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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紅樓夢》,特别留意了一下賈政與賈寶玉之間的所有故事。也細細的品味了一下他們之間的父子之情。
書中第九回,寶玉上學前去賈政那裡請安,賈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學兩個字,連我也羞死了,依我說,你竟頑你的去是正理,仔細看髒了我這地,靠髒了我的門!”這番連諷刺帶挖苦的話,對于賈政這樣的人而言,也隻有對自己的兒子才能說得。當父親的一邊說一邊又問下人,誰跟着去?學些什麼?緊着又講了去上學的要求,請下人告訴學裡的太爺,也就是我們現在的老師,不要讀什麼《詩經》古文,隻是先把四書一起講明背熟。 這是書中賈政和賈寶玉的第一次正面接觸。
第二次是因為北靜郡王要見賈寶玉,賈政這個做父親的理所當然的要作為孩子的引見之人,寶玉這樣的面若春花,目如點漆翩翩美少年自然是受到北靜王的喜愛,賈政當然是要回一些客套話的。北靜王水溶将腕上的一串念珠送于寶玉,寶玉接過後回身奉與賈政,賈政與寶玉一起謝過。這是父子二人在書中第一次共同對外人的一次人際交往。倒也是配合默契。
第三次的父子交往,是在第17回為大觀園各處題匾額對聯。曹翁是寫書的高手,看似寶玉和賈政的相見是随意的誤撞上。其實仔細一想,賈府的大觀園,自然有賈家的人來題匾。為大小姐省親修的大觀園,由姐姐最喜歡的弟弟來題,賈政這個做父親的愛子女之情可見一斑。隻是這個過程對于寶玉而言是有些痛苦,賈政對于寶玉的才情,即使認可也是連諷刺帶挖苦,要麼取笑,要麼訓斥,沒有一句認可的話。比如對于第一處寶玉取“曲徑通幽處”,對于别人的贊賞,賈政隻笑道:“不可缪講,他年小不過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罷了。再俟選拟”。對于第二次取名“沁芳齋”時,總算有了賈政對寶玉最大的贊賞,就是點頭微笑。對于第三次題“有鳳來儀”匾時,衆人都哄然叫妙,唯賈政點頭道,“畜生,畜生,可謂‘管窺蠡測’矣。”對于寶玉題的對聯,隻是搖頭說道:“也未見長”。
步入茆堂,賈政問寶玉:“此處如何?”衆人都悄悄的推寶玉,讓他說好,寶玉卻不聽人言,隻說:“不及有鳳來儀多矣。”當然是又被賈政臭罵幾句。待寶玉對“天然”二字侃侃而談之時,賈政氣得喝命:“叉出去!”卻又命回來,讓再題一聯,“若不通,一并打嘴。”寶玉題完之後,賈政聽了搖搖頭,說道:“更不好。”出得茆堂,寶玉在水聲潺湲,瀉出石洞之處,題為“蓼汀花溆”。賈政聽了便批“胡說”。後面寶玉主動對賈政解釋各種花名,被老爹喝道:“誰問你來!” 唬的寶玉倒退,不敢再說。待到後面,寶玉不說之時卻又說:“怎麼你應說話時又不說了,還要等人請教你不成?”包括後面的“豈有此理”;“你這畜生,也竟有不能之時了”;“胡說,偏不用沁芳二字”;“不好,不好”。直至最後讓寶玉走時也說:“你還不去,難道還逛不足?也不想逛了這半日老太太必懸挂着。還不快進去,疼你也白疼了。”看來這個老爸爸老父親對于兒子全部是否定的語言,沒有一句肯定的話。怪不得寶玉怕見父親,不管怎麼做,自己的老爸除了不開心還是不開心,除了訓斥還是訓斥,寶玉當然是能避則避之了。
看這一段我覺得非常的好笑,賈政在别人面前皆是一副正人君子、謙卑有禮的模樣。而對于罵自己的孩子,絲毫不吝啬任何難聽的語言。尤其是對于評價自己的兒子,卻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沒有一句好聽的話。
是以在賈母那裡,隻要賈政在,往日裡長談闊論的寶玉便變的唯唯而已。當然父子間也有相處默契的時候。比如賈政為了讨好母親,将猜的謎底悄悄說與寶玉,寶玉會意又悄悄告訴賈母。 父子畢竟是父子,孝敬賈母都是共同的心願。後面還有,在賈母處時,丫鬟來說:“老爺叫寶玉。”寶玉聽了好似打了個焦雷,登時掃去興頭,臉上轉了顔色,便拉着賈母扭的好似扭股兒糖似的,死也不敢去。去了也是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這邊來。搞得衆人一見寶玉來都抿着嘴笑。 賈政一舉目,見寶玉站在眼前,神采飄逸,秀色奪人;又見賈環,人物猥瑣,舉止粗糙。把素日嫌惡寶玉之心不覺減了八九。最起碼讓寶玉去園中住這件事,還是沒有罵着說。隻是讓他走時還是斷喝了一聲:“作業的畜生,還不出去。”
看到這裡忍不住會想到,寶玉的怕老爹好像有點過分了。那你就想錯了。對于曹雪芹這個寫作的高手而言,情節平淡那就不會流傳百年了。小說中,暗流湧動一下就要來個驚天動地。
