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滴血美元
目錄
金銀大戰 丨 血腥一戰 丨 風雲二戰 丨 美蘇冷戰 丨 透支世界 丨 次貸危機 丨 尾聲
一、金銀大戰
6.
如若用以勾勒曆史脈絡的,隻是幾根單調粗燥的線條——那麼“1873年惡法”也就壓根不能算作是一部惡法,如此看來——所有那些來自群眾的震怒,也就應該被當做是一場自私自利的無理取鬧。
然而,作為一幕飽含了人類文明中,所有愛恨情仇、所有爾虞我詐的大劇,它的内容,卻複雜的令人難以想象。
時至今日,依然有這樣一個傳說,依然為許多學者所提及:
還記得那部誕生于1863年的《國家銀行法》嗎?
為了應對戰局、為了從國會手中争取到更多的綠币發行權,面對議會中一股強勁的銀行家勢力,傑出的林肯總統,經過一番思索,決定向對方做出重大的妥協。而随着這部法案的出爐,銀行家們巧妙的将國家的債務與其銀行所發行的國家貨币,牢牢地綁定在了一起,從此以後,他們高枕無憂地做起了這個國家世世代代的寄生蟲。
但身為一名傑出的政治領袖,林肯總統深知,按照這一邏輯,不論這個國家的财政狀況在未來将表現的怎樣出色,為了保證貨币的發行,它都絕不可能還清自身的債務。因為沒有債券,就等于沒有了貨币的儲備金。長此以往,這必将成為全體美國人無法逃避的威脅。
一個偉大的上司者,絕不可能讓如此這般荒謬,無休無止地繼續下去。
1865年,為人民所信賴的林肯總統,毫不意外地,在大選中勝出。
而随着戰事臨近尾聲,昔日因迫切之需,而向銀行家們做出的妥協,在此時此刻,已經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一個更加明确的決定,正在他心中孕育。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為了自己身為上司者的義務——他必須要與議會周旋、盡快将那部荒謬的《國家銀行法》,化廢棄紙,丢進紙簍。
然而,隻是那麼一轉眼——隻是随着那震耳欲聾的槍聲、那聲嘶力竭的哭聲突然一股腦兒的響徹天空——1865年4月14日,在那個南方軍隊投降後的第5天,也在這位傑出的總統連任後的第41天,一位自稱是同情南方政權的、名叫約翰·維爾克斯·布斯的演員,忽然沖進了林肯總統位于華盛頓福特劇院中,那間窄小的包廂。
在那謎一般的幾秒鐘内,總統先生的保镖恰好離開了包廂。包廂之内的總統,又恰好孤身一人。
接着,“砰——”,隻聽槍聲響起又落下。
一切都發生在那電光火石的刹那。
帶着一場輝煌的勝利,帶着自己未盡的使命,這位美國曆史上難得一見的偉大領袖,就那樣,緩緩地、冷冷地、倒在了自己鮮豔的血泊之中… …
溫文爾雅的外衣下,真實的曆史,卻顯得那樣可怕。
就在林肯總統不幸遇害後的第二年,強大的銀行家們,開始了他們的行動。
沒有了眼前的攔路的政治巨人,一切都變得容易了許多。
刺殺林肯
奮鬥的動力需要明确的目标,賺錢,正是這樣的目标。賺來的金錢,可以用來消費,而消費的行為,則進一步帶動生産。反過來說,對于一個百廢待興的國家而言,沒有貨币,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沒有消費。沒有消費,就沒有生産。沒有生産,就不可能有經濟的複蘇。
每一個人,都期待祖國變得強大。
每一個人都相信,唯有祖國的強大,才能換來美好的生活。
——隻不過,摩拳擦掌的銀行家們,卻并不這樣認為。
這一年的4月12日,在他們的運作下,美國國會卻反其道而行之,在國家繼續增發貨币的時候,荒謬絕倫地通過了一部用以限制貨币流通的《緊縮法案》。
銀行家們全都露出了微笑。
法案中的内容,他們試圖将所有流通在社會中的綠币全部召回,兌換成金币,然後——将其從流通的貨币中,徹底踢出局。
衆所周知,在黃金的世界裡,銀行家們占據着絕對的主導權。而此時此刻,若能順利地拔掉綠币這枚這獨立在其掌控之外的釘子,那整個國家的财富,便盡在其掌骨之間了。
此時此刻,就讓我們把時間的針腳,搬回到喧嚣開始的地方吧!
