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人傳》~第211篇
<h1 class="pgc-h-arrow-right" data-track="2">徐渭就是個瘋子，自殺九次，把人生活出了一鍋粥，難辭其咎！</h1>
文/盧秀輝
徐渭（1521年3月12日－1593年），漢族，紹興府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初字文清，後改字文長，号青藤老人、青藤道士、天池生、天池山人、天池漁隐、金壘、 金回山人、山陰布衣、白鹇山人、鵝鼻山侬、田丹水、田水月
徐渭是個不世的藝術天才。但是，他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塌糊塗。
他幼年的遭遇與他無關。正如人之入世，自己能做主？被動的來到世間，被動的接受别人強加他的愛恨情仇。人類隻能為有自覺、有思考且能獨立的人生負責。
徐渭出生于一個正在衰落的大家族。他的父親徐鏓曾任四川夔州府同知。徐鏓有兩段婚姻，第一個原配妻子童氏，生下徐淮、徐潞兩個兒子；繼娶苗氏，無後；徐渭是庶出，妾生，是他的父親晚年納妾所生，由嫡母苗夫人撫養。徐渭出生剛剛才百日，父親徐鏓便撒手人寰，去世了。他十歲時，生母又被苗氏逐出家門；十四歲時，苗夫人又去世了，徐渭随長兄徐淮生活。他和長兄相差三十多歲，這哪裡是手足之情，分明是隔代關系，這樣的關系何以其處？何得愉快？
他的童年為他以後的性格形成埋下了伏筆。
徐渭幼年缺失父愛母愛，難免會有不平之心，有寄人籬下之感。他成年後“貌修偉肥白，音朗然如鶴唳”，帥氣的也是一塌糊塗。他内心深處卻極其複雜，他放不下家人的另眼，他在家庭利益上是沒有任何主張和話語權的，他除了借藝術申張，也别無他法。最多借夜呼嘯，宣洩一下憤慨而已。這個家他無論如何是待不下去了。二十一歲時，他決心入贅。在中國，入贅是沒有辦法而且很丢男人面子的事。标志着：放棄父母、放棄祖宗；從此，徐家一根草都與他無關。紹興潘氏，雖為富戶，嶽父潘克敬一生仕途不得志，隻在廣東陽江做典史，明朝典史就是幕職文吏。
徐渭在科舉道路上很是不順，屢遭挫折。二十歲，考中了秀才。到徐渭四十一歲時，曆八次考試的他，始終與舉人無緣。他二十六歲時，妻子潘氏又得病早逝，從此，潘家的依靠也斷了。他隻好開設“一枝堂”，以蒙童糊口。他做了一件稱心如意的事，接回被逐出的母親。這在當時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雖是生母，他已經挂在嫡母名下。妾被逐出，必有大錯，無非男婚女嫁。也有人說，是家庭破産，被遣送了。是以，此時的母親更是與徐渭無關。在封建禮法大于天的明朝，不是世俗偏見那麼簡單，也就是徐渭敢為。
年近不惑的徐渭，得到了督撫浙江的胡宗憲賞識，充當幕僚。長期在社會的底層徘徊的徐渭，一經得志，嘴臉就不一樣了。他常常與朋友在外面飲酒，總督府有軍情大事卻不見他的人影，時常喝得大醉，放聲叫嚷，旁若無人。有一次，在酒樓喝酒，樓下有軍士酒後無德，徐渭暗中短函迅速告訴胡宗憲，胡宗憲立即下令将幾人綁進衙門，一齊斬首。
