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周刊|詩簡——回 鄉

螢火蟲

昏暗的煤油燈幾乎照不到屋外

螢火蟲的尾光

輕易洩露了村莊的秘密

一些細碎冗長的故事

鑽過夏夜微亮的針眼

把線索扯得更遠

這些小小的遊子啊

這些年不知流浪到哪裡去了

就像外爺臨終前

嘴裡嚅嗫着走失多年的

我小姨的乳名

那晚回老家

遠遠看見前車的兩盞尾燈

在山野忽隐忽現

恍若父母的靈魂

為我引路

中年才能體味

藏身黑夜的溫暖和安甯

一閃而過

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這次車從門口一閃而過

自己竟沒想着要停留一下

不光是沉湎于月色的故鄉

入土為安的父母

年少的輕狂，懵懂的愛情

連愧疚之心也都一閃而過

老家越來越老

門前的石頭河老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屋後的梨園澇池山泉

還有村口的油坊、河邊的磨坊

也跟随外婆的小腳

不知去向

半生奔波，一閃而過

血脈裡的激流也一閃而過

我和故鄉，不知誰是過客

殘雪

要離開了，我在梁頂

找到一隅未消的殘雪

晶瑩的雪面，跟年少時老家的雪一樣

凜冽，幹淨，不由分說

洗濯我蒙塵的心肺

抓一把擦擦手

雪，忽然在眼裡融化

也唯有她，還讓我相信

一些被遺忘的角落

仍頑強地儲存着世間最後的

冰清玉潔，該離開了

雪泥鴻爪那是故鄉留給遊子

最後的牽挂

棗樹

偶回老屋

院子裡的大棗結得繁嘟嘟的

落得滿地都是

欣慰父親栽的這棵棗樹

讓我們回家還有個念想

空落落的院子

有它報恩似的留守

臨走時，滿樹的棗子紅了眼圈

讓我相信，它是我另類的兄弟

找尋

幾乎每次回來

我都要去屋後的坡溝走一圈

似乎這樣才心安

寨子溝的路邊我找尋童年

野草莓野百合野孩子

還有羊羔脖子下

兩個可愛的肉鈴铛

半坡的洋槐林我找尋青春

山道彎彎，槐香年年

那個人卻早已走遠

站上山頂

一遍遍打量這個村莊

父母走了

老屋空了

而我還在流連忘返

到底在找尋什麼

一股土腥氣的旋風

沖我而來

白河

不用急着學城裡的人趕路

看看白花花的河水

慢騰騰地陪你散步就好

也不用急着趕制仿古牌樓

看看露水打濕的古樸村莊就好

早起的炊煙慢慢飄着

早起的耕牛慢慢走着

早起的柴扉吱扭扭為我們接風

就連小街人家煙熏火燎的吊罐

也在慢慢炖着秦巴山的早春

那條脾氣固執的小溪

一下子沖出谷口

像一隻不吭聲的土狗

冷不防直沖沖地小跑過來

跟我握手

幾年前去白河看桃花

卻隻有李花這個白娘子殷勤招呼

大擺李代桃僵的盛宴

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一條

細白如練的河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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