讓我們回到那個看似無理取鬧的、亂哄哄的年代。讓我們重新回顧那部被稱作“1873年惡法”的《硬币法案》。
歐洲的金融界,曾一度流傳着這樣一個故事:1872年冬,一位叫做歐内斯特·賽德的銀行家,不遠萬裡,背着大筆金錢,從英國來到了美國。
他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行賄。
有錢能使鬼推磨。憑借着大把的财富和過人的智慧,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是個聰明的家夥。
而他——則正是《硬币法案》的起草者。
“我1872年冬天去了一趟美國,確定了廢除銀币的硬币法案的通過。我所代表的是英格蘭銀行董事們的利益。到1873年,金币成了唯一的金屬貨币。”
故事至此,所有看似簡單的情形,都已得到了另外一種解釋。
銀行家的勢力從國内延伸至國外,從美國的代表、延伸到歐洲的夥伴——他們的身影無處不在,他們的影響遍布天下。
他們堅決阻止将越來越多、逐漸不受其控制的白銀列入貨币的流通之中,他們堅決捍衛着自身的利益,維護着自身主宰世界金融體系的強大力量。
時至今日,這一有關陰謀的傳說至今依然在某些資料中若隐若現,隻不過,那個老舊的歲月早已遠去,那條曆史的脈絡鋪滿了落葉,真實與虛幻,或許早已無法被證明。
但,作為一種“陰謀論”,其邏輯之連貫性、其原因之合理性,卻又實在不得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7.
也許這才是曆史。也許這才是鬥争。壓制下,曾經的争議,變得越發模糊,昔日的罪惡,也一天一天地被掩蓋、被淡忘。争議中、辯護中,日子一天天地過,如今,以資本家為主導的政治體制,其利益導向的天然局限性,早已被多數人視而不見了。
1873年,當那部人稱“惡法”的法案,緊随着《通縮法案》的腳步,被正式頒布的時候,那個百廢待興、急需靠輸血來增加活力的美國社會,卻遭到了與現實需求截然相反的“大斷血”。綠币被召回了、銀币不讓用了。能夠用來當做錢的東西越來越少,投資受到了重挫、消費遭到了阻斷,于是,生産不得不萎縮,人民的生活猶如碰到了晴天霹靂。整個社會,都籠罩着一股憂慮——而就在這憂慮之中,1873~1879年,誠如所有人都曾預料到的那樣——一場長達六年的經濟大衰退,如期而至了。
一面是銀行家們的洋洋自得。
另一面,則是一度飙升至30%的超高失業率。
利益集團的歡愉、攪拌着全體群眾的憤怒。
在資本的遊戲中,整個社會,遭到了粗暴的撕裂。
這才是曆史,這才是鬥争。
然而,對于貨币的打壓,卻并沒有結束,1875年,一部《恢複硬币支付法》在國會獲得通過。那是一部旨在進一步打擊綠币的法案。其内容直截了當地規定,州立銀行可以自行發鈔,但每發行100美元,就要由财政部收回80美元的綠币。被逼入牆角的綠币,眼看就要徹底消失了。
隻不過,就在聰明的銀行家們贊歎着自己的妙計,确信這個國家的财富,終于為其收入囊中的時候,苦悶、掙紮、走投無路… …——所有這一切的負面情緒中,一股強大的反作用力,正在迅速地孕育着。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求生的本能,總是能夠為相同利益訴求的人們,創造一種空前的團結。
面對經濟的大衰退,越來越多的人走到了一起。銀礦主之外,痛恨銀行的農場主、遭受沉重打擊的新興資本家… …那些看似相去甚遠的階級,在這一刻、在共同反抗銀行家的大方向上,卻組成了一條無形的統一戰線。于是,白銀委員會、綠币黨… ...一批民間組織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了頭。“沒有貨币,文明就不能發生。”他們高喊着。
——為了捍衛貨币,他們堅決地揮舞着拳頭。
于是,在美國的政治角力場上,一場激烈的鬥争,便緩緩拉開了序幕。
在以資本家為主導的國家體系中,黨派之争的背後,就是财團之争——就在那由《通縮法案》和《硬币法案》共同促成的經濟大蕭條,如瘟疫般席卷全國的日子裡,就在對“1873年惡法”此起彼伏的聲讨中,就在白銀委員會、綠币黨的身影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時候,一股反對的力量,正在國會中悄悄生成。