更過分的，徐渭在擔任胡宗憲幕僚期間，出遊杭州某寺，他認為寺廟的僧人沒有給他禮遇，徐渭記恨在心，竟親至歌妓家中，盜取了她的一隻睡鞋，然後持告胡宗憲，說這隻鞋子得自某寺的僧房。胡宗憲大怒，下令捉拿此寺的僧人，将其斬首。可見徐渭此人，不積陰德，隻顧一己之私，居然做下如此龌龊見不得人的事，與他日後享得的大名不能相符。徐渭有《今日歌》一首，詩雲：
琉球佩刀光照水，三年不磨繡花紫。
換錢解向市中懸，我貴彼賤無人市。
家惟此刀頗直錢，易錢不得愁欲死。
客問此刀值幾何，廣州五葛飛輕雨。
及今求市不較量，但輸三葛錢亦止。
千人十往九不顧，向刀長立折雙趾。
一日不食良巳饑，兩日不食将何以。
卻走異縣告長官，往日停車傥知己。
平生自有孟嘗心，今日翻思門下士。
這樣的好日子過了四、五年，到了嘉靖四十一年，胡宗憲因為被嚴嵩牽連，被逮捕至京，徐渭便離開了總督府。嘉靖四十四年，胡宗憲再次被逮入獄，他的幕僚受到了牽連。徐渭非常擔憂自己受到迫害，終于得病了，心疾、精神病。他為自己寫了一篇《自為墓志銘》，文辭憤激，然後拔下壁柱上的鐵釘擊入耳竅，貫穿而出，流血如迸，醫治數月，才從鬼門關上把他拉了回來。誰知道他又用椎擊腎囊，斧擊其頭，都沒有死成。他的心疾反複發作，自殺了九次。
徐渭在又一次狂病發作中，從外面回家，似乎聽到房内有嬉笑聲。他隔窗斜視，又似乎看到一位二十多歲的英俊僧人将妻子抱在腿上，正在戲嬉。徐渭取刀入房，想要殺死僧人，卻不見了蹤影。于是，質問妻子，妻子被問的莫名其妙。十天後，又發現僧人與妻子似乎在同寝。徐渭大聲呼喊，取燈檠刺死了妻子。被關入監牢，服刑七年，遇明神宗朱翊鈞即位大赦天下，才被獲釋。他在《拟吊蘇小墓》一詩中寫道：
一抔蘇小是耶非，
繡口花腮爛舞衣。
自古佳人難再得，
從今慮翼罷雙飛。
薤邊露眼啼痕淺，
松下同心結帶稀。
恨不颠狂如大阮，
欠将一哭恸兵閨。
徐渭出獄後，忽于清醒時突然悟出，英俊僧人是自己以前設計謀殺的杭州僧人。原來自己知道，因一時小人之快，心魔已埋，此番殺妻、坐獄，是自己應得的報應。恍然大悟後，徐渭自賦《述夢詩》，以責己念妻，自此至死，再不娶妻。他一生三段婚姻，都未善了。詩雲：
伯勞打始開，
燕子留不住。
今夕夢中來，
何似當初不飛去。
憐羁雄，
嗤惡侶，
兩意茫茫墜曉煙，
門外烏啼淚如雨。
徐渭下獄後，友人紛紛伸出援手，禮部侍郎諸大绶，翰林編修張元忭（張岱的曾祖父），他們是徐渭的至交，又都是狀元出身，頗有聲望。在他們的解救下，徐渭才能遇赦生還。
徐渭六十歲時，張元忭見其實在困苦，便把他招去北京。但是，不久徐渭卻認為張元忭束縛了他，而和張元忭翻臉了。他對張元忭說：“我就是殺人也不過是頸上一刀而已，你現在對我的束縛，是要把我剁成肉糜！”他全然不記得項上人頭得以保全，有張元忭之功。這次和老友的交惡，加上在人際交往中，他自認為受到了不平等的對待，以至舊病複發，在居京三載後重歸山陰。
直至張元忭去世時，徐渭才往張家吊唁，撫棺恸哭，估計想起了老友的情誼。雖然有病是事實，但是，不能把别人的原諒、包容當成不自重的理由。
