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聽的是“勁兒”,平劇聽的是“味兒”。
“味兒”是平劇最為迷人之處,但“味兒”一詞十分奇妙,正如形容食物的“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很難一言以蔽之。
晚年的譚元壽上台演唱《賣馬》、《桑園寄子》等唱段時已經氣力全無,聲若遊絲,但“味兒”依然比年富力強的兒子孫子不知強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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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元壽
高中買過馬連良和李世濟合作的《三娘教子》的錄音帶,其中是張克讓的薛倚哥,那時張克讓的嗓子稚嫩甜美極了,極為标準的娃娃生,即使那些不喜歡戲曲的同學每每都喊着要聽“小薛倚”。後來當看到成人版的張克讓時不禁大失所望,其時已嗓音全敗,味道全無,讓人不忍直視。
有嗓子是祖師爺賞飯吃,有一條好嗓子是祖師爺給了一副鐵飯碗,如果是有一條有“味兒”的好嗓子那就是祖師爺給了一副金飯碗了。
而像張可讓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祖師爺也實在苛刻得很。
早期的平劇也講求黃鐘大呂,高昂激越,後來則轉而追求“味兒”了。降低嗓子的要求而追求“味兒”,符合時代的審美要求,提高了平劇的美學高度,并極大提高了平劇的目标閱聽人,平劇脫穎而出成為國劇也就順理成章了。
于魁智
對于平劇觀衆而言,有味兒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好聽并耐聽,換言之,既要悅耳,又要怡情。
對于平劇演員而言, “有味兒”則是評判其藝術高低的重要标準。
“有味兒”或是對一個平劇演員的最大褒獎,而“沒味兒”或許就是對一個平劇演員最大的貶低了。
“沒味兒”又稱“口兒淡”,俗稱“水”。
“水”一詞,現在好像專指于魁智。
對此曾百思不得其解,因為無論從知名度、票房号召力,還是網絡上的浏覽量和下載下傳量,于魁智均是遠超同侪,難道如此多人的審美都有問題嗎?
後來恍然大悟,就好像評價一個姑娘,比如誇其身材好,言外之意似乎說其不漂亮。而如果說其沒氣質,卻反而有漂亮的意思。
張克
稱于魁智的唱腔“水”,其實還有另外一層含義,那就是于魁智的唱雖然不耐聽,但是好聽。
至于說到某人味道醇厚,似乎也有嗓子不夠好,或是不動聽的意思。
于魁智确實有一條得天獨厚,令人豔羨嫉妒的好嗓子,無論是否喜歡他,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郭德綱曾說:相聲首先要搞笑,不搞笑就太搞笑了。此乃至理名言。
而對于戲曲而言,首先當然要好聽,如果不好聽,其他的都談不上。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戲曲也如此,自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更有蘿蔔白菜各有所愛,衆口難調。
李軍
于魁智的“水”和當初人們對他過高的高期望值有關,也不僅僅是其藝術能力和藝術見解所緻,應該還被更多更為複雜的原因所左右。
如果于魁智的“味兒”更好的話,其他同行就沒飯吃了。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楊寶森再生,在當今的平劇舞台上混的肯定也不會強于當年。
其實,正常的藝術交鋒和競争是有利于藝術的進步的,隻不過目前藝術之争中卻摻入更多的非藝術性的東西,對藝術的發展和生存産生的負面影響也不可忽視。藝術還是要純潔一些為好。
認識一位年屆八旬的平劇界老前輩,工小生,曾傍過奚嘯伯,其曾十分委婉的談及并不是十分認可“葉派”的說法,但卻認可“姜派”。倒不是不贊同葉盛蘭的藝術,相反他十分敬佩葉盛蘭,但卻認為葉盛蘭并未出姜妙香之窠臼,雖然二人并沒有師承。
作為外行,沒有資格對此作出評判,但這在當下顯然隻是一家之言。畢竟葉盛蘭比姜妙香年輕了24歲,距現代更近,而聲名和成就也是超過姜妙香的,更何況葉派之說法早已深入人心了。
張建國
厚古薄今的心态,古已有之,十分常見。兩千年前孔子就開始大聲疾呼禮崩樂壞,幾千年後的人們仍舊在說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總感覺前輩藝術家要強于當代藝術家,也常見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很正常,也有道理,但并不一定正确,或能有一絲裨益。豎起一座豐碑的同時,往往也會遮住更多的風景。
于魁智、張克、杜鎮傑、張建國、李軍、朱強,是近三十年中平劇舞台老生行當中的幾位領軍人物,藝術上各有特色,卻也難說深孚衆望。在衆人期望和感慨之中,如今均已年近六旬,藝術家的稱号前要挂上一個“老”字了,藝術上已顯疲态,很難再有突破了。
嗚呼!他們老了,我也老了。我已無欲無求,又何必苛求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