風吹滅,也美觀。我很羨慕。後來我家終于也購置了一個。了卻了我的心願。村裡沒有自來水,吃水要到現在的朝陽門外,環城路東側的一個公用水龍頭處。房東家有勾擔和水桶,可以借用。我去挑水時,因為個子小,挑不起勾擔,就把兩頭的鐵鈎繞過扁擔,兩個鈎朝相反的方向繞,可以保持平衡。我每次挑半桶水,路上要歇幾次才能到家。那時把吃的水叫甜水。既然有甜水,當然就有苦水了。村裡幾乎家家有井,井上有辘轳,打水很友善,但是水是苦水,不是真的味苦,是鹹澀。不能飲用。隻能用來洗衣服或是灑地。

楊家村幾乎家家都有前後院。我們的後院和供電局的禮堂僅一牆之隔。但是你想進到禮堂,卻要走出楊家村,繞道環城路,從大門進去,再左拐右轉地走好久才到。每到周六晚上禮堂都舉辦舞會,站在後院,音樂聲缭繞耳邊,喧鬧聲也依稀可辯。雖然近在咫尺,我卻覺得供電局和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那時楊家村的農民還是以種莊稼為生。出租房屋的不多。也就是說村裡的“客”不多,總共有多少戶是個人就能數得過來。後來城區不斷擴充,楊家村的地便随之減少,所種之地離家越來越遠。不過他們下地幹活的狀态讓我非常羨慕。因為路遠,要坐馬車去,一夥人說說笑笑地不緊不慢地提着熱水瓶,拿着茶杯,帶着小馬紮,挎個小籃籃,你推我搡地上了車,太陽已經半杆子高了。更可笑地是幹活的器具,鋤柄有一尺多長,小鋤頭沒有手巴掌大。原來她們是坐在小馬紮上鋤草的。想到在老家看到的鋤頭,立起來絕對比一個大漢高。十來歲的小孩子根本扛不起來。相比之下,這裡下地幹活在我看來比較輕松,接近于玩。不等太陽落山,下地的人就回來了。小籃籃裡裝着或苜蓿或芨芨菜等野菜,也或許是栽種的青菜豆角蕃茄。好心的房東常常分給我們一些。據我的伯父講,(他是三十年代初來陝),那時候這裡的農民才舒服呢,根本不用耕作,到時候把麥種朝地裡一撒,來年之等收割了。我不知道他說的是否真實。可是關中的土地肥沃莊稼長勢好是事實。

我們住到楊家村不久,就有了電燈,還在村子中段接了自來水龍頭。全村的人用這一個水管,并不擁擠。可見那時人口不多。村裡有兩個小商店。一個在村内,南口的路西。店面連着住室,僅開了一個視窗。賣的多半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售價都是以分計。村口外面路東的那一家鋪面比較大,有玻璃櫃台,商品為油鹽醬醋一類的日常生活用品,兼賣作業本等文化用品。當時村裡許多人家都從事一種兼職的手工勞作,就是糊火柴盒。因為離中南火柴廠很近,村裡有一位老先生成為廠方代理,人們到他那裡去領原材料,糊好了以後,再送到他那裡,經他驗收交貨。一月結一次賬。那時幾乎所有院子裡的牆根下都晾着火柴盒的成品半成品。因為糊好的火柴盒最忌暴曬,怕起皺,要陰幹才好。這個活給當時的普通收入家庭幫了大忙。我的一位同學,她和姐姐母親三人全憑糊火柴盒為生。姐妹倆放了學,就急忙幫媽糊火柴盒。糊得又快又好。他們家的産品那位收貨的老先生從不檢驗,成為少有地免檢産品。勞作并沒有影響姐妹倆的學習成績,她們都是好學生,都讀了高中。要不是文革,她們很有可能讀大學。

1961年下半年我家搬離了楊家村。數十年過去了,在我心裡,那裡是我不是故鄉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