徐渭晚年，常“忍饑月下獨徘徊”，有人來訪，徐渭便手推柴門大呼：“徐渭不在！”是以，越發貧病交加，他的書畫被他的門人故舊，或騙或搶。所蓄的書籍數千卷也被自己變賣殆盡，以解斷炊之急。但他狷傲愈在，不肯低首乞食。有錢了，就豪飲酒肆，放浪形骸。有時他竟自持刀斧毀面破頭，精神病愈來愈嚴重。
徐渭傳世著作有《徐文長集》、《徐文長三集》、《路史分釋》、《徐文長逸稿》、《南詞叙錄》及雜劇《四聲猿》等，雜劇《歌代嘯》、小說《雲合奇縱》（即《英烈傳》）等。
徐渭的過往經曆讓他形成了一定的性格偏執，得志時，不惜展露小人嘴臉，反映到他的文藝創作，就是他絕不傍他人，喜獨創一格，他所涉及的領域很廣，但是，都具有強烈的個性。從詩歌創作，到小說、雜劇，莫不若此。
徐渭的潑墨寫意花鳥畫，别開生面自成一家。明代的水墨寫意畫迅速發展，以徐渭為代表的潑墨大寫意畫非常流行。徐渭憑借自己特有的才華，成為當時最有成就的寫意畫大師。他的水墨葡萄，串串果實倒挂枝頭，水鮮嫩欲滴，形象生動，茂盛的葉子以大塊水墨點成，風格疏放，不求形似，層次分明，虛實相生，水墨淋漓，一氣呵成，驅墨如雲，氣勢逼人，生動無比，代表了徐渭的大寫意花卉的風格。他不是一般的描摹物象，而是在藝術的加工後，使其蘊含内在的氣質、精神，引起欣賞者的共鳴，有如臨其境之感。他在《理葡萄》一詩中寫道：
去冬雪作殃，無物不凍死。
橘柚斷衢州，松柏亦多痹。
園有月支藤，盤屈四五咫。
結實苦不多，一斛有馀委。
迨其堪落時，丸九挂珰水。
一日十挈竿，與鳥争啖舐。
将以饋鄰翁，竊恐哂微細。
欲以付果坊，不足一餐費。
幽之瓶盎間，漿潰敗其脆。
渴夜艱茶湯，暫可灌消肺。
比者理舊須，應手落枯瘁。
及至更提攜，僵挭忽斷碎。
如人兩手足，而痿其一臂。
支幹既以孤，收穫焉可倍。
夏景苦桑榆，聊以障西墜。
徐渭的書法氣勢磅礴，一破明代沉悶的書壇。開啟和引領了晚明“尚态”書風。他的書法從唐法的反叛中出發，吸取宋人的積極因素，“時時露己筆意”，可以說徐渭破壞了筆法。徐渭在《書季子微所藏摹本蘭亭》中說：“非特字也，世間諸有為事，凡臨摹直寄興耳，铢而較，寸而合，豈真我面目哉？臨摹《蘭亭》本者多矣，然時時露已筆意者，始稱高手。予閱茲本，雖不能必知其為何人，然窺其露已筆意，必高手也。優孟之似孫叔敖，豈并其須眉軀幹而似之耶？亦取諸其意氣而已矣。”
盧秀輝有《徐青藤歌》一首，詩雲：
出生如溝塍，
百日失怙憐。
十歲母被逐，
依附長兄生。
少年由是多曲折，
恨從心底層層崩。
成年招婿入潘門，
當時山陰城，
此才如是僅一人。
詩賦如影随，
書畫獨歎成。
韶光偏又妻不待，
家财盡失衰相仍。
二十功名八次折，
一生未能龍門登。
紹興師爺飄零客，
通才振藝興。
其才無售處，
其才狂仍作。
鐵釘貫腦生死約，
斧頭向妻苦無争。
平生經過多危路，
收獄遇直繩。
脫牢守貧窮自固，
終有大才又何能？
本是蓬蒿又歸晚，
貧病交加景氣弱。
飒然成就詩書畫一怪叟，
平生用盡事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