歡呼的人們無不相信,生活的希望正在回歸。
對于罪惡的銀行家們徹底的清算,即将拉開帷幕。
貨币、貨币、貨币——打碎這現行荒謬制度的拳頭,很快就将落下。
1878年,反擊開始了。
這一年,一部《白蘭德·艾利森法》新鮮出爐。
法案規定,财政部每月要以最低限額收購白銀,并要鑄造200萬~400萬美元的銀币。與此同時,昔日被收回的綠币,也夥同着銀币的腳步,再次重見天日。
作為反擊的第二步,鑒于《白蘭德·艾利森法》并不能夠滿足農場主和銀礦主的胃口——1890年,《謝爾曼購銀法》強勢推出。法案規定,财政部每月将450萬盎司白銀鑄造成銀币,并以此為基礎,發行金庫兌換券,是為法币。持法币者,可随時兌換金币或銀币——也就是說,先前那些令人頭痛的金銀壁壘、令人民叫苦不疊的貨币制度,就這樣,随着這麼一部法案的誕生,一夜之間,便灰飛煙滅了。
隻不過,曆史的圖案,從來都無法用那粗淺的線條、簡單勾勒——如若是與非之間、對與錯之間、正義與邪惡之間,果真能夠維持一條清晰可見的分界線——那麼有關對“1873年惡法”的申訴,便将終結于此。故事的結局,人民獲得了最後的勝利,邪惡的銀行家遭到了國會的抛棄,從此成了過街的老鼠,成了狼狽不堪的落水狗——一切都如童話故事一般,單調、活潑、并終将落腳在大團圓的句點上。
然而,是與非、對于錯、正義與邪惡——在我們這個世界中,很多時候,它們盤根錯節,彼此纏繞,不分你我,亂作一團,叫人眼花缭亂、使最為智慧的人,也常常無從下手。
在一封由美國銀行家協會發出的信件中,他們以君臨天下一般的口吻呼籲全體會員,建議他們可以同仇敵忾,“竭盡全力去支援各大媒體——尤其是農業和宗教方面的媒體”,要求對方集體發聲,共同反對那令其手足無措的政府綠币。同時,對于那些不願意反對綠币的候選人,“要堅決停止一切資助”,迫其在國會中失去自己先前的席位。
鬥争并沒有結束。
一切,才剛剛開始。
8.
是與非、對與錯、正義與邪惡... …——1894年,當所有這些淩亂的記憶雜糅一處,共同彙聚成克利夫蘭總統臉上,那一抹焦慮的苦笑時,一碗難以下咽的“粥”,終于被熬制成功了。
成為一名合格的決策者,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在這充斥着爾虞我詐的人類文明史上,很多時候,正義并不等同于正确——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一個正确的決定,卻又往往會成為延續正義的關鍵。
那是一個看似自相沖突的悖論。
然而,此時此刻,這悖論,就橫在總統先生的面前。
黃金、白銀、美元、綠币。把一切曾被當做貨币的東西,全都變回貨币的樣子——群眾的呼聲,就是這樣的樸實而直接。也就是在這樣的呼聲下,在推出《謝爾曼購銀法》後,當時的聯邦政府,便試圖以此為武器,像曆史上發生過的那樣,通過法案,用一個固定的比價,将黃金和白銀之間的兌換關系,給強行圈定起來。
對于這樣的決定,人民是信服的。對于這一場“翻身仗”,整個社會的相關利益階層,都豎起了大拇指。人民利益高于一切。從這個角度來看,美利堅“自由民主”的政治生态,真不愧是人類文明的一座“燈塔”。
隻可惜,組成曆史的,卻從來就不是那麼一兩根簡單粗暴的線條。
現實的冷漠,又常常冰凍那浪漫的幻想。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脫離了貨币的基本邏輯和規律,不論你怎樣憤怒,怎樣高喊,怎樣揮舞着拳頭、試圖砸碎那罪惡的枷鎖——卻依然沒有誰可以單憑自己一腔的熱情,就将那頭頂的黑幕,一把撕碎。
而按照當時的狀況,遍布于美國境内的白銀數量,早已遠超黃金,更糟糕的是,随着開采的繼續,任何人都看得明白——這一差距,還将越拉越遠。想要強硬地将兩者牢牢拴死,這法案的鎖鍊,恐怕還不夠堅固。
這還并不是問題的全部——除此之外,當時的聯邦政府,還不得不同時應對《緊縮法案》和《硬币法案》依然生效的條款,而所有的條條款款互相疊加,最後便呈現出一個壓根兒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财政部在任何時候、任何狀況下,都必須滿足美元、綠币、銀币用以兌換黃金的要求。
但這真的可行嗎?
