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馬克思
近來,人們廣泛談論“國際勞工協會”以及該組織的創始人和上司者—卡爾·馬克思。我們是如此好運,竟然如天上掉餡餅般獲得了這位神奇人物的肖像照片和他那鮮為人知的詳細生平事迹。我們即将拜讀的文章是精心之作;我們認為其中的細節資訊來源非常可靠。需要補充說明的是,我們在此并不打算一一評說文中闡述的思想觀點,因為我們發表此文以飨讀者的目的是僅做資料參考之用,單從這個角度看,他們肯定會對我們的做法心存感激。
如今,圍繞着“革命”這個主題并行着兩種思潮:一派是空談理論(空想社會主義),另一派追求學說的科學性(科學社會主義)。第一個流派當中的大師們戀戀不舍的是傳統,言談之中充斥的是89、92或是93時期的智語口号,他們的訴求往往脫胎于時下流行的上千種中的一種社會主義理論。第二個流派摒棄一切過去的東西,隻按照實驗主義的方法探尋未來社會的奧秘,其理論基礎建構于用科學的方法在人類的結構、解剖學、社會學和人類學領域展開的研究中取得的成果;該流派希冀通過對個體器官的研究而提出适用個人的法律條文,同時根據人類種族的特性來确定公法和國際法。空談派的代表人物有卡貝、普魯東、斯圖亞特·穆勒、路易·布朗、重農主義者等。科學派的理論源泉可追溯到巴克納、達爾文等所倡導的學說和醫學理論的發現。本文在此無意對新型革命方式展開詳細的介紹。我們隻想簡單說明一下,卡爾·馬克思屬于科學派。
在經過一段動蕩不安的生活之後,卡爾·馬克思現今生活在遠離倫敦的一個街區,那裡幾乎相當于農村,在卡姆登鎮。我曾去他那位于梅特蘭公園的家裡拜訪過他,那是一所小房子,但又如同蜘蛛網的中心一般吸引着新世界和舊世界中主張社會革命的所有信徒前往。跟布朗基被稱做“公民”一樣,人們稱呼馬克思為“博士”。博士當時有50多歲,非常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極富魅力,如果要我說的話,我所能說的就是,他長得既不像躁狂型的瘋子,也不像嗜血者或者巴比耶眼中的英雄模樣。
偉大的凡夫和落魄的聖賢
他其實更像一個來自漢堡的善良市民,迷失在倫敦的霧霭之中,竭盡所能讓家人過得不那麼糟糕,想做個像樣的一家之主,但是身為男人卻生逢社會動亂而一文不名。室内陳設簡單、樸素;沒有奢華的裝飾用品;簡陋的安樂椅,再沒有更多可以維持僅有的體面的東西了,而這必須的體面,他在英國已然是傾其所有才得以保全,關于這個所謂的體面,或許還有不少好笑的事情值得一說。人們看到的情況是:博士因為有年金收入而被看做是非常富裕的人,但是他并沒有隻想着滿足個人的幸福而把所有的錢都花在自己身上。其實,我倒是聽說,他并沒有把時間都花在著書立說上。
馬克思博士出生于1818年,身高比一般人稍高一點。他精力充沛,身材矮壯,結實,如果不是讓他痛苦難耐的哮喘常年折磨着他,似乎可以活到100歲;他看起來體魄強健,如同一個構造得十分堅固的堡壘足以抵抗住來自外部的所有襲擾,但是肺氣腫從内部掏空了他強壯敦實的身體。
馬克思博士的頭顱碩大而有力,由厚實的頸項和寬寬的雙肩穩穩托住,空想社會主義者對他滿意之至(法語的“頭”含有“首領、首腦、領頭人”等義,空想派視馬克思為該派的領袖,這裡是比喻用法—譯者注),因為他身上擁有建構新型社會的諸多元素。其面,透着思想的光輝,由白色後梳的長發以發際為界圍出一個神采奕奕的輪廓,映襯着數不清的皺紋,這些都是日夜冥思苦想的印記。其額,高高聳起,洋溢着智慧的光芒,昭示着大腦葉異常發達的程度,經由額下舒展的濃眉再延展至眼部;眼睛呈褐色,跟西班牙的煙草顔色一樣,深嵌在眼眶之内,從中閃爍的光芒反射出的是有些幹癟的眼皮和黑眼圈,皆因刻苦鑽研和挑燈夜戰所緻。其鼻,根寬如巴爾紮克,——按照相士的說法,象征着無與倫比的大智慧——;高鼻梁安然挺在富有彈性而飽滿的具有斯拉夫典型特征的雙頰之間;鼻翼兩側深深的法令紋向下延伸,逐漸消失在嘴角,與圓潤性感的雙唇銜接;唇上半覆寫着的是濃密短髭,相連于唇下所蓄的茂密、花白、盡顯家長式威嚴的胡須。