在第33回中,一則因為被人找到府裡來問寶玉尋琪官,二則因為賈環告黑狀,添油加醋說金钏兒的事情。 而寶玉偏尋到的唯一救星又是一個聾婆子。于是便有了書中的重頭戲,打暈寶玉。愛之愈深恨之欲切。要是你寄予的希望越大失望也會越大。是以,父親打兒子那打的是越打越氣,把兒子打的遍體鱗傷也不解氣,恨不得拿繩索來勒死。然而面對賈母,賈政說:“兒子管教他,也為的是光宗耀祖。”直至看到自己的媳婦兒、母親都哭,再看看自己的兒子,确實是打得過了。才自悔不該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
在中國,老子打兒子,這是自古以來天經地義的事。 然而在小說中,喧鬧之中似乎又有一種無言的默契。賈母也無可奈何,隻能弱弱地以說帶領他們母子倆一起回南京去,來要挾自己的兒子賈政。
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和現代的父親比起來,賈政對于兒子行為,似乎是少了最起碼的理性的判斷。比如來家裡要人也罷,賈環在他的面前說寶玉的壞話也罷。賈政是沒有一點從寶玉的角度去考慮一下,本身對于兒子不好好讀書這件事已經是心懷不滿,再加上這兩件丢人的事情同時發生。便有了打兒子這一幕。所謂愛之深,恨之切,賈政是越打越氣,越打越恨。看到這裡我想到了賈珍管教兒子的方式。賈蓉做錯了事情,賈珍不是讓掌嘴,就是讓下人啐他。一想到一群人對着賈蓉那張俊美的臉上吐唾沫?我都覺得惡心。這種教育兒子的做法分明就是一種侮辱。但不管怎麼說,在這樣的王侯貴胄之家,他們絲毫沒有縱容自己的兒子,兒子做錯了就進行嚴格的管教, 不管是用什麼樣的方式,也是在盡自己做父親的一份責任。
自寶玉被打之後,小說在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寫賈政與寶玉之間的故事。直至第75回,賈政為了博取母親的歡喜,對寶玉所作的命題詩賞了兩把扇子,也是小說中的頭一回肯定自己的兒子了。到了第81回,賈政就開始要求寶玉天天去學堂念書,并且要親自送自己的兒子去上學;親自将寶玉托付給家塾的老師代儒,去習學八股文章。這期間賈政對寶玉的學業是抓的很緊的。 特别是在第84回,對于寶玉在學堂做的三篇作文,針對于老師的評語和文章的問題,又給寶玉做了分篇解讀,彰顯為父的愛子之情, 也為寶玉的未來做了提前的籌劃。所謂養不教,父之過。賈政這個父親對孩子的教育是非常上心的。一直以來兒子的學業都是由父親來安排,并且不斷地通過各種機會來了解寶玉的學識。督促寶玉好好念書。相比于賈環與賈蘭,賈政在寶玉的學業上用心是最多的。看來他還是一直将延續家族走仕途的希望放在了寶玉身上,盡管常常訓斥寶玉,但内心裡,其實對于寶玉能學好學問還是很認可的。
自此以後,包括他們的父子關系,都感覺有了很大的改善。再往後,第85回,寶玉聽說賈政升了郎中,心中自是甚喜。而第93回賈政又問甄家的寶玉如何?看來也是一直把自己的兒子放在心上的。
不愛讀書的寶玉,在父親的嚴加督促下,考了舉人第7名,賈蘭考了第130名。這些都和賈政對寶玉及後代學業的重視分不開的。但至此,小說也已接近于尾聲。
寶玉和賈政的最後一次見面,是賈政料理完賈母的後事,在歸家的途中與寶玉相見。這時已成為和尚的寶玉是光着頭,赤着腳,身上披着一領大紅猩猩氈的鬥篷,向賈政倒身下拜,然後便在那一僧一道的夾持下飄然而去。 賈政這時回憶寶玉降生時銜玉的種種經曆,自悟道:“其實寶玉是下凡曆劫的,哄了老太太19年,如今叫我才明白。”又說:“你看寶玉何嘗肯念書,他若略一經心,無有不能的。它那一種脾氣也是個别另樣。”至此,賈政和賈寶玉的父子之情也已全部了結。賈政傾其所能去教育寶玉,而寶玉以中舉人第七名的成績來回饋自己的父愛,也算是對賈政教育成就的一種肯定。然而封建制度下的管教,寶玉即使考取功名,卻皆棄之,以離家出走來表示自己的反抗。
讀完《紅樓夢》,翻開書的末尾人物簡表那一頁,看到賈政對于子女的教育是最為重視的。相對于賈敬之子賈珍,從未因為賈蓉不讀書而去懲罰兒子的;賈赦打賈鍊那一次,也是因為沒有滿足他非法要強奪别人扇子的要求。 是以相比較而言,賈政的子孫中,寶玉,賈蘭中舉人,元春嫁給皇上,探春遠嫁南疆,成為王妃。就身份和地位而言,也是彰顯了讀書的好處。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說法。中國的千年文化正是通過讀書學習的精神而代代傳承下來的。 賈政與賈寶玉的父子之間的沖突,也皆是因讀書而起。正是在各種讀書與沖突之間, 讀者才能更好的去細細品味他們的父子之情。二人的父子之情,代表的正是封建制度下, 中國千千萬萬家庭中的父子關系的一種。 封建管制也罷,尊重與了解也罷。唯有每個父親用愛與堅持,将讀書與學習的理念根植在每個孩子的心中,為中華民族的文化傳承,為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