随着主要貿易夥伴——歐洲的大幅度貨币改革,占據着近代國際貿易主導權的西方世界裡,“金本位”制度,早已如雨後春筍一般,遍布在每一個角落。
白銀,越來越花不出去了。
而黃金,則越來越不夠用了… …
是與非,對與錯,正義與邪惡,以及銀行家的陰謀,和整個社會的訴求… …一切看似對立的事物,此時此刻,卻互相纏繞,恍惚間叫人分不出彼此、看不清你我。
真正的陰謀家,從來就不是單純地制造對立。随着一點一滴的滲透,它們早已侵入每一個人、每一種生活、每一次生産、和每一次消費的骨髓之中——最終成為一條令全社會憤恨,卻又無可奈何的寄生蟲。
1893年,混亂的貨币制度,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導緻了綠币大量回流、而黃金快速流失的尴尬結果。更糟糕的是,連續下跌的黃金儲備,還造成了證券市場的巨大恐慌。這一年2月,證券市場迎來了最為忙碌的一天——當時,紐交所的股票交易量達到了150萬,約有價值600萬美元的債券遭到抛售。而情勢的惡化卻遠不止于此,在4月份到來的時候,能夠與流通的美元相對應的黃金儲備,隻剩下了其面值的四分之一。5月,紐交所指數全面下跌,衆多交易商應聲破産,鐵路股票遭到了沉重的打擊。6月,大量貨币從紐約的銀行中被提走,許多西部和南部的銀行宣布停業或破産,7月、8月… …接着,1.5萬家公司宣告破産、許許多多的群眾失去了工作,一場大蕭條正在橫掃美利堅——恐慌中孕育着危機、危機中充斥着恐慌——而就在這危機、這恐慌中,一場用以捍衛貨币、捍衛經濟的戰鬥,就這樣在群眾的呼聲中突然興起,卻又迅速地、沿着一條與其目标截然相反的道路,急轉直下。所有高亢的口号,都仿佛化作曆史記憶中、一陣陣愚蠢的噪聲。
到了這一年10月,美利堅合衆國的黃金儲備,更是到了隻剩下區區9000萬美元的慘淡境地。
專業人辦專業事。通過長久的布局,内外的勾連,銀行家們在漫長的日子裡,在整個西方的金融世界中,布下了一張大網。他們的手無所不在,他們的身影遍布天下。有人甚至認為,甚至在歐洲“金本位”制度最終成型的過程中,他們的影響力,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銀行家們的陰謀并非逆勢而為,而是巧妙地在時代的土壤中,灑下了自己貪婪的種子。玩弄金錢的遊戲,他們是一群真正的專家。
而那憤怒的人民,卻隻是一群無辜的門外漢。
諷刺的是,門外漢選擇了自己的代表,為了讨好自己的選民,代表卻又一味地将那激進的舉動推向極緻。惡性的循環将國庫的黃金,越花越少,短視的媚民政策,最終卻事實上成為了行将摧毀群眾長遠利益的自殺利器。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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