穿着黑袍的博士筆耕不辍、奮鬥不止。
馬克思首先進入波昂大學研讀法律,之後轉入柏林大學繼續學習;但是他在那裡放棄了法律專業,轉向曆史和哲學,打算将來在波昂大學謀個與這兩個專業相關的教職。但是其後形勢的發展改變了他的生活軌迹,思想活躍的他積極投身于社會活動之中。換句話說,就在即将進入1841年(1840年6月—譯者注)适逢威廉三世逝世之際,一場政治運動席卷普魯士,他不得已放棄了當老師的念想,進入《萊茵報》做了編輯,該報是資産階級自由派剛剛創辦的—其代表人物漢澤曼、康普豪森等在1848年3月革命之後掌權。馬克思因其出色的宣傳工作而獲得股東們的欣賞,在1842年中葉被委以主編重任。也就是從這一時期,馬克思開始與政府之間紛争不斷。原因在于,《萊茵報》,跟同一時代的所有德國報刊一樣,都得接受政府頒布的書報審查令的監督。然而不久之後,馬克思的論戰似乎配得上雙重檢查的待遇,即報紙想要出版首先必須按照通行的出版許可接受審查,然後還要獲得科隆市書報檢查官簽署的同意出版的意見才行。盡管增加了這一道多餘的工序,《萊茵報》發表的言論對普魯士當局而言還是顯得過于危險,是以在1843年春季,内閣通過決定予以取締—至少要停刊。
因為這次迫害,馬克思第一次流亡巴黎。他與盧格博士一起出版《德法年鑒》(巴黎,1844年),該刊物在德國屬于禁刊,與弗裡德裡希·恩格斯合著《神聖家族—駁布魯諾·鮑威爾及其夥伴》(1845年)。《年鑒》試圖把同時發生于德國和法國的兩種批評運動整合在一起。《神聖家族》嘲諷的是德國的唯心主義,馬克思想用“曆史唯心主義”這個術語來替換前者。
馬克思在巴黎期間主要在政治經濟學方面展開研究,并關注着法國的第一次革命,同時,他仍然繼續發表文章抨擊普魯士政府,正因為如此,後者要求法國驅逐馬克思,而法國照做了。據說是亞曆山大·馮·洪堡受柏林政府委托出面斡旋,在德法兩國之間充當這一事件的調停人。
馬克思從巴黎來到布魯塞爾,繼續搞研究和從事革命活動。他用法語發表了《關于自由貿易問題的演說》(1846年)和《哲學的貧困,答蒲魯東先生的<貧困的哲學>》(1847年);和弗裡德裡希·恩格斯合作,用德語發表《共産黨宣言》(1848年),該宣言由來自好幾個國家的勞工協會于1847年在倫敦召開的一次代表大會上通過。馬克思在布魯塞爾流亡期間,由于他在勞工中間宣傳革命思想以及在《德意志—布魯塞爾報》上發表反對普魯士政府的文章,在柏林當局的要求下,他被比利時驅逐出境;但同時,弗洛孔先生,以臨時政府的名義,向他重新敞開了法國的大門,不過,這次他在法國隻短暫地停留了一小段時間。
原因是,德國爆發了革命,他急忙趕去了科隆,在那裡,他與昔日一起流亡的夥伴創辦了《新萊茵報》。《十字架報》,作為德國大地主集團的喉舌,聲稱《萊茵報》是在普魯士的一個要塞裡出版的,宣揚革命的大膽程度甚至超過了1793年和1794年的報紙。究其原因,是馬克思在《萊茵報》上激烈地為1848年6月起義進行辯護。
當時,在1848年的秋季,普魯士政府發動政變,把國民議會趕出柏林,并頒布憲章,馬克思在報紙上呼籲人民起來反抗,鼓勵他們組織全國性的抗稅鬥争以及舉行武裝起義。普魯士政府對科隆實行戒嚴;其結果是:《新萊茵報》遭到查封,主編被請離境。馬克思并沒有感到氣餒,而是在戒嚴取消之後立即恢複鬥争。是以,他遭到當局一次又一次的傳訊。但是由于所有的審訊都是在陪審團面前進行,他總是被宣布無罪釋放,而且每次都能在針對自己的迫害中找到新的理由進行辯解。最後,普魯士政府膩煩了,利用德國南部爆發革命運動之機,把馬克思納入反動派陣營,将他于1849年春季永久驅逐出境。
馬克思因而第三次旅居巴黎。然而在1849年6月暴動幾周後,法國政府,在普魯士大使的要求下讓馬克思選擇要麼拘禁在莫爾比昂省要麼離開法國。馬克思最終決定前往英國,直到逝世,一直生活在那裡。
1850年,馬克思在倫敦重新創辦《新萊茵報》,以月刊形式出版。該雜志在漢堡印刷,由于反動派獲得勝利而于1851年停刊。
1851年12月的反革命政變之後,馬克思用德語出版了《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波士頓,1852年);該著作在德國于1869年,即(普法)戰争爆發前的幾周再版。
1853年,他發表(用德語)《揭露科隆共産黨人案件》;這是一部針對普魯士政府和德國資産階級的抨擊性著作。
在他的朋友們被科隆的法庭判罪以後,馬克思多年不再參與任何政治鬥争活動,專心去大英博物館埋頭讀書,徜徉在卷帙繁複的典籍中,而大英博物館也為那些渴望探尋政治經濟學深奧理論的讀者儲備了相當珍貴的文獻資料,與此同時,他積極與《紐約論壇報》合作,以英國特約通訊員身份為該報撰寫署名文章,一直做到美國内戰爆發前,在這一時期,他發表了大量有關歐洲和亞洲時政方面的重要文章。在投給該報的這些文章中,涉及反對帕麥斯頓子爵外交政策内容的以小冊子的形式在英國重印。
1859年和1860年,馬克思還在柏林、倫敦分别出版了《政治經濟學批判》和《福格特先生》。在後面這本書中,他通過譴責德國和瑞士報界的卡爾·福格特教授及其同僚在意大利戰争時期賣身投靠給“保皇派”諷刺了皇帝派的假民主。終于,在1869年,馬克思在漢堡出版了他的主要著作《資本論—政治經濟學批判》,截止到目前,隻有第一卷(800頁)面世。
1864年9月28日,在聖馬丁堂的集會上,國際勞工協會宣告成立,同時選舉了臨時總委員會。在此之前,馬克思有兩次分别嘗試建立這一類型的協會:一次是秘密的,即《勞工共産主義同盟》;另一次是公開的,即《國際民主協會》,地點在布魯塞爾,時間是1847年。在這次國際勞工協會成立的大會上,馬克思當選委員,并為大會起草《成立宣言》和《臨時章程》,最終于1866年在日内瓦召開的代表大會予以通過。此後,馬克思為倫敦總委員會寫了許多檔案,其中重要的出版物之一就是最後的《法蘭西内戰》,該著作在民主主義陣營内部産生巨大反響。
卡爾·馬克思的主張與其它社會主義學說有兩點重大差別。首先,正如我在開篇部分所指出的那樣,他摒棄了那些屬于空談理論性質的所有概念和推論,試圖證明目前的社會本身已經具有了新型社會的萌芽;這個新社會需要借助階級鬥争才能确立起來,而階級,在經過——出于曆史的必然——勞工階級專政的過渡階段之後,最終會消失于自由生産者組織起來的聯合體中,其中的土地和生産工具均為集體所有。其次,馬克思宣稱階級鬥争具有國際性,同樣,由階級鬥争引發的轉型社會也具有國際性特征。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馬克思的主張并非是一種全新的理論思想,它蛻變于昔日的傅立葉空想社會主義學說,是以後者為藍本,在其基礎之上加以補充、修改和完善的結果,是達爾文進化論在政治生活的具體實作。
綜上,馬克思其人如斯,人們通常自發地把他描繪成一個散發聳人言論的粗野狂人和一個鐵石心腸的堅定革命者。在世人眼中,他之是以是一位令人畏懼的哲學家和思想家,皆因他那天賦異禀的組織能力和綜合判斷能力,皆因他長期的革命生涯、涉獵廣泛的學識以及堅韌不拔的品質,而這些無疑皆得益于他立場堅定、舉止文雅、通曉歐洲所有的語言、不懈鑽研那些最枯燥無味的學說。這些學說化身為銳利的武器,已掌握在民主主義運動者手中,在我看來,這一利刃始終高懸于拉丁民族頭上,正如他所相信的,定會滅之、除之,而且,正如他所已然認為的,步之後塵的乃泛日耳